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咱家在南大街上的那間鋪麵已經轉給梁記了,最遲這個月底就得騰出來。我原想著在鎮上另尋個合適的鋪麵再重新開業,可轉念一想,倒不如就此把鎮上的生意結束了,你就好和咱們一道去縣城了,這樣一來咱一家人也好有個照應。你看成不?”


    趙永孝顯然被趙四娘給問住了,事先毫無思想準備的他一時怔在當地。


    趙四娘覺得趙永孝能主動提出分家,肯定是充分意識到老趙家的卑劣,於是也不藏著掖著,直言不諱地指出留在趙家村附近的種種弊端。接著,為了讓他放心離開,趙四娘還答應說可以帶李家人一起走,並保證會在縣城給他們安排好出路。


    麵對趙四娘苦口婆心的勸說,趙永孝卻遲遲沒有作出迴應。


    趙四娘猜想趙永孝或許是在懷疑自己承諾的可靠性,於是,她忙給“一家之主”遞了個眼色。


    趙永忠心裏也很糾結啊,四弟可以說是他一手帶大的,這些年來二人形影不離,也就是這幾個月才稍稍分開,可也就十來裏路的事兒。而今,自家要去縣城了,他還真不放心留四弟在這兒,心想著要是哥倆兒能一道走就好了。隻是縣城啊,年幼時他曾在那兒住過一陣子,在他印象裏那地界可不是那麽好混的。因而,對於即將開始的新生活,他自個兒心裏都在打鼓。就這麽兩眼一抹黑地把四弟帶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這樣真的好嗎?


    故而,趙永忠隻是幹巴巴地來了句:“四娘說的都作數。”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其實,不光是趙永忠,家中其他人也對前路充滿了擔憂。並不認為帶走趙永孝是個好主意。因而,向來無條件支持趙四娘的家人這迴都選擇默不作聲。


    關於趙永孝的去留問題,說到底這是女婿一家的家務事,作為嶽母的楊氏心中雖有她獨到的見解,卻不方便開口,就一直隨著薑老爺子靜坐在一旁。


    不過這會兒,楊氏見屋子裏安靜得有些古怪。生怕趙四娘尷尬下不了台。於是輕咳了兩聲,打破沉默道:“甭管是去還是留,都得讓孩子他四叔先把親給成了。不是?”


    一提到婚事,好嫂子薑氏忙接口道:“是啊,婚事早就該辦了,怎麽也不能再拖了!嗯。明兒我就約上董嬸嬸,同她一起去找鎮上的算命先生。讓他看看最近的黃道吉日是哪天,讓他四叔盡快成婚!”


    趙永忠聞言也立馬開口道:“永孝,聘禮啥的你甭擔心,這些哥嫂都包了!”


    “就是。爺奶不管事兒,還有咱們呢!四叔,你放心。咱保管幫你把婚事辦的漂漂亮亮的!”趙三娘補充道。


    看到一家人都陷入了熱烈的討論之中,一會兒這個說該下啥聘禮合適。一會兒那個說席麵該擺幾葷幾素,坐在一旁插不上話的趙四娘撇了撇嘴。


    別急呀,咱先把搬家的事兒說清楚了,再談結婚的事兒成不?


    倒不是趙四娘不顧及李家老太太的病情,實在是老太太並沒有病到馬上就會撒手人寰的程度。事實上,自從趙四娘家找申大夫給老太太看診後,老太太的病情就一直很平穩。


    隻不過是老太太見高店村裏在農忙前又有幾對新人成婚了,特別是其中一個新娘還是李翠萍的遠房侄女,再迴頭一瞅家裏的“老姑娘”,兩相對比之下,心裏不免就有點著急上火。


    溫吞了一輩子的老人家這迴火氣上來後,索性心一橫,思量著凡事可一不可再,老趙家害得兒子死不瞑目,總不好意思再害她也死不瞑目吧?於是,她也不怕忌諱,就強令兒孫們再登老趙家門,以自己身體為由來催促老趙家答應早日成婚。


    這件事情趙四娘早在聽說老太太快不行後帶著申大夫上門看診時,就知道其中內情了。不過當時趙四娘心裏另有打算,也就沒有把真相告訴趙永忠等人。


    咦?等等!據李家人說,自家四叔也是知道實情的呀!那剛剛還似個沒嘴葫蘆的他這會兒卻抓耳撓腮擺出一副急切地不得了的樣子,到底是在急個啥呀?


