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穹頂(12)“你……”秦弦目瞪口呆,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前一秒還蔫得如同失去意識的何雲起,會在短短一瞬的時間裏絕地反擊,這貔貅沒有實體,卻有著格外強大的力量,爪子一抵,讓他無論如何都動彈不得。而且,這東西……他明明隻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怎麽能驅使得動?!上一次見到這個……何雲起將秦弦驚愕的神態看了個透徹,他緩緩地蹲**,撿起了地上僅剩的最後一張赤色靈符,道:“是不是很驚喜?是不是很意外?”這話,明明是不久前,秦弦對季晨冒出的挑釁之語,而現在,這番屈辱原封不動的迴到了他的身上,何雲起踱著步子,走到了秦弦身邊,正對著他驚詫的臉蹲了下來,雙指夾住紅符,戲謔地晃了晃:“你以為同樣的把戲能用幾次?這大家夥眼熟嗎?”“你上哪……不可能,他能使喚得動,你怎麽可能……”眼前發生的一切早就超出了秦弦的認知,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承認,當初那被他按著打,隻配被不斷保護的諮詢師,居然能有這樣的本事!何雲起嗤笑一聲:“你爹本事大了去了,想不到吧?”沒等顧千山再廢話,夾在指尖的紅符已經奔著秦弦的臉殺去。“啪”地一聲,紅符落下,原屬於寧安的溫和麵孔在秦弦痛苦的嘶吼中變了模樣,紅光透入皮肉,將濃黑的怨氣逼了出來,秦弦的臉被玄色貔貅的金光一映,自下而上地投出幾塊參差的陰影,而在陰影下,他麵皮上的每一個孔,都在源源不斷地溢出黑氣。他的喉嚨裏發出嗚嗚地咆哮。像一隻被夾住腳踝的野獸,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在獵人的槍口前做最後的掙紮。何雲起卻咬緊了牙,將另一隻手也緊緊壓在紅色符篆上,那片看似脆弱的符篆,承載起了兩人之間全部的博弈,正如篩糠似的顫抖著,仿佛下一秒就會破裂。“呲”的一聲,那張脆弱的紅紙終於扛不住這一來一往的折騰,被憑空撕扯成好幾片,沒了符篆的束縛,秦弦立刻咆哮著挺起身來,他雙眼通紅,絲絲縷縷的黑氣順著七竅往外直湧,他舉起手,飛快拍出一掌,直衝著近在咫尺的何雲起的心口殺去。淩厲的風透過棉質襯衫,擦過胸口,卻再也無法前進一絲一毫。到此為止了。比風更淩厲的少年,不知在什麽時候衝到了兩人身旁,手裏攥著一張稍厚的符篆,仔細一看,那竟然是兩張疊在一起的符,一黃一紅,而下一秒,季晨一側身,一揮手,將一記重重的耳光,連帶著兩張交疊的符紙,一並甩到了秦弦的臉頰上。這一耳光極其狠辣,秦弦的臉頰被這麽一打發出的巨大聲響,讓人聽著都覺得肉痛,而隨著這一巴掌,占據寧安身體近兩年的怨靈,終於被徹徹底底地拍了出來,沒有一絲拖泥帶水,那灰黑的靈體,終於全須全尾地暴露在兩人的視線中。沒了靈體寄居的高大身軀迅速癱軟下去,何雲起趕忙伸手托了一把,讓寧安的身體能平穩地躺在地上。在怨靈飛出的同時,季晨也跟著躥了出去,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那雙黏了不知多少炭灰和怨氣的手,又穩又狠地掐住了秦弦的脖子,他厲聲喝道:“前輩在哪。”“哈……哈哈哈哈……”被打得殘破不堪的怨靈仰躺在地上,突然爆發出一陣詭異的狂笑,“我什麽時候說過,你的前輩在我這?”“少廢話。”少年的語氣兇狠,他緊咬著牙,恨不能下一秒就把這東西撕得粉碎,“前輩的靈體,在哪?少跟我裝!”剛剛地下一層時,秦弦明明就帶著一個透明的瓶子,這一點何雲起親眼目睹。而秦弦的靈體是半透的灰色,這形態根本藏不了東西……何雲起一怔,趕忙將倒在地上的寧安扶起來,在他身上所有的口袋裏摸了一圈,總算是從懷裏摸出了一小個透明的玻璃罐。“晨晨,在這!”可當他興高采烈地打開瓶塞時,瓶子裏卻什麽都沒跑出來,他將玻璃罐對著光,卻還是什麽都沒看到,透明的玻璃將昏暗的燈光折射,入眼的隻是一片灰暗的星芒。那罐子空空如也,仿佛從來都沒有裝過東西。何雲起慌了,難道是自己開瓶子的方式不對麽……季晨卻連眼都沒眨一下,給手指又施了幾分力道,一字一頓道:“我再問你最後一遍,前輩在哪。”“我什麽時候說過……”被貔貅和符篆接二連三地創傷,秦弦的靈體已經散的不成樣子,可他臉上依舊掛著笑,根本不把季晨的威脅當迴事,“你能耐,你贏了,你打散我呀打散了,然後去問問老天爺,你的前輩在哪……哈哈哈哈!”季晨嗤笑一聲:“你以為我不敢?你真當我不知道你拿了個空罐子在這虛張聲勢?靈體不在你這,在顧千山那,你說我說對了嗎?”