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鼓起了所有的勇氣,對何雲起說:“可是我總覺得……老天爺會把他還給我的。”那誰來把季晨還給何雲起呢。口袋裏的手機響個不停,直到第三次響起,何雲起才木然地接通了電話,雨聲嘈雜,電話那頭是一個熟悉的聲音“哎哎哎,老何,我跟你說,我家老爺子今早上可發了大神威了,他說早上五點陽氣旺盛,最後拚力試試看,你猜怎麽著?”何雲起沒有任何力氣接他的話茬,老於也沒有停頓多久,立刻接著說:“醒了!三個!都醒了!這會正一個個緩神呢!哎怎麽著,這份大恩大德你得給我記下吧?咱們少說得去吃一頓好的,帶上弟妹一起啊,咱們計劃計劃……”手機“啪”地一聲落了地,何雲起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他佝僂著身體,盡可能的將自己蜷縮起來。他將全身所有的力氣都奉獻給了雙手,把季晨的身體緊緊地摟在了懷裏。雨聲喧囂,蓋不住他撕心裂肺的哭喊,他這一輩子都沒有像這樣痛過。他的星星隕落了。再也沒有了。※※※※※※※※※※※※※※※※※※※※我對燈發誓一定是he【情人節番外(上)】何雲起沒想過自己有一天還能給靈體做諮詢。這種體驗如果發上知乎,不知道能不能賺他幾千個讚。情人節的前一周,整個世界都帶著紅彤彤的年味。季晨偷偷跑出家門的時候被梁樨抓了個正著,梁叔叔想不明白這大過年的,怎麽平時沒什麽朋友的孩子非得一個勁往外跑,季晨不知該怎麽解釋,正抓耳撓腮呢。梁采薇及時剝著橘子路過,從梁樨跟前一把攬住季晨的肩膀,把他往門口推了一把,煞有介事地催促著:“快!一會江前輩等急了,又該找我告狀了!”沒等梁樨反應過來,季晨立刻穿上了鞋,圍好圍巾,飛一般地竄出門去,連個影都沒給他叔叔留下。“他不是不喜歡江清遠嗎,怎麽這麽積極……”梁樨一愣,衝著笑成一朵花的女兒提出了疑問。梁采薇笑道:“人都是要轉性的,特別是小朋友。”下雪了。季晨一出門,雪花就撲了他一頭一臉,今天是年初六,何雲起給他發來消息,說有家特別好吃的西餐廳收了年假已經開門,並誠摯邀請他一起去試試,要是還算滿意,一周後的情人節就訂個包廂好好慶祝慶祝。但季晨對美食的熱情遠遠高於對情人節的期盼。溜出家門的季晨也很納悶,自己明明二十歲了,怎麽要出門談個戀愛還這麽心虛得慌,還得靠著姐姐的配合才能順利脫身,要不……等什麽時候叔叔也在家了,就把學長帶迴家看看吧?但介紹語該說什麽才好呢,說是男朋友嗎?男朋友這個稱唿聽著沒啥,真要從嘴裏說出來,季晨想想都覺得自己臉頰發燒,他踏著雪往前走,一遍繞著水坑,一邊輕輕念叨著:“叔叔,這是我男朋友……”明明隻有自己能聽見,但他的臉還是紅了,又立刻抬起手,用微涼的指尖搓了搓臉頰,笑了出來,內心自嘲:八字還沒一撇呢,想得真多!溜出小區後,季晨終於在街邊看見了等在那的何雲起,今天雪不算大,路也沒結冰,所以這位何先生是開車來的,此刻他正站在車門邊,手裏提著一個半透明的磨砂塑料袋,袋子上的圖案,是季晨最常光顧的那家奶茶店的logo,何雲起來接他的時候還特地饒了路,就為了給他買一杯喜歡的抹茶牛奶。季晨從紛紛揚揚的雪花簾幕裏衝出,一把搶過了何雲起手上的杯子,把自己往他懷裏一塞,仰頭就是一個粘了冰屑的笑臉:“走吧!”何雲起替他整了整圍巾,拍掉了額發上的細雪,將那粘唇角的冰粒吻化了,道:“好歹給你跑那麽遠買了奶茶,也不說聲謝謝啊?”季晨已經拉開車門坐了進去,何雲起也不同他計較這些,跟著繞了一圈進了駕駛座,車內的空調溫度正好,比外麵冰天雪地的要好多了,他這才剛坐穩,一旁的小朋友就湊了過來,攀在他的脖子上用力在他臉上親了一口,這吻的溫度明顯高了幾分,還帶著一股甜味兒,何雲起趕緊攬住了那人的脖子,趁他溜走前,用力將他揉在了懷裏,精準地衝著那帶奶沫子的嘴角吻了下去。唇齒糾纏間,茶香和奶香在彼此的鼻息間交換,都氤氳成了戀人間醉人的香甜。見好就收,車裏太窄,真不是個黏糊的好地方,一吻過後,他總算鬆開了手臂,將臉頰微紅的人放迴了座位上,還貼心的替他幫好了安全帶,笑著揉了一把細軟的額發:“這個道謝還不錯,我就收下了。”