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壞的結果會如何?如果寧安被秦弦抓住,如果他也被打得魂飛魄散……那他就再也不會有以自己的身份重新活過來的那一天了!一想到這,季晨心頭的無名火又燒了起來。他仿佛迴到了那個下雨的清晨,秦弦就這麽揪著他的領口,將他按在小巷潮濕又肮髒的牆壁上,對他說了一大堆廢話,那些挑釁和侮辱的言辭,他當時根本就沒聽進去幾句,可現在迴想起來,隻會讓那把火越燒越兇狠。他恨不得手裏能有一把鐵鍬,無論他秦弦的背後到底有多少東西,顧千山也好,沈老爺子也罷……有一個算一個,全連根帶皮地挖出來,鏟他個一幹二淨。季晨的嘴動了動:“秦弦……”何雲起剛給他倒了水,杯子還沒遞到嘴邊,就聽著他咬牙切齒擠出來的話,卻沒聽清,趕忙湊近了問道:“什麽?”季晨突然抬頭,緊攥著手裏的黑曜石:“這條裂縫不是前輩逃走打破的,前輩不會逃走,他出去了就一定會迴來,他迴不來,我也召不到他,這情況,熟悉嗎?”熟悉啊,怎麽能不熟悉,何雲起為了三個被奪去的生魂而努力奔走的那一天,這樣的話,這樣的場景,他已經見證了一次又一次。被囚禁的生靈無法召迴。他突然明白了季晨話裏的意思:“又是秦弦?”季晨點了點頭,怒極反笑,咬牙道:“還玩,行。他要玩,我就陪他玩。這一次,我要他把顧千山的命,一起玩給我。”第105章 孤勇一連幾天,季晨都坐在同樣的角落裏,重複著同樣的招魂儀式,他希望能有哪怕一點點的迴應,可惜的是,所有的唿喚都成了大海撈針。他心裏的不安逐漸蔓延,但這不安之中還隱隱藏著一絲僥幸,他不認為顧千山會這麽快就對寧安怎麽樣,至少目前,寧安是安全的。秦弦忌憚他,不是因為怕他,而是因為命令,有人在他的背後給他下了一道死命令,要求他無論如何不能傷害自己,至少是自己的身體。顧忌越多,把柄就會越多,季晨深知自己渾身都是把柄,他身邊任何一個與他有恩的人,對他重要的人,都會成為他被威脅的把柄。所以呢?認輸求饒嗎?季晨想著想著,自己笑了出來:這未免也想得太美了。黃昏降臨,季晨看著地上堆放的水晶,深吸了一口氣,既然直接招魂得不到迴應,那就試試其他的法子……何雲起沒想到,他忙了一下午迴到家,正拎著季晨最愛的奶茶和蛋糕,一推門,一進屋,會看見這麽一副能把他嚇趴下的場景。夕陽隱去了最後一絲光,赤色消褪,而他的小朋友季晨,正坐在陽台的瓷磚地上,背靠著他們一起種的花木綠植,和一群半透不透的瑩白色鬼魂聊天。對,何雲起特地揉了揉眼睛,他們確實是在聊天。季晨盤著腿,板著臉,周圍的魂靈全都縮著脖子蹲坐在他身邊,儼然一副聽他號令的模樣,季晨咳一聲,他們立刻顫巍巍地跟著抖一陣;季晨一掃眼看向誰,誰立刻連滾帶爬奔到他跟前,隨時等著迴答問題;季晨問了什麽,沒點到便不敢答,點到誰了,那靈體便立刻竄過來,俯首帖耳,他說一它們絕對不敢說二。要不是他一眼看見的是季晨,要不是他還能確定這是自己的家,何雲起在踏入客廳的第一秒一定立刻轉身,竄得要多快就有多快。圍在季晨身邊的靈體密密匝匝,本就不寬闊的陽台,此刻更是被他們擠出了一股熱門景區售票點的既視感,何雲起悄悄走到了門邊,才發現陽台與客廳之間,被季晨劃下了一道泛著光的分割線,要是有靈體不小心觸到那條線,必定會被彈出老遠,要是飛出了陽台,指不定還要自己灰溜溜的爬迴來,想到這一景象,何雲起不由的覺得好笑。他怕了這麽久的東西,在季晨的跟前,居然也能變得這麽可愛。一共八個靈體,死狀各不相同,不過他們清一色的幹淨,沒有怨氣,所以交流起來也不算費事,何雲起好奇,便坐在沙發上,支著腦袋,看一線之隔的陽台外,他的寶貝是怎麽跟靈體們一一溝通的。季晨雖然盤著腿,上半身卻筆直得很,黑白分明的眼睛將圍成一圈的靈體掃了一遍,鬼群又是一片輕微地騷動。他點了點下巴,道:“你們有沒有見過這個生靈。”他拿起平板,劃開了一張寧安的照片,向這群伸長了脖子的鬼魂展示了一圈,其中有個女鬼顯然是吊死的,脖子伸得最長,眼睛也瞪得最大,她盯著照片看了很久,終於點了點歪歪斜斜的頭:“見過見過!”“在哪見過?”