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義和尚化了緣,張小刀被要求遵守他的規矩必須交代他辦一件事。


    實在奈何不了這較真的和尚,小刀便說了句:“最近客棧要忙了,那你就在這當小二吧,管吃管住。”


    正因如此,張小刀便有了更多打瞌睡的時間,有了更多累積元氣的機會。


    他起步較晚,自知即便有《睡夢心經》這種無上法門,也隻能更加勤奮,不然他的確隻是那婆婆口中的螞蟻,臨死前可能會揮舞幾拳,但終究隻是臨死前。


    至於婆婆說的那句‘你想留下什麽?’張小刀至今還沒想明白。


    他用同樣的問題問了法義和尚。


    法義和尚卻迴答道:“我也沒想過,如果非要說你想留下什麽,我會想我曾經幫助過的那些人會在很多年以後想起我這個小和尚吧。”


    如果是別人說出這番話,張小刀一定會嗤之以鼻。


    但經過這幾天的接觸,張小刀知道法義小和尚是那種最為純粹的和尚,他沒看過佛經,或許說不出佛經上的種種大道理,但大白話卻依舊可以闡述出禪意。


    他千裏遠行,不知多少次被人騙的身無分文,但他卻樂在其中。


    想必這就是法義師傅口中的那種‘做的比說的好’的境界。


    這種境界,張小刀想想都覺得可怕,所以他覺得與法義和尚交個朋友是件不錯的事情,隻是這家夥未免有些太能吃了吧。


    昨天,法義和尚喝了九碗粥的其中六碗,今天,更是一個人喝下了九碗。


    張小刀倒不是心疼稀粥,隻是覺得他吃的實在太多了些。


    所以張小刀便問道:“和尚,你咋這麽能吃?”


    法義小和尚一臉羞澀的迴答道:“一般我分人,家大業大的就多吃點,家底子薄的就少吃點。”


    這無恥的答案,隻能讓張小刀大唿一聲:“坑爹!”


    法義還興致勃勃的問著:“坑爹是啥意思?”


    張小刀自然無法解釋,隻是說自己困了,又打起了瞌睡。


    這一睡就睡了兩個時辰,直到店裏來人才吵醒了他,他抬眼就見整潔的客棧中站著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兩人滿身風霜,一男一女,皆身負長劍,隻是比起那日突厥出現又忽然消失的劉劍北所負長劍短了不少。


    “李兄弟。”張小刀熱情的招唿了聲。


    第一次當小二的法義和尚正躊躇著措辭,聽聞這句話之後如釋重負,由此也可見他對待這份工作的認真。


    “小刀,哈哈,你怎麽跑客棧來了?”李易知張開了雙臂。


    張小刀走出木質櫃台,先與李易知狠狠的熊抱了一下,然後轉頭看向那女子道:“曉彤越來越漂亮了。”


    李易知身邊的少女露出笑容道:“小刀你還是最會油嘴滑舌。”


    兩人出身翼州三門中的元氣門,這元氣門當年也是出過教廷大供奉的名門正派,隻是近些年來落寞了些。


    李易知與周曉彤都是元氣門的弟子,每年年關都是由兩人下山來到靈隱縣采購野味,所以久而久之就和張小刀有了一定的交情。


    “和尚,去弄壺熱茶,暖暖身子先。”


    法義立刻點了點頭,很有小二覺悟的去了後廚。


    待熱茶擺在桌上,李易知與周曉彤一人喝了足足一碗,張小刀才開口道:“今年預算怎麽樣?”


    本來李易知也不知道‘預算’是啥意思,這些年來與張小刀有了交情才懂,聽到這話,他不算俊朗的臉孔出現了防備神色道:“小刀,別說咱關係不行,去年我告訴了你,坑的我可連住店的錢都沒有了。”


    張小刀哈哈大笑道:“那還不是因為你想著給長輩們弄些好吃的。”


    周曉彤沒注意兩人的談話,隻顧著看拿著抹布格外勤奮的光頭小二,好奇的問道:“小刀,這小二?“


    張小刀笑著迴應著:“是個和尚,來我這化緣,但自己還特有要求,說必須幫我做件事兒,就留這當一段時間的小二了,等這段時間忙活過去,估計又得上路。”


    “好有趣。”生性頑皮卻格外懂得分寸的周曉彤站了起來道:“和尚,你那個寺廟的?”


