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張翎說的。

    他理所當然地給自己的不成熟找理由:“男人本來就成熟得晚,22歲正青春!花花世界在眼前,搞得那麽深沉幹嘛?”

    那年11月,北城的冬天剛到。

    顏伯舟和張翎一起從綠皮火車上下來,穿一身常服,手裏提著軍綠色的背包走在路上,必然惹來不少人的注目。

    他們混不在意,心裏想的是——那個“鬼地方”,終於不用再去了!

    顏伯舟迴到了久違的大院兒,門口的崗哨早換了人,報了名字才客氣地放行。

    寒風冽冽,刮在臉上,他在院子裏走著。

    四年未歸,舊景依舊,隻是人早從十幾歲的愣頭小子長成了大男人。

    他步子不快,很享受這種與舊景再接觸的感覺……這麽走著走著,看到前麵一個黑漆漆的身影。

    是個姑娘,個子小小。

    這麽冷的天,接近零度,她就穿了件棒球衫。

    女孩兒正低著頭找什麽,顏伯舟是走近了才認出來她——秦風。

    短發,染了栗色,亂蓬蓬的。

    嗬,他走的時候她就是這德性,四年了,還是這樣。

    顏伯舟走過去時,她剛好找到了丟的東西,是一隻耳釘。

    吹吹上麵的土,起身,她看到了顏伯舟,愣了一下,扭頭就走——

    顏伯舟在後麵大叫她的名字,她不知是沒聽到,還是故意不答,顏伯舟長腿快步邁到她跟前,才攔下她。

    “你還是這麽矮啊?”

    她小臉一皺:“嘿!你誰啊?這就是你打招唿的方式嗎?”

    脾氣真衝。

    他知道她早認出了他,於是對她不依不饒。

    兩個人,一前一後,一個故意招惹,一個刻意躲避,在院子裏嬉戲打鬧。

    後來他才知道,她那天和家裏人吵架,正準備離家出走……

    顏伯舟到家的第一天也和老爺子大吵了一架。

    退伍是他一意孤行選擇的,依老爺子說,要他在部隊再熬幾年,到三期士官轉業下到機關當個小科長,隻要別胡鬧,也是前途敞亮。

    可他便不,就這麽迴來了。

    老爺子給他兩條路,要麽再滾迴去繼續當兵,要麽在家複習考公務員。

    22歲的顏伯舟年輕氣盛,衝老爺子

    喊:“開玩笑!我迴都迴來了,不可能再迴去了!考他娘的公務員,老子要做生意當大老板!”

    “當老板?屁大點兒本事你當個球老板!”

    老爺子不管抓住什麽都往他身上砸,硬是把人趕出去了——

    他在外麵和張翎喝酒,傾吐煩悶。

    晚上天兒更冷,兩杯白酒下肚,才讓整個人都暖和了。

    從前過的是規規矩矩的日子,如今突然解脫,沒人管了,兩人放肆開來,喝到半夜才盡興。

    張翎醉倒了,趴在桌子上犯迷糊,顏伯舟還清醒著,四處找方便的地方。

    這麽抹黑,也不知摸到了哪兒,到一網吧門前,正要進去,突然聽到附近有聲音。

    後來想起來,也不知這算不算天注定……

    網吧側門的角落裏,三個黑色的高個身影背著街口,若不是秦風那張臉生的白皙,那昏暗的角落,顏伯舟都未必能看到她——

    她在那三人麵前站著,倒沒有害怕,有的隻是憤怒。

    “滾!要不然我喊人了!”她怒道。

    三個男人年齡也不大,笑得卻很是猥瑣。

    “小風,你上次不是說好了要跟強哥處朋友的嗎?怎麽這會兒又說話不算話了?”

    “惡心!我當時眼瞎了行嗎?”

    其中一個人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胳膊——

    “我惡心?我能看上你算你的福分!我話都放出去了,說你是我女人,你放我鴿子,讓我臉往哪兒放?”

    秦風奮力掙脫:“你願意放哪兒放哪兒!李強,你放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那叫李強的吼道:“嗬!跟我橫是吧?我告訴你,老子今天搞了你,明天就把你豔照貼滿整個學校!”

    話音落,他旁邊那兩個男生大笑著上前拉扯秦風——

    顏伯舟心想,現在的學生都這麽狂野了?

    他靠在街口的牆上吹了聲口哨,裏麵的三人猛地迴頭。

    “小屁孩兒們,作業都寫完沒啊?大晚上的還不迴家!”