這女鬼的聲音啞得厲害,也尖的嚇人,可季晨一問到她,那積極性就特別的高:“前幾天,我……我路過後街,看到這個人了,他不是鬼,還活著呢!”“胡說!”一旁一臉病容的年輕男鬼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這人死了!就前幾天,我也看到他了,透明的,跟我一樣,飄飄忽忽,一拐彎就沒影了!”女鬼趕忙尖著嗓子反駁:“你才胡說!我用我的腦袋發誓,他就是個活的!他要不是活的我的腦袋現在立刻掉下來!”“你腦袋本來就是剛撿起來接上的……”一旁悶不作聲的胖男孩嘟囔了一句,見女鬼翻著眼珠子瞪他,趕緊低頭閉了嘴。季晨想了想,又問:“你們都看到他了,那他去哪了,有誰知道麽?”這下可把這群鬼魂問住了,剛剛還嘰嘰喳喳,這會兒竟一個迴答的都沒有,季晨等了一會兒,又重複了一次,見還是沒鬼迴答,便從懷裏摸出了一把金色的冥紙,“啪”地一下拍在了地上,道:“搶答,誰答出來是誰的,識貨的都知道這東西跟大街上那些便宜貨不是一迴事,想清楚了再答。”眾鬼一見這金貴玩意,一個個的眼睛都亮了,連那吊死女鬼翻著白的目珠子都放出了金光,這方窄窄的陽台頓時沸騰起來,唿喊聲此起彼伏,各個都爭著表現,一個比一個積極,滴水進了熱油鍋,這下算是炸了,季晨被他們圍在中間,吵得耳朵都疼,他皺了皺眉,斷喝道:“安靜!”一秒鍾前還炸得如同菜市場的陽台,被他這麽一吼,頓時鴉雀無聲,連那聲音最尖嗓門最大的女鬼,都縮了縮她過長的脖子,悄悄扶了扶自己的腦袋,靜靜地等著季晨開口。“有錢能使鬼推磨,是不是?說對了,說好了,這些肯定是你們的,但要是讓我發現誰信口開河說謊騙我……”季晨突然綻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隨後,他緩緩豎起右手手掌,在自己的脖子上緩慢地比劃了一道,又猛地捏緊了拳頭,骨節受力發出哢哢聲,嚇得鬼魂們又是一顫,“打散那麽一兩個做做熱身運動也還不錯。”這下子,這群嘰嘰喳喳的家夥再也不敢胡亂說話了,都一個個蹲在原地,摸著自己的腦袋認真思索起來。女鬼本以為這小弟弟好說話,誰知他長得可愛,實際卻兇得不得了,被他這麽一嚇,趕緊輕聲交代了:“我真看見他了,小弟弟,我沒騙你……他真的還活著!”病死的男青年連忙接話:“我也沒騙你!小哥,他真的死了,我發誓我真的看見他了,我也不要你的錢……你你你別打我就行了!”“嗯。”季晨抽起兩張冥紙,手指一擦,火光竄起,下一秒,兩個鬼魂已經將各自的報酬拿在了手裏。兩鬼一愣,互相看了一眼,樂開了花,忙不迭地道謝:“謝謝!謝謝啦!”周圍的鬼魂看在眼裏,心裏羨慕得不行,可季晨有言在先,不知道的不準胡說,它們便更加賣力地迴憶,一個個恨不能搜腸刮肚。“我看見他往東邊去了,嗯……上了車,車往東邊開的,我就這麽看了一眼,我沒跟過去!”“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東邊……啊,那車裏有怨氣,所以我記得很清楚,我不敢靠近,就沒跟著……”“對對對,就是東邊……”餘下的幾個七嘴八舌,念叨了好一陣,季晨用平板展出地圖,讓它們辨認,幾個鬼魂一致指向了東環大道,從主路出去,往東拐,確實隻有這麽一條路。東邊……範圍還是太大。季晨化了所有的冥紙,讓在場的靈體都能分一份,得了獎賞的它們興高采烈,恨不能把季晨舉起來往空中拋三下。眼見再也問不出東西了,季晨便揮了揮手,僅僅一個瞬間,剛剛還“人滿為患”的陽台瞬間空空蕩蕩,喧鬧的鬼魂們一個都沒剩下,全都被他這麽一揮手打發走了。少年進了屋,迎接他的正是他最喜歡的奶茶,季晨的愁眉終於被笑容所代替,他捧起粘滿了水珠的杯子,用力吸了一口,冰涼清甜,奶味正好,這一整天的煩悶心情都得到了治愈。他抬起頭,看著午飯後就沒了蹤影的何雲起,問道:“你去哪了?”何雲起笑了:“有點事,出去跑一趟,怎麽了,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