    法義停下了手上動作,誠實迴答道:“浮屠寺啊。”


    周曉彤與李易知聞言立刻臉色大變,即便有些孤落寡聞的張小刀也長大的嘴巴,不由問道:“你師傅?”


    “我師傅?”法義和尚撓了撓光頭道:“他說我出來不能隨便報他的名號。”


    張小刀道:“不是那赤腳的和尚就好。”


    周曉彤和李易知對視了一眼,自然是不信法義是那位和尚的徒弟的,李易知輕聲說:“浮屠寺的高僧給你做店小二,這?”


    張小刀擺手道:“無妨,他一路行來不知道讓人騙光了多少家底子,在我這至少有口飯吃。”


    一陣閑敘之後,李易知與周曉彤便進了客房休息,張小刀也沒了睡意,接下來的日子怕是難得消停了。


    在元氣門兩位弟子到來後,隨後的幾天翼州三門其中的劍宗與太虛殿的弟子也來到了冬日客棧。


    三門弟子聚首後,沒有什麽仙風道骨的虛偽麵具,其中劍宗與太虛殿互相敵視,元氣門倒是沒參與,隻是之所以沒與其他兩派有什麽衝突,隻是因為這些年來元氣門實在入不得兩大宗派的法眼。


    每當看著這些所謂名門大牌的弟子吵的麵紅耳赤時,張小刀總覺得有些荒謬,但事實的確如此。


    盛唐立國三十餘年,納氣法的傳播已經不僅局限在盛唐境內,甚至大荒與西域的百姓也有人習之。


    這個驚人的舉措導致了如今盛唐全民尚武之風愈演愈烈,甚至盛唐內有一套當街決鬥的不成文規定。


    而自然也導致了各大宗門的地位急劇下滑,原來的神秘麵紗被拆穿後的各大宗門從不食人間煙火,到現如今的放下臉麵去招收弟子,變化不可謂不大。


    可是要說這些宗門不強,也未必見得,盛唐的十大供奉除了那位常年占據著榜首位置的混子外,其他九人全部是宗門出身。


    但要說強大,一個宗門即便強者如雲也無法與國家機器對抗。


    這便是如今盛唐內部宗門的尷尬境地,其實剝去那層看似高大上的外衣,宗門的弟子也隻是練氣的普通人而已。


    所以,張小刀再次理解了想象與顯示之間的骨幹差距,隻是不能理解這群人吵吵,為什麽要砸店裏的桌子。


    桌子不值錢,是用了很多年頭老桌子,用抹布擦的都有些斑駁,甚至右腿都有些彎,平時都要墊塊木塊才能保持平衡。


    但當這張老桌子被劍門派出的新麵孔弟子蕭輕劍砸碎後,張小刀還是簇起了眉頭。


    蕭輕劍砸碎老桌子後,一臉憤怒的道:“要不是師門有規矩,今天就讓你們看看到底誰的拳頭大。


    在蕭輕劍的身後是一名一臉傲然的女子,女子名叫江秋,看人似乎從來都是會瞥著看。她的容貌嬌好,身材修長,尤其第一眼最為讓人驚豔。


    在她的身邊是兩位不知從那裏雇來的力工,顯然即便是采辦蕭輕劍和這位冷傲女也不會出力氣,頂多動動嘴皮子。


    太虛殿的弟子看到了這一幕,齊齊的看向了張小刀。


    太虛殿來的弟子隻有兩名少年,雖然來靈隱縣的采辦年頭不多,但也知道這裏的規矩,所以齊刷刷的看向了張小刀,看到了小刀挑起了眉頭。


    “這桌子是你砸的。”太虛殿的劉成田指著碎裂的桌子屍體道。


    “是我砸的又如何?”蕭輕劍露出了不屑的笑容,看了看張小刀,顯然察覺到了他們之前的看向張小刀的神色。


    叫做江秋的女子此時開口說道:“掌櫃,桌子多少銀子我們照賠就是。”


    張小刀點了點頭,既然人家說照賠,他沒理由去爭辯什麽。


    “師妹,和一個小客棧的掌櫃不許如此低三下四,我不賠又如何?”蕭輕劍揚起了頭道。


    這時,在一旁看熱鬧的李易知與周曉東不知為啥笑了出來,太虛殿的兩位弟子也笑了出來,似乎蕭輕劍惹了**煩。


    蕭輕劍絕對不會這麽覺得,作為翼州大戶的蕭家嫡孫,他從小到大都是囂張跋扈過來的。


    要不是江秋師妹要來這裏采辦,他才不會來幹這髒活,對於惡名遠播的靈隱縣似乎也沒有足夠的認知。


    張小刀簇起劍眉正欲開口,店小二法義卻道:“施主,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砸了人家桌子也就罷了,這態度實在惡劣了些。”