季晨捧著冒熱氣的奶茶紙杯,用被吻得發紅的嘴唇抿了一口,輕聲道:“餓死了,快走……”何雲起帶季晨來的這家餐廳不是什麽熱門餐館,但環境確實是不錯,安靜不說,座位與座位之間的距離也適中,還有一些花草裝飾用於隔斷。也許是價位偏高的緣故,這家店並沒有滿座,兩人找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了下來,按著何雲起的安排點了幾道推薦菜。季晨對吃的確實不挑剔,隻要是好吃的,別管酸的辣的他都能照單全收,菜品按著套餐的次序上了又撤,從前菜到甜品,季晨眼裏的星星就沒熄過,看來確實是合他胃口的,何雲起舒了口氣,又打趣了他幾句,兩人離開餐廳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迴家?”看季晨係好了安全帶,何雲起笑眯眯地發出了詢問,他倆之間總有些獨特的溝通方式,旁人聽不明白,季晨卻清楚得很,“迴家”和“迴你家”之間可差出了好幾公裏,然而季晨卻沒有糾正,而是點了點頭,算是默認。正當何雲起擰了車鑰匙準備發動汽車離開時,他出於習慣地往車內的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就這麽一眼,讓他驚得魂兒都快飛了一個臉色蒼白,身材瘦弱的少年坐在後排座位的正中間,低垂著頭,一點動靜都沒有,而再往下看就會發現,他的身體從胸腹部開始,越往下,就越透明,直到雙腿,是徹底消失在燈光照不到的黑暗之中。何雲起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後視鏡,又看了看身旁正在玩手機的季晨,不自然地咳了一聲。“幹嘛?”季晨抬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他的眼睛在盯著什麽地方,便抬起頭跟著他看了一眼,這一眼不要緊,下一秒,狹小的車廂裏就炸了鍋,尖叫聲震耳欲聾,場麵混亂到無法控製。尖叫的不是何雲起,也不是季晨,而是那位不請自來的鬼魂。誰能想到,季晨隻是迴過頭伸長了手碰了一下那靈體,就能把他嚇得一陣鬼叫,那靈體剛才低垂著頭竟然是在睡覺,被這麽一碰,立馬驚醒了過來,抱著自己的肩膀一通鬼哭狼嚎,連喊了好幾聲“對不起”,又哭嚎著“別殺我!”,要不是季晨即使抽出一張符紙,以“再不閉嘴立刻打散”作為威脅,惡狠狠地吼了他一句,這靈體怕是能就地開始打起滾來。這鬼東西也是個識時務的,被季晨吼了一句,立刻閉了嘴,可憐巴巴地看著兩人,何雲起發誓,這是他閱鬼無數的二十多年裏見過的,最最最膽小的鬼魂。傳言總說鬼怕人七分,眼前的這位恐怕已經把慫字刻入靈魂了。“您……有什麽事嗎?”也許是覺得這麽大眼瞪小眼的過於尷尬,何雲起咳了一聲,開口問道,“沒事的話,就別跟著我們了,我們要迴家,家裏全是陣,你進不去的。”“我……”那少年膽怯的看了一眼季晨,發現季晨的表情已經緩和了,不再像剛才那樣兇神惡煞,便放下心來,輕聲道,“我聽說,渡靈者可以幫忙完成未了的心願……”行吧,何雲起不得不在迴家途中改變了行程,暫時找了個溫暖避風的咖啡廳,帶著季晨和一個根本不能被人看見的鬼魂躲進了微型包廂裏。咖啡廳裏的光原本就暗淡,台桌上有紅色的香薰蠟燭,就靠著那一點微弱的燭光,加之昏暗的壁燈,何雲起差點就要被眼前蒼白的靈體給嚇出病來,雖然知道他沒有攻擊性,但畢竟人鬼殊途,讓何雲起不怕鬼,那是真不太可能。季晨點的蛋糕和茶到了,他一邊慢條斯理地用叉子挑著擠成花的奶油,一邊支著腦袋聽著這鬼魂的故事。少年叫楊書棋,今年十八歲,令人羨慕的年紀,卻令人遺憾的隻能永遠停留在這個年紀,死於疾病,先天的,越長大,身體機能就越跟不上,能活到十八,其實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家裏有健康的姐姐和弟弟,家人也早已做好了他隨時會離開的準備,所以格外珍惜他還活著的每一天。也正因為如此,即使是在這樣的花一般的年紀裏死去,他也並沒有因為早逝而生出怨氣,他的靈體幹幹淨淨,過了尾七就可以按著規矩往生轉世了。可這並不代表他沒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