    盡管趙四娘心中腹誹不斷,可識趣的她最終沒有開口揭穿。


    第二天,成親的日子就訂了下來,安排在了這個月的十二。


    同一天,趙永孝在和李家人商量後,婉拒了趙四娘的建議,決定婚後依然留在這兒。


    其實,趙四娘提出那樣的建議固然是出於好心,隻是身為穿越者的她並沒有充分意識到當地人對家鄉的濃厚感情,尤其是老年人更加執著於葉落歸根,若非萬不得已,絕不會選擇背井離鄉。


    李家就有這樣一位老人,盡管她的身體狀況還算不錯,卻擔憂著會客死他鄉,萬萬不肯離家遠行。


    李家老太太不肯走,李家其他人當然也不能走。於是,考慮到媳婦兒感受的趙永孝當機立斷決定留下。


    得知了趙永孝的決定後,趙四娘當時並沒有說什麽。


    不過,兩天後,連日奔波的趙四娘將正在鎮上忙於籌備婚禮的趙永孝再一次請迴了趙家鋪。


    人一來,趙四娘也不繞圈子,直截了當道:“新的鋪麵已經找到了,都在北街上。一間就是原來的許記,裏麵好些做豆腐的家夥事兒許家人都不曾搬走,正好拿來接著開豆腐坊;還有一間原先是飯館,拾掇拾掇也接著做吃食生意好了。”邊說邊將兩張房契塞給趙永孝。


    要在長樂鎮上找到如原先那麽好的鋪麵當然是不可能的了,但最近要轉手的鋪麵也有好幾家,趙四娘選來選去卻挑中了“對頭”梁記右手邊的兩間鋪麵。


    其中一間是趙成藍原婆家經營的許記。自打趙成藍的醜事曝光後,許家人就搬離了長樂鎮,鋪子就一直空在那兒。直到最近,或許是許家下定決心不再迴來了。就托人將鋪子出售出去,正好巧了趙四娘。


    而另一間則是家經營不善的小飯館,連同飯館裏的大堆桌椅板凳和鍋碗瓢盆,買下來時都隻花了三十兩銀子。能以如此低價拿下一間地點還算不錯的鋪麵,倒不是趙四娘又行大運了,實在是鋪子太舊太小。


    卻說趙永孝出生後不久老趙家就開始走下坡路,因而他比起趙永忠還不如。連一天書不曾沒讀過。不過。勤奮的他還是軟磨硬泡地從他三哥那裏學會了好些字,其中最熟的當屬自個兒的名字。因而,兩張房契上具體寫著啥他不怎麽看得懂。可他卻驚訝地在其中一張上麵找到了自個兒的名字。


    “這、這是……”趙永孝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問道。


    “不錯,兩家鋪麵裏的許記確實是記在了四叔你的名下,另一家則是記在了四嬸弟弟的名下。”見趙永孝忙不迭地要推拒。趙四娘忙道:“四叔,你別忙著推辭。先聽我說。我知道這兩天四叔你正忙著在鎮上找房子,可用租來的房子做新房未免委屈了四嬸了。倒是許記,前些年咱也去過一兩趟,後麵的小院兒既幹淨又周正。稍稍收拾一下,就是個現成的新房,正好能趕上大喜的日子。


    “另外一間鋪子呢。其實就是從前的李記飯館,趕明兒咱定做個“李記”的招牌掛上去。交到李家人手裏,再沒比這更好聘禮了。”


    “這兩間鋪子好是好,可、可也不該寫我和青林的名字呀!”厚道老實的趙永孝顫著聲音道。


    趙四娘笑道:“四叔放心,兩間鋪子一共作價一百五十兩,當然不能白送給你!雖然這兩個月來為了不讓老宅的人察覺出來,隻給了四叔你一貫多點兒的月錢,可你是知道的,豆腐坊所賺的遠不止這個數。我相信,一兩年內你就能把房錢給賺迴來,到時再還給咱家也就是了。”


    “不成、不成,做豆腐的本事都是你們教的,我都還沒報答呢,哪能再拿你們家的鋪子呀!”趙永孝連連搖頭拒絕道。


    “永孝,你這說的是啥話,一家人還分啥‘你們家’、‘我們家’的?你這麽說,也太見外了!四娘給你就拿著!”趙永忠幫口道。


    薑氏也道:“是呀,他四叔,你留在這兒好好整治份家業,你哥才能走得安心啊!”


