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氣了,“吳居藍,你個神經病,你把自己當什麽?你以為什麽都可以拿來做交換的嗎?我可以用金錢或者其他東西去交換我的安全,但我能用自己的心髒去交換我的安全嗎?我把心髒割給了別人,我還能活嗎?”


    吳居藍沉默了一瞬,低下頭,額頭抵著我的額頭,說:“可是,我不是你的心髒,它不能自己迴到你的胸膛裏,我卻能保證自己迴到你身邊。”


    我其實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卻惡狠狠地威脅:“你再說,信不信我咬你!”


    他笑了起來,輕輕地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我喃喃說:“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有些東西是絕對不可能放棄的!”


    他說:“好!”


    不知不覺中,我閉上了眼睛,迷糊了過去。


    吳居藍重重咬了一下我,逼我睜開眼睛,“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會有暖和的毯子了。”


    我精神了一點,“violet……要來了嗎?”


    吳居藍沒有迴答我的問題,逗引著我和他說話,“你怎麽把我給你的戒指送人了?那可是我們的訂婚戒指!”


    “戒指……是可以交換的,你再送我一個好了,可以更大一點!”


    “好,我再送你一個更大的!你猜猜那個人有沒有告訴周不聞你跳海了?”


    “沒……沒有。”


    “他沒有說,但應該被發現了。”吳居藍笑了笑說:“小螺,我們有客人來了,正好借他們的烈酒和毯子一用。”


    我昏昏沉沉,腦子不太管用,根本沒理解他話裏的意思,就說:“好!”


    轟隆隆的馬達轟鳴聲傳來,我以為是violet來救我們的飛機,精神一振,清醒了幾分,人也變得有了力氣。可是仔細看去,竟然是周不聞他們的船去而複返。


    我不明白,以吳居藍的聽力,不可能現在才知道船來了,為什麽不提前離開呢?


    我立即就想到了,唯一的原因就是我。


    我的體溫已經接近人類體溫的臨界點,肯定堅持不到violet來了。如果不及時救治,也許會出現器官凍傷。


    吳居藍這是打算用敵人的物資來救我了,可是……


    刺眼的燈光照亮了黑夜,讓藏匿變得很困難,兩艘衝鋒艇四處巡弋,還有身著全套潛水裝備的人正在待命。


    船上的擴音器裏傳來周老頭激動到瘋狂的聲音,“沈螺,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的男朋友吳居藍就是!吳居藍就是!哈哈哈……他肯定知道讓我活下來的辦法!”


    我心裏一寒,他怎麽會知道?難道是我哪裏露了餡?


    吳居藍猜到我所想,低聲說:“和你沒有關係!我身上的疑點很多,周不聞隻是沒有往那個方向想,隻要他接受了周老頭的想法,遲早會聯想到我。”


    是啊!吳居藍的斫膾視頻、客棧上的牌匾、會武術、神秘身份……這些都是周不聞知道的。


    周老頭在船上走來走去,興奮得手舞足蹈,完全不像個病入膏肓的病人,“沈螺、吳居藍,你們出來,我們可以好好談一下……你們放心,我決不會傷害你們!”


    我著急地對吳居藍說:“沉下去!趁著他們還沒發現你……沉下去!”


    吳居藍沒有動,掃了眼衝鋒艇上的人,淡淡說:“他們手裏拿著的儀器是雷達生命探測儀,可以用於搜救落水的人類,我們的遊艇上也有。我看過說明書,五十米以內,他們仍舊會發現我們。你買的手機防水袋,水深超過二十米,就會因為水壓而失效,手機會立即失去信號。”


    看到他們操作著那個儀器搜來搜去,我幾乎要哭出來,無力地拍著他的胸膛,“沒有關係!沒有關係!不管多深都可以!快點沉下去!要不你自己先遊走,反正我快要被凍死了,讓他們先救了我去,你速度那麽快,肯定能躲開……”


    吳居藍用自己的唇封住了我的嘴,看我不再說話了,他抬起頭,盯著我,神情冰冷地說:“永遠不要再對我說放棄配偶的話,我一生隻擇偶一次!”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著吳居藍,眼裏漸漸盈滿了淚花。


    突然,我的手機響了,在我胸前不停地振動。


    我腦子發蒙,不明白為什麽這個時候我的電話會響。


    吳居藍說:“沈楊暉的電話,你爸爸的手術結果應該出來了。”


    我看向距離我們越來越近的船和衝鋒艇。


    接電話嗎?


    就是放棄最後的逃走機會!


    不接嗎?


    這可是有關爸爸安危的電話!


    吳居藍說:“這是你一直在等的電話,接電話!”


    我哆嗦著手,顫顫巍巍地拿起了手機。


    “喂?”


    “手術很成功,爸爸沒有事了!醫生說應該能完全康複!姐姐,謝謝你的醫生朋友……”


    聽到了爸爸平安的消息,我本來想立即掛斷電話,可是手機中傳來的那聲“姐姐”讓我一下子傻掉了。


    沈楊暉似乎也覺得不好意思,急匆匆地說:“我媽叫我了,我掛電話了,不和你說了!”


    但是,他並沒有立即掛斷電話,而是又快速地說:“姐,你不用趕來上海,反正見到我媽就是吵,搞得大家都不愉快,很沒意思!等明年暑假我和爸爸去海島看你,我會想辦法讓我媽留在上海,隻我和爸爸去看你!到時候你帶我出海去玩啊!拜拜!”