    那三人一開始被他唬了一跳,定睛瞧看他形單影隻,也不害怕了。

    “滾!沒他媽你的事兒!別找麻煩!”

    顏伯舟眯起眼睛,看清這些人的臉了——都是些比那剛入伍的青瓜蛋子還青的少年。

    顏伯舟抬腳往裏走。

    剛才說話那人迴頭見他過來,大罵:“你他媽真過來找麻煩啊——啊!”

    最後一個字兒還沒出口,顏伯舟已一手捏著他的胳膊,抬腿一掃,人就摔在地上了。

    旁邊的人看得一愣,迴神後衝過來,顏伯舟一躲,繞過倆人背後,直接一手一個,扯住他們的後脖領子!

    他個子高,身體壯,不知用了多少力氣,那兩人就這麽吊著,動也動不了,跑也跑不掉,被勒得“咿咿呀呀”亂叫——

    秦風趁勢連忙跑出來,到了街口。

    顏伯舟提著那倆人的領子,地上爬起來的也不敢上來,貓在牆角說:“哥!哥,您放了他倆吧,我們跟那姑娘是同學,是同學!我們幾個鬧著玩兒呢!”

    被揪著的倆人說不出話來,隻連忙點頭如搗蒜。

    沒辦法,這三個都是十幾歲的學生,像剛發育的小雞仔兒,要體格沒體格,要技巧沒技巧,跟顏伯舟這種剛從部隊出來的對上了,一點兒招架之力都沒。

    顏伯舟哼了一聲,把這倆人扔出去。

    “滾!再叫我看見你們,勒斷你們脖子!”

    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溜煙兒跑沒了。

    這時候顏伯舟才想著去找秦風。

    胡同裏已沒了她的身影……這丫頭,不會是先跑了吧?

    走出來,發現她在街口外麵站著呢。

    身上還是那件黑色棒球衫,這夜裏,凍得嘴唇發白。

    顏伯舟問:“你幹什麽呢,大晚上不迴家?”

    她頭一扭,橫道:“不關你的事兒。”

    顏伯舟揉了揉額頭,氣道:“愛管你的閑事兒!”

    轉身進了網吧,找廁所去了。

    心裏老大的不滿:老子不幫你解圍,你還在那狼窩呢!白眼兒狼,大晚上在外晃蕩,穿成那樣,凍死你!

    方便完出來,顏伯舟心裏也痛快了,不再想那忘恩負義的東西。

    悠悠閑閑地往酒攤去,接張翎。

    可就這麽走著走著,他覺到有人跟在身後。

    停下來,迴頭看。

    深更半夜,月黑風高,女孩兒臉色蒼白,身形單薄。

    顏伯舟瞧著她,咧嘴道:“幹什麽?”

    她低聲說:“給我找個地兒住吧……”

    張翎曾說,年輕女孩

    兒充滿愛情幻想的時候,最期待自己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

    顏伯舟不知道那一晚的“出手相助”算不算英雄所為,他隻知道後來他把女孩兒領迴了林華公寓。她一點都不害怕,跟在他身後,等他把張翎也給安頓下來後,迴去找她,見人已蜷在被窩裏睡著了。

    睡的是他的床……

    秦風在他那裏過了周末,和他倒說不了幾句話,偶爾他興趣來了,逗弄她幾迴,當是無聊的消遣。兩天以後,就是周一,她竟沒去學校。

    顏伯舟睡醒了看她還在床上,忙把她拽起來。

    秦風揉揉眼睛說:“別吵我!”

    “不上學了?”

    她說:“不上了!”

    顏伯舟算了算她的歲數,今年該是還在高三啊?怎麽不上了?

    過了好幾天,顏伯舟跟老爺子和好了,被薅著教育了一下午,說著說著就說到老秦家的大閨女不見了,離家出走,好幾天了,學校也不去,同學家也沒有,都準備報警了。

    這麽一說,顏伯舟更不敢說秦風在他那兒了……

    要讓老秦叔知道他把他家黃花大閨女藏在家裏好幾天,那不翻天了?

    迴到公寓,他就開始當秦風的“心理導師”。

    問她為什麽跟家裏吵架,問她為什麽不上學,問她知不知道離家出走的後果……

    問著問著,秦風趴在他腿上哭,說:“我爸媽一點都不理解我,他們太過分了!”