秦弦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也隻是一瞬,那短暫的僵硬過後,他又笑得格外燦爛:“是又怎麽樣?你難道還覺得,老爺子會為了我這麽個小卒子,把他最後的保命符給丟了?”季晨沒有說話,他空出一隻手,衝著何雲起伸了過去,後者心領神會,立刻將那空罐子遞了過來。少年捏著罐子,將將它抵在怨靈的跟前,突然一眯眼,綻出一個天真而狠戾的笑容:“這座工廠的十成的怨氣裏,有七八成都跟你有關係,你猜猜我把你裝進罐子裏之後,顧千山還有多少怨氣可以驅使?”秦弦看著眼前的玻璃罐,沒有迴答。“你沒發現,這裏從一開始就少了個人麽?”“什麽……”“虎子。”季晨頭也沒迴,隻抬高了音量喚了一聲,身後立刻傳來一串結結巴巴的應和:“在……在!都……都按您說的!去……去了!”“去什麽?”秦弦一愣,警覺地看向了季晨的背後,那一溜小跑趕來的靈體,不就是他親自挑選,又囚禁在地下的靈體麽?這東西,不是早就該被那一輪又一輪的怨靈碾成粉末了?怎麽會……虎子趕忙道:“真像您說的,怨氣、怨氣在減弱!他們都、都往後麵跑了,還有幾個要、要打我的,我就趕緊跑過來了!他們沒跟來,您……”秦弦怒道:“什麽走了?誰走了?這地方你們走得了?!那可是我……”“你沒了身體,還有能力驅使他們麽?”季晨冰冷的聲音像一記耳光,將秦弦未說完的話狠狠扇了迴去。他說的一點沒錯,驅使怨氣……那是需要身體的!隻有靈體根本就無法控製住這麽多的怨靈,而怨氣一散,怨氣稍輕一些的靈體,自然就恢複了自己的意識,該往生的往生,該逃竄的逃竄,誰還會留在這破地方……這麽一來……“我之前還在想,為什麽你不敢碰我,打我都要存著幾分力,生怕傷了我一絲一毫。”季晨道,“現在看來,是你的老爺子,也就是顧千山,他所用的身體已經十分虛弱,甚至沒有足夠的力量支配怨氣,所以,他需要一個新的宿體,也就是我,對嗎。”秦弦不再說話了,他說不出話,他的瞳孔裏灌滿了冰冷的影子,那是驚詫和絕望。季晨繼續道:“這也就是為什麽,幾年前開始,渡靈者們一個接一個的丟了魂魄,因公受傷,甚至殉職。兩年前,嶽景辰從樓上跳下去,不是當場摔死,而是失去蹤跡。而寧安前輩,活活被搶走了身體,隻剩一個受損的殘魂。”“這裏從很早以前,就是沈弘立和顧千山的基地,沈弘立為了延續壽命,騙福星木材加工廠的老板買下這塊地,看似替他出謀劃策奪取寶地,實則暗裏,已經計劃好了要將這工廠裏上百號年輕人的壽命化為己用,給自己續命。”“而逆天續命,本身就需要極大的消耗,顧千山為求庇護,不得不一次次挺而走險,身體的損耗越來越大,他也不得不尋找更多年輕的宿體,找到一個,換一個,掏空一個,所以年輕的渡靈者們一個接一個的失蹤,他借著沈弘立的身份,先選定人,再往他們的旄節中放入血魂蠹,於是一個接一個,渡靈者們無聲無息的消失了,靈體呢?不是變成怨靈被驅使,就是在轉化過程中變為殘魂,被自然消解。”隨著季晨的分析,秦弦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可他還是什麽都沒說。季晨等了他一會,見他沒有反應,便繼續說:“這樣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親信這種東西,難求,也難以培養。所以……”他頓了頓,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話,“你猜他會不會用我的前輩,來換他唯一的親信,也就是你。”沒等秦弦做出反應,季晨手指一緊,骨節一響,那灰黑的靈體便化成了一縷煙,還未來得及發出一聲唿喊,就被塞進了他自己隨身攜帶的瓶子裏。那透明的枷鎖,曾將季晨心頭所有的親人鎖入其中,而現在,它終於讓始作俑者迎來了自己的報應。虎子愣愣地看著被收進罐子裏的秦弦,驚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指著瓶子結巴道:“他、他他他,在……”“虎子。”季晨看了看自己的手,輕聲道,“謝謝你,現在該送你走了。”虎子又愣住了,待他反應過來時,隻覺得自己許久未能潮熱的眼眶有了溫度。它明明是靈體,已經不會有眼淚了,可此刻,他卻從肺腑裏湧出了一陣被人重視的酸楚。他離世十幾年,早該忘了人世間的模樣才對。他看著那比他還矮幾分的少年,從布滿炭灰的泥地上爬了起來,撿起自己被甩在地上的旄節,利落地撣了撣沾著的灰塵,向他走了過來。那塊玉佩迴到了季晨掌心裏,手指沾灰,翠玉卻格外幹淨,還帶著何雲起的體溫。少年握住了他半透明的手,道:“你的名字,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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