    我呆呆地拿著手機,懷疑自己的聽力已經被凍出問題,出現了幻聽,沈楊暉竟然叫了我“姐姐”?


    幾聲大叫,從衝鋒艇上傳來,“找到了!找到了!”


    我迴過神來,危機已經迫在眼前,顧不上再思索沈楊暉詭異的“姐姐”了。


    “那邊!在那邊!”


    他們在儀器上發現了我們的位置,衝鋒艇朝著我們的方向開來。


    雷達生命探測儀應該隻能鎖定人類生命特征的我,對吳居藍完全沒有用。如果吳居藍肯放棄我,想要逃走輕而易舉。


    但是,既然他不願意,那麽,不管什麽,我們都一起承擔吧!


    兩艘衝鋒艇、一艘大船,朝著我們的方向,成三角合圍的陣勢包抄過來。


    吳居藍卻沒有一絲緊張,從容不迫地拿起手機,給violet打電話,“你不用趕來了,我要先處理一點事情,處理完,再聯係你。”


    吳居藍掛了電話,對我說:“我要完全變形了,會不能發出人類的聲音。”


    我全身打著寒戰,點了點頭。


    如同看電影的快鏡頭,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變化。


    鱗片像是迅速結冰的冰麵,從他的腰部迅速地向上蔓延,逐漸覆蓋了整個背部,又繼續向上,覆蓋到肩頭和後頸。鱗片的顏色從克什米爾藍寶石般的深藍逐漸變淡,直到水晶般的淺藍。然後,鱗片又從肩頭順著兩隻手臂往下蔓延,逐漸覆蓋了整條手臂,顏色從水晶般的淺藍逐漸加深,到手腕時是藍寶石般的深藍。隨著鱗片覆蓋過青筋暴起的手背,手也發生了變化,手指變得細長,指間生出相連的蹼。鱗片的顏色到指尖時已經變得藍得近乎發黑。


    我感覺我依靠的懷抱變得如同鋼鐵般牢靠,他的兩條胳膊堅硬如石,似乎無堅不摧。


    隨著他身體的變化,他的麵容也開始有了變化,眼眶更加深陷、眉骨更高、鼻梁更挺、鼻翼更窄、下頜更突出。眼珠和頭發本來都隻是黑中帶著一點藍,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克什米爾藍寶石般的藍色,和他的尾鰭是一個顏色。


    吳居藍看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突然低下頭,把他的臉幾乎貼到了我的臉上。他故意地朝我張開了嘴,一顆顆白森森的利齒,和鯊魚的牙齒一般鋒利,充滿了駭人的力量。


    我即使已經被凍得馬上就要失去意識,仍舊忍不住咧開嘴,僵硬地笑了笑。不是因為他鋒利的牙齒長得多麽好笑,而是,他已經不再擔心會嚇到我了,反而開始用自己的鋒利獠牙來故意嚇唬我,隻能說明他知道我愛的就是他,不管何種麵貌,我都深愛,所以他可以任意地做自己。


    船上的探照燈照向我們所在的這片海域,我們倆被籠罩在了一片白慘慘的光芒中。


    吳居藍卻沒有任何反應,依舊低著頭,溫柔地凝視著我,似乎說著:沒有關係,如果實在堅持不了,就睡吧!


    我精疲力竭,眼皮重得怎麽撐都撐不開,卻知道這絕不是睡覺的時候,依舊苦苦地支撐著。


    吳居藍輕輕地吻了下我的眼睛,似乎給了我一個許諾:不要擔心,一切都會解決!


    我終於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朦朦朧朧中,我聽到了如同天籟一般的歌聲響起。


    發音奇怪,沒有歌詞,隻是意義難辨的吟唱,甚至根本分辨不出歌聲來自哪裏。


    墨藍的蒼穹之上,一輪金黃的圓月照耀著無邊無際的大海,波光粼粼的海水隨著海風輕輕蕩漾。


    空靈動聽的歌聲就好像從那美麗的月亮上隨著皎潔的月光傾瀉而下,溫柔地落在了人們的身上。從耳朵、從眼睛、從鼻子……從肌膚的每個毛孔鑽進了心髒深處,直接和靈魂共鳴。


    在每個人的記憶海洋深處,都有一座收藏著時光,卻被時光遺棄的孤島。那裏沒有風雨、沒有苦澀,也沒有傷害,隻珍藏著所有的快樂和溫暖。


    操場上,小夥伴們一起追逐喊叫;夕陽下,媽媽遞過來的一朵蒲公英球;周末的早上,爸爸開著車帶一家人出門;林蔭道上,和暗戀的人迎麵而過時,他的一個微笑……


    靈魂走得太久、走得太遠,一直忘了迴頭,現在終於可以擦去一層層的灰塵,撥開一道道的迷障,再次去問候那個被掩埋、被遺忘的自己。


    時光之海在輕輕地蕩漾,歡樂猶如海麵上的粼粼月光般閃耀著迷人的光芒。


    就在這個珍藏著時光、卻被時光遺忘的孤島上,和過去的自己好好休息一會兒吧!


    灼燙刺激的液體從咽喉落入五髒六腑,我漸漸有了幾分微弱的意識。


    迷迷蒙蒙中,不管是身體,還是靈魂,都十分疲憊無力。那種好像自己變成了一塊岩石的沉重感,讓我不願思考,也不願動,似乎連動一下小指頭都困難,隻想沉沉地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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