黑狐在鹿池川住足一個月後,告訴褐氏,他想和紫香迴分水嶺住一段時日。

    其時,已是秋盡冬初,樹葉凋零,田原蕭條的時節。

    國民黨部隊已在鹿池川再度號上了房屋,駐紮了一個團的兵力。鎮子周圍安插了不少哨兵,限製了鹿池川人的自由行動。在偽鎮長唐尚福和鎮公所一幹人的威懾下,鹿池川人捐錢捐物,供給國民黨的官兵,使其整日活靈活現的在鎮子上囤養。

    年輕氣盛的偽團長自雄山得知“龍花堂”有能治槍傷的妙藥,三番五次邀請藥鋪的主人到團部做客,連連遭到褐氏的拒絕後,他親自帶上隨身警衛來到“龍花堂”藥鋪。

    是一個有雨的晚上,生意雜家的人們吃過晚飯已欲入睡,褐氏突然聽到鞋掌叩擊石階的聲音。她知道是白雄山來找她算賬了。褐氏立即叫醒黑狐、紫香和紫蘇,並讓他們穿好衣服,束緊身帶,因為國民黨兵在鹿池川沾花惹草,強奸民女的消息早已傳遍鹿池川的四裏八鄉。

    白雄山很有禮貌地叩開了藥鋪的後門。當他出現在生意雜家人們的麵前時,藥鋪的人們大吃一驚,他們沒有想到站在他們麵前威震一方,大名鼎鼎,作惡多端的偽團長竟是一個劍眉寬腮,滿臉秀氣,身材魁梧的白麵書生。

    黑狐走遍江湖,自是精通接人待物,他抬頭看了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白雄山,滿麵含笑的說:“白團長能委身到小鋪裏來,實屬榮幸,請坐,請坐。”

    紫香、紫蘇和褐氏方見白雄山臉上並無惡意,發顫的腿腳停止了抖動,各自退迴房間,隻有褐氏故做殷勤地為白雄山和他的隨從搬出凳子,端上茶水。

    白雄山示意身後荷槍的兩位隨從退出門外,自己客客氣氣的雙手接過褐氏遞上來的茶水,滿麵含笑款款道:“深夜造訪,實屬打擾,還望諒解。”

    禿頭癟嘴的黑狐啟動了三瓣嘴立即答道:“聽說白團長駐紮鹿池川,我等本應前往參見,隻是近日身患痛疾,未能動身。”

    褐氏惟怕黑狐說漏嘴角,立即插言說:“是的,是的,連白團長發的貼子都延誤了呢!”

    白雄山把目光緊緊罩住雖是徐娘半老,但仍舊風韻猶存的褐氏笑道:“聽說”龍花堂“的龍骨粉和龍骨膏療效不錯,我等隻是打探一下,以備來日用之,不知你們能否鼎力相助。”

    褐氏正要論說什麽,黑狐卻用手擋了她,並陪了笑臉對白雄山說:“帶兵打仗,自是會有刀傷槍傷,隻要白團長有用得著的地方,”龍花堂“一定會毫不吝嗇。”

    “不!”白雄山揮手製止住了黑狐的話語,然後聲音鏗鏘地說道:“有道是人心隔肚皮,黑先生不知鄙人的脾氣,鄙人做事曆來涇渭分明,凡是今後我的部下購置了”龍花堂“的藥膏藥粉,絕不會拖欠半分銀兩。若藥效優佳,療效奇特,我還會特賞於”龍花堂“。你做生意是為了養家糊口,我帶兵打仗是為了爭奪江山,各有所付,當各有所獲。這是鄙人辦事曆來遵循的原則。”

    聽了白雄山一通理論,黑狐和褐氏驚得目瞪口呆,他們沒有想到,作惡多端,強占民女的白麵書生竟有如此做人的準則,正在他們用目光交流白雄山的旦旦誓言當聽或不當聽之時,白雄山卻喚來隨從拿出一千元大洋“啪”得一下拍在黑狐麵前置放茶杯的黑色木漆方桌上,言說:“這些錢是我預付的掛號費,隻求以後在交往過程中黑先生不要為難就行。”

    “這個……。”黑狐見狀,驚得彈跳起來,癡呆呆的望著白雄山,語無倫次地說:“這個,不敢當,不敢當 .”