    原來是在誌願上出了意見。

    過了年,她就剩半年時間要參加高考了,雖還沒到挑學校的時候,但家裏已經在熱烈討論中。

    秦家父母道,北城的好學校排了隊去挑,分數要求也不高,怎麽偏要去外地上學?她卻一心想脫離父母掌控,到外麵的世界自由自在。

    顏伯舟聽了,也說不出安慰的話,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睡褲被她哭濕了……

    之後,他讓她在公寓好好呆著。

    過幾天,他對秦家父母說見過秦風了,秦家父母忙問她在哪兒,他隻說迴來那天見了秦風,聽她說了跟家人吵架,過來問問,事兒能商量的話,就幫著把孩子找迴來。

    兩方相爭,一旦有局外人攪進來,局勢就容易發生轉變,顏伯舟巧言令色,一通說勸倒把秦家父母說得有些懵,隻想著,眼下能把孩子找到最要緊。

    於是,秦風被顏伯

    舟帶迴來了。

    一通爭吵,哭哭鬧鬧,秦家父母道,想去外地上學也可以,別去太遠……

    再做商量之後,便暫定了津門的大學。

    十二月大雪覆蓋了整個北城,顏伯舟徹底被老爺子圈在家裏備戰公務員的考試,晚上看書看累了,他站在窗口,看到上過晚自習匆匆歸家的秦風。

    她把頭發染成了黑色,一心一意為高考努力。

    顏伯舟每次見到,總忍不住嗤笑一聲,低罵一句:忘恩負義的家夥!

    從他幫忙說服了秦家父母到現在,連句謝謝都沒有……不過,他才不跟小丫頭一般見識。

    顏伯舟一點都看不進去書,終於熬到年底,趁老爺子應酬多,他逃出家門,見了曾經的高中同學和那時玩兒不錯的朋友。

    都長成了不大不小的男人模樣,有的顯露出穩重,有的和張翎顏伯舟一樣頑劣不改。

    幾個公子哥兒混在一起,吃喝玩樂,一鬧就是一整晚。

    張翎剛迴來就勾搭了不少小姑娘,幾天下來,帶出來的都不重樣。這些姑娘有的是在北城讀書的大學生,有的是他鄰居家的小妹妹。

    問起他,他當著姑娘的麵兒說:“我魅力大啊!姑娘們都愛我號兒!”

    幾個人跟他年紀都差不多,卻是各個寡漢條子,他們看著眼饞,就想不明白這廝怎麽這麽大魅力,姑娘一泡一個準兒!

    顏伯舟叼著煙說:“因為騷,不正經兒談戀愛,就得才找你這樣兒的,甩了也方便。”

    其他人起哄:“這個我服!”

    張翎說:“瞧把你眼紅的!要不要哥哥幫你介紹個妹子?”

    顏伯舟斜他一眼:“滾!”

    隔天張翎還真把姑娘帶來了,不過這次跟他之前帶的都不一樣。

    來了,張翎就道:“這可是正經北城大學外語學院高材生!顏伯舟,別怪我沒照顧兄弟?”

    顏伯舟一看這姑娘的俏顏,心裏一動。

    漂亮。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材有身材的。

    他也是男人,是男人沒有不愛美女的。

    關鍵姑娘不止漂亮,人也懂事兒,坐在他們這群人中間,文文靜靜。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顏伯舟酸酸地想到一句詩——“出淤泥而不染”……

    這樣的人,怎麽跟張翎混在一起了?

    顏伯舟坐到她跟前兒,問:“叫什麽名字啊?”

    姑娘一抬頭,模樣有些膽怯:“唐如若……”

    他不老正經的,往姑娘身邊兒一擠,道:“我叫顏伯舟。”

    後來問起來,才知道,她過年沒迴家,室友和張翎處朋友,看她一個人在學校孤孤單單,出來時就把她捎帶上了。她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在這片熱鬧中捉襟見肘,好不自在。

    顏伯舟多喝了幾杯,更是肆無忌憚地往她身上看。

    玩到半夜,散了,他迴過神來去找她,發現姑娘已經跑了……

    過節,北城成了空城。

    晚上迴去,家家燈火相連,天上飄著雪,他卻覺得渾身都在冒熱氣。

    走到院兒前的籃球場,空空蕩蕩的球場鋪滿了雪,皚皚一片,潔白無瑕,他就想到了唐如若……

    顏伯舟往雪地裏一躺,仰頭看天空。

    白雪緩緩飄下,觸碰到他的臉頰,融雪成水。

    他閉上眼睛,正愜意的時候,聽到有人喊他。

    他沒動,隔了會兒,一個身影走到他跟前。

    她蹲下來,顏伯舟腦子裏都是唐如若的模樣,睜眼一瞧——是秦風。

    他歪了下頭,女孩兒道:“你瘋啦,大冷天兒在這兒躺著?”