    “滾開,你一個禿驢店小二算什麽狗屁?”蕭輕劍冷哼道。


    江秋沒有在開口說話,一雙漂亮的眸子看向了簇起眉頭的張小刀。


    張小刀看了看被罵了迴去,摸著自己光頭的法義和尚,然後無所謂道:“你們吵吵關我屁事,要打滾出去打。還有你們太虛殿的弟子,你們看我幹什麽?”


    劉成田與袁馳尷尬的笑了笑道:“小刀,這不你地盤嗎,不看僧麵看佛麵。”


    “我喜歡這句話。”張小刀給予了兩人一個善意的微笑。


    “太虛殿?嗬嗬,出來的弟子要看一個鄉下客棧掌櫃的臉色,真是有趣,有趣。”


    “鄉下?”張小刀看向了蕭輕劍道:“不看僧麵看佛麵這句話很好,我又沒得罪你,我家小二也沒得罪你,你這麽大火氣砸了我家桌子,你當縣城縣衙是擺設?”


    “連個玄天館都沒有,你指望縣衙能奈我何?”蕭輕劍笑問著。


    張小刀用一種看‘腦殘,白癡加傻【逼】’的眼神看了蕭輕劍一眼道:“你們的事兒不我管,我隻問你桌子賠不賠?”


    蕭輕劍冷哼道:“我倒是想見識見識誰能讓我賠。”


    張小刀走出了櫃台,看著蕭輕劍換上一臉微笑好言相勸道:“念在你是第一次來靈隱縣,我不計較罵我家小二與態度惡劣的事,現在賠真的還來得及。”


    江秋看向了蕭輕劍,她雖冷傲但在劍宗長輩的眼中一向以辦事得力著稱,之前說賠桌子也是一種體現,隻是她沒想到自己這師弟為了在自己麵前豎立男人形象,竟然如此霸道。


    她也不知靈隱縣規矩,但卻知道出門在外不能弱了劍宗的威勢,所以便任由蕭輕劍跋扈,隻是看這一臉笑意的年輕掌櫃,她莫名的產生了一種危險感。


    蕭輕劍也的確如同江秋所料,這個時候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麵前怎能弱了氣勢,他道:“離我遠點,身上一股大蔥味。”


    張小刀沒有理會蕭輕劍嫌棄自己剛剛啃過大蔥沾染的味道,他繼續笑道:“就是不賠唄?”


    “那又如何?”


    張小刀點了點頭,一字一頓道:“那就滾出去。”


    “讓我滾,我家老太爺都不曾說過這句話,你有什麽資格。”


    “我告訴你我有什麽資格。”然後張小刀將手抬了起來,放在自己的嘴前,用力一吹。


    客棧中盡是這極為尖銳的哨響聲,緊接著客棧外的這種聲音此起彼伏,不時民團一百來號人將冬日客棧圍得水泄不通。


    在客棧內向外看,外麵黑壓壓一片,為首的幾人體格魁梧,手持兵器,兇神惡煞。


    江秋麵露詫異,蕭輕劍的臉孔上出現了很短暫的慌亂神色,然後裝作鎮定道:“欺負我們是初來乍到?”


    張小刀露出了不屑神色道:“其實你這麽說就已經在你師姐麵前弱了氣勢,剛剛跋扈那裏去了?”


    這時五大三粗的王大牛第一個走進了客棧,一雙銅鈴般的眸子環掃了一圈問道:“小刀,誰?”


    張小刀笑道:“我自己收拾。”


    王大牛露出了一個詫異的神色,然後站在了張小刀的身後。


    蕭輕劍這時強撐著一口氣道:“我倒是看看你們敢弄出人命嗎?”


    他認為這句話提了他的氣勢,但實際上這又是弱爆了的言語。


    江秋在此時站了起來道:“掌櫃,我們賠。”


    “師姐。”


    “你閉嘴。”


    張小刀笑了笑:“早這麽說何必麻煩。”說著看也不看蕭輕劍,迴了櫃台又打起了瞌睡。


    殊不知蕭輕劍心中已經怒意滔天,似乎做一件很男人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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