    “拿著。”白雄山依舊和顏悅色地說:“一,我不收買你;二,我不幹涉你的生意;三,你的藥賣給任何人我不管,即使賣給共產黨,我也毫不反對。我說過,生意人為了掙錢,而軍人是為了爭奪江山。”白雄山慷慨激昂的說過,站起身,伸出右手,用力地握著黑狐迎過來的瘦手,用勁搖搖,然後點頭氣宇軒昂的告辭而去,最後隻留下了“鼎力合作”四個字。

    送走白雄山,黑狐摸摸額頭,已有細密的汗滲了出來,他癱在木凳上,似患過一場大病,渾身頓覺乏困無力。

    褐氏走過來,遞給黑狐一條毛巾,示意其擦汗,並軟聲軟語地說:“真沒想到,國民黨的人也是堂堂漢子。”

    黑狐沒有理睬丈母娘的話,他拿起白雄山留下的錢裝入口袋,舒坦地笑了。

    此刻,躲在屋裏的紫香和紫蘇也遝遝地走了過來,三個女人圍在黑狐身旁等待他的話語。

    黑狐一一用眼睛瞅過他們,沒有說什麽,他緩慢的站起身,倒剪雙手在庭院中轉了一圈,然後心事重重地迴到偏房中,合衣睡下。夜間憑紫香做何舉動他皆無動於衷,一覺睡到第二天清早。

    門外有兩聲唰唰啦啦的聲響,黑狐睜開眼睛,已不見紫香和兒子灰娃。他靠牆呆坐在仍有餘溫的土炕上,心想,國民黨偽團長留下的一千元是該送還是不該送還。送還會是什麽結果,不送還又會是什麽結果。想來想去,他還是決定不送還。自己是一個生意人,一年忙到頭不就是為了錢嗎?日今有人把錢送上門,自已何必擔驚受怕,以後好自為他們辦事就是了。

    主意拿定,他暗自開心地笑了。他感到自己一下子成熟起來了,盡管自己是四十多歲的人了,但真正還沒有遇過這麽大的事情,而且還讓自己頗受思量和折磨。正在他為自己的決定暗自慶幸時,突然聽到細雨聲中傳來女人嚶嚶嗡嗡的哭聲。他下了土炕,走過台階,撩起紫蘇房門上的繡花門簾,發現紫香、紫蘇和他們的母親抱頭痛哭。他頓覺納悶,問他們為何哭啼。褐氏抬起頭用驚詫的目光看著他說:“為你呀,看你把人嚇的。”

    “我咋把你們嚇了。”

    “你一夜不語,咋不嚇了我們。”紫蘇搶先迴答道。

    “哎,真是女人家頭發長,見識短,嚇啥哩,不就是錢嗎,人家送了,我收了,以後好好為人家辦事就行了。”黑狐說著,顯出大度無比的樣子,三個女人見他一臉正經,皆破涕為笑。

    盡管如此,黑狐在這一瞬間還真感到自己肩上的擔子重了。天下大亂,人心不穩,加之自己又是一家之主,還得真要費心管好這個攤子。但令他不安的仍是這些搽脂抹粉妖媚楚人的女人。據說白雄山是殺人不見血的色鬼,莫非他已知道“龍花堂”金屋藏嬌。因此,他又對麵前的三個女人多了一份憂慮,這份憂慮又構築了他新的心病。

    等他把這種心病按自己的設想告訴了褐氏之後,褐氏閃動著驚恐的眼睛說:“我已是徐娘半老,姓白的那麽年輕氣盛,他不會對我動心思,隻怕紫香的模樣會令其動心,那就讓紫香迴分水嶺避一避。”

    “那紫蘇怎麽辦?”黑狐憂心忡懷地問道。

    “紫蘇是不能離開的,她一離開鋪子裏就少了支撐,我看是這樣,你送走紫香,返迴來住在這兒,與紫蘇假扮夫妻,想必白雄山不會難為她的。”

    黑狐聽褐氏一番言語,認為此方可行,就同意了,然後將三個女人叫到一起,把計劃敘說一遍。盡管女人們臉上顯露出不同的神情,但事已如此,隻能如是實施。

    這是一個世事紛亂的初冬,寒意伴著季節淩亂的腳步姍姍向鹿池川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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