    “嗯,咱們都走了,以後就得靠你孝敬咱爹娘了。可手裏沒錢怎麽孝敬得起來呢?所以啊,你還是把鋪子收起來吧!”笨嘴笨舌的趙永忠今日超常發揮,短時間內竟又想出個理由來,可趙三娘聽著就是不舒坦,不過暗自翻了個白眼的她也緊隨其後加入了遊說的行列中。


    最終,在趙四娘家的再三苦勸下,趙永孝將兩張房契收下。不過固執的他還是堅持寫下欠條,再三承諾會盡快還清欠款。


    接下來的幾天,大夥兒依然忙於籌備婚事。


    雖然趙永孝說了一切從簡,可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辦妥各項嫁娶事宜還是相當費力的。


    這一日是五月十一,包括李家老太太在內,李家所有人都聚在了李記飯館裏,忙碌著第二天的喜宴。


    趙四娘家原打算將喜宴擺在慶豐樓,都說好了由熱心的汪掌櫃免費提供場地,再由趙家鋪負責置辦酒席,既體麵又實惠。不過,李家人和趙永孝再三合計後,改將喜宴擺在如今尚顯簡陋的李記。


    此刻,李家老太太陳氏正坐在李記的櫃台後麵,手執細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一塊招牌。


    這塊刻著“李記飯館”四個大字的招牌顯然已有年份,看得出來它曾用黑漆漆過,還一定漆得很好,常年剝蝕過後,黑漆隻剩了點痕跡,但整塊招牌並未朽壞,依然保存完好。


    是的,這就是李記原先的那塊老招牌。隨著李記的歇業,李家人一直將它珍藏在家中,卻萬沒想到它這麽快就能重見天日了。


    前兒李家人收到那份帶著李記房契的聘禮時,個個喜極而泣。就連李家最小的孩子李青林都知道李記對自家有著非同一般的含義,可以說那是李家祖祖輩輩奮鬥的結果。而爹爹最愧疚的就是因為自己的病將祖上傳下來的基業給敗光了,臨死前他甚至覺得無顏去見祖宗。


    如今爹爹總算能夠含笑九泉了吧?


    對於給予李家人這一切的趙四娘家,他們真不知道該怎樣表達心中的感激之情。


    之前,趙四娘家不單出極高的月錢雇他們這些老老少少去豆腐坊幹活,還教會他們做各種豆製品。雖然趙四娘家說了,教他們做法不過是為了方便豆腐坊做生意,讓他們別過意不去。可李家人很清楚地知道不是的——諸多豆製品中也就豆腐稍稍有些難運,為了生意的話,至多教做豆腐就夠了,其他方子又何必教呢?那些豆製品在薑家灘的作坊裏都有的做,運來鎮上並不是啥難事,完全不用把方子泄露給他們——那些可是隨便抽一樣就能讓一戶人家好幾代衣食無憂的秘訣呀,別人家藏還來不及,可趙四娘家居然毫不保留地傳授給了他們。


    再有,就是這間鋪子了。盡管趙四娘家說是借錢給趙永孝置辦而來的聘禮,可仔細想想,哪有這樣無條件借錢的?其實趙四娘家就是把鋪子送給了自家呀,不過是換了個說法罷了。


    對了,待會兒薑氏還會過來教他們做幾道大菜,說是為了明兒的喜宴,可其實呢?唉,趙家鋪的手藝他們是知道的,這分明是趙四娘家擔心新開的李記爭不過人家,又拐著彎來傳授絕活了。


    這讓他們說啥好呀!


    李記裏的所有人都覺著,能和這樣仁義的人家做親戚絕對是祖上積德。


    就在李家人感慨萬千時,正站在門外擦拭鋪板的李青林注意到有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已經在隔壁豆腐坊外徘徊了好久,好奇的他便跑去詢問那少年的來意。


    在得知少年的身份後,李青林才想起來自家不光有趙四娘家這樣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親戚,還有老趙家那樣難得一見的極品親戚。


    這不,極品家來人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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