    他手撐了下地,坐起來,眯起眼問:“幹什麽啊?”

    女孩兒往後退了一步,低著頭,囁嚅道:“沒事兒……”

    顏伯舟站起來,迎麵的風吹來,他晃了晃,腳不穩,女孩兒這就伸手扶他。

    他便順手搭上她的肩膀,整個身子都壓在她身上。秦風身子一僵,卻也沒躲,就這麽笨拙地撐著他。

    顏伯舟的頭靠在她的頸窩,聞到女孩兒身上淡淡的香味。

    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但比那群老爺們兒味道好聞一百倍——不對,有一千倍……

    “丫頭,幸好你來了,不然你哥今兒晚上得在這兒凍成冰棍兒了……”他笑著說。

    秦風拖著他,低聲說:“你喝酒了?”

    他抬頭,故意把酒氣噴在她臉上,她偏了下頭,臉紅了,眉頭皺得更緊。

    顏伯舟覺得有意思,湊她更近了些,說:“你這小沒良心的,先前沒逮到你,這會兒得好好教育教育你,你說說看,之前幫你把那仨小子教訓一頓的事兒就算了,你在我那兒睡我的、吃我

    的,後來還是我幫你勸了你爸媽,你倒好,一句謝謝都沒有!”

    秦風拖著他一步一步踩進雪窩裏,將他帶出了籃球場,顏伯舟還吊在她身上。

    “怎麽不說話啊?叫我看看你這小丫頭到底長沒長良心……”

    秦風抿著嘴,好久才說了句:“謝謝你!”

    顏伯舟揉了揉耳朵:“什麽?”

    她破顏為笑,道:“謝謝你啊!還沒聽到嗎?”

    顏伯舟身子的熱散了許多,大的羽絨服敞懷穿。

    他抬頭看到女孩兒亮晶晶的眸子,那裏麵,純粹得仿佛沒有任何雜質……

    年過完,老爺子可不再放縱顏伯舟了。

    放飛的鳥再被關迴來,顏伯舟苦不堪言,日日掙紮,直到有一天,他在秦風家門口看到了唐如若的身影。

    後半學期,秦家父母對秦風的要求更高了,為了做好最後的衝刺,專門為她請了家教——英語老師就是唐如若。

    春天,唐如若穿了件米白色的大衣,長發落在腰間,每走一步,那海藻般的發便搖啊搖啊……

    顏伯舟發現了新樂趣,他每個星期六下午,都到秦風家門口晃蕩,隻為和唐如若見上一麵。

    皇天不負有心人,一個月時間,他和唐如若之間的關係也從最初他問一句她勉強答一句,到後來,她笑著對他說:“你這人真有意思。”

    有意思就行。

    我也對你有意思。

    七月,在他和唐如若關係正逐步增進時,秦風已經順利通過高考的折磨,報了津門大學,顏伯舟挺意外,問唐如若:“津門大學不是挺難考的嗎?她成績能行?”

    唐如若說:“可以的,秦風的成績一直是年紀前20名,你不知道嗎?”

    他不知道……他一直以為秦風不是個好學生。

    燙頭染發,天天穿得不男不女,逃學,還離家出走——這怎麽都不算是個好學生能做出來的事兒。

    後來,秦風成績出來,順利被津門大學錄取,顏伯舟徹底跌破眼鏡。

    秦家父母定了桌酒席,請幾位鄰居吃飯,席上秦風端坐著不說話,顏伯舟注意到,她竟然穿了件裙子……

    飯吃得差不多了,長輩們在裏麵喝得麵紅耳赤,顏伯舟要開車送人,滴酒未沾,在座位上無聊,就出來抽煙。

    剛出門,瞧見秦風在台階上坐著。

    他走過去,坐到她跟前:“咋了?你不是想去外地上學嗎?怎麽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秦風沒想到他會跟出來,有些詫異,聽他這麽問了,低著頭道:“關你什麽事兒……”

    顏伯舟笑話她:“你是就會這句話吧?什麽時候都是關你什麽事兒!”

    秦風站起身來,拍拍裙子說:“你什麽都不懂……”

    他仰著頭,陽光刺眼。

    “不懂什麽?”

    她看了他很久,搖頭說:“沒什麽。”

    說罷就走。

    顏伯舟叫住她。

    秦風她轉過頭來,他說:“丫頭,裙子挺好看的!”

    她一頓,衝他做了個鬼臉,跑了。

    這事兒之後,顏伯舟就沒再見到秦風了。

    唐如若放暑假迴老家了,見不到她的時候,顏伯舟隻能在家看書。

    有天他正在睡覺,突然收到一條短信。

    迷迷糊糊拿出來看了眼,上麵寫著——

    “顏伯舟,我喜歡你。”

    他又把手機給塞迴枕頭裏,心想,這是誰惡作劇……迷迷糊糊中,突然驚了一身汗!

    再把手機拿出來,發件人那裏赫然是秦風的名字。

    這丫頭,發什麽瘋?

    她真的發瘋了。

    短信發了沒多久就來敲他家大門。

    顏伯舟在樓上聽到下麵女孩兒脆生生地問:“阿姨,大舟呢?”

    保姆說:“樓上睡覺呢?”

    她說:“我找他。”

    保姆把門打開了,熱情地邀她進來。

    緊接著,他聽到“噔噔噔”的上樓聲。

    顏伯舟連忙又爬迴床上,被子蒙住頭。

    不一會兒,有人推開他的門走進來,他雖看不到,卻聽得到。

    她就站在他床頭,問他:“捂著被子睡,不熱嗎?”

    早上空調已經關了,房間裏雖然還有涼氣,但被子裏不一樣。

    他悶了會兒,終於還是沒忍住掀開了被子說:“你幹什麽?”

    秦風頓了頓,道:“你看短信了?”

    他眉頭緊皺:“……看了,你跟誰打賭了?”

    秦風卻說:“沒呀。”

    “那你亂發什麽

    短信?”

    她道:“我沒亂發,我在跟你表白。”

    空氣中隻剩下蟬鳴的聲音。

    顏伯舟倒吸一口氣,心說我他媽是不是還沒睡醒啊?

    迴頭再看秦風一臉認真,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著他——

    “不是……你——”顏伯舟有些詞窮,想了半天,他才笑說,“別胡鬧了,啊?小屁孩兒,跟誰惡作劇呢!”

    秦風道:“我不是小屁孩兒,也沒有惡作劇,顏伯舟,我喜歡你!”

    顏伯舟一下跳了起來——

    他怎麽都想不明白這中間出了什麽錯,怎麽小丫頭突然跟他表白了?

    把事兒跟張翎說了,這廝樂得趴到桌子底下。

    “桃花運啊你這是!有這好事兒你還不高興呢?!”

    顏伯舟抽著煙:“17歲的小丫頭,我還沒禽獸到勾引未成年少女,再說了,這事兒要讓她爹媽知道了,指不定要扒我一層皮!”

    老秦家長輩沒知道這事兒,他家老爺子先聽說了。

    小丫頭以前叛逆少女一個,如今是準名牌大學的學生,又是在老爺子跟前長大的,老爺子不忍心傷她的心,也不知顏伯舟和唐如若的事兒,於是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讓顏伯舟自己處理。

    家裏呆不了,顏伯舟幹脆躲到林華公寓。

    不料秦風隔三差五還是會找過去,今天給他送個西瓜,明天給他送個早餐……

    來了,話也不多,坐在他跟前拖著下巴看他把東西都吃完了。

    顏伯舟一直當她是小孩兒,沒說過重話,偶爾苦口婆心地勸幾句,過後又覺得自己婆婆媽媽不像個男人!

    時間長了,顏伯舟也不再多言,隻盼著九月過了,她開學之後會慢慢忘了這幾天的一時興起。

    時間過得很快,九月份秦風開學,顏伯舟還在備戰國考。

    被老爺子壓著,他連唐如若都很少見了。

    他憋著勁兒,終於熬過了考試,立刻去找唐如若,她大四了,正在一邊寫論文,一邊尋找實習機會。

    之後,顏伯舟的成績出來,馬馬虎虎過了,隻是要在北城尋找崗位有些困難。他已經做好了不上崗的準備了,沒想過了兩天,老爺子就給他安排了津門的崗位。

    他不去,老爺子以死相逼,甚至拿出他已故的母親說事兒。

    活到半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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