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何雲起的目的後,季晨就明白了彼此並不是一夥的,不過既然有人在這裏丟失,就必須把這個要素也考慮在行動計劃之內。如果能把人先清理出建築,那麽接下來的事情都會好解決得多。“梁天設的這個局,從一樓到三樓,一共安放了五處機關。除了三樓會拽人的繩子……”季晨從包裏扯出了一截沾滿了灰的麻繩頭,“這是我在三樓手術室的門縫裏扯出來的。”“還有一樓廁所旁邊挖的坑底墊了了鐵簽的陷阱,二樓轉角拉的細鋼絲,四樓樓梯上塗的洗潔精……”說到這裏,季晨頓了頓,語氣變得低沉,“別看這些看起來都沒什麽要緊,在這麽昏暗又讓人感到不安的地方,你灑一地釘子都可能危及人命。”難怪從一開始,季晨就一直在強調這樓裏沒有東西,這樣可以避免除他以外的人為了找人而四處亂翻亂走,可他又是怎麽知道這些機關的存在,並且在機關觸發之前就將它們全都清理掉的?季晨從背包的夾層裏拿出了手串,答案在這。無論看幾次,那東西都不像是他的東西。那手串的珠子太大,款式也不年輕,甚至可以說老氣,一溜黑色的珠子中間居然還夾著一顆菩提子,更恐怖的是菩提子上還串了個紅色的穗子,這奇異的搭配,絕不可能受二十歲年輕人的喜歡。“這是……”何雲起不好直接說這玩意不好看,萬一季晨真有什麽獨特的審美需求,他這麽直接吐槽隻會給自己帶來尷尬。季晨將它戴上,輕輕地轉了轉手腕:“是我的一位前輩。”前輩?手串是前輩的東西?前輩的東西為什麽會在他的身上?這難道是所謂的……“我剛開始入行時,什麽都不會,瞎打瞎鬧的,是前輩教導了我很多東西,但是他已經走了兩年了。”季晨適時說出的下半句,打斷了何雲起越來越遠、越來越天馬行空的聯想。這個“走”,應該就是去世了吧?眼見著話題突然傷感起來,何雲起趕緊勸慰道:“人死不能複生,別太難過……”季晨卻沒有表現出過多傷感,反而抬頭看了何雲起一眼,又指了指手腕上的黑曜石手串,語氣略微鬆快道:“這個……就是我的前輩了。剛才在樓裏的一切,包括五樓與梁天對峙的‘陳瀟’,打那幾個小孩耳光的手,都是他。”空氣沉寂了一兩秒,何雲起有點理不過來,他發現自從遇見了眼前這人之後,大腦經常會進入一些莫名其妙的死機狀態,常常需要理好幾遍,才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你的意思是,這東西的主人,已經走了兩年,但是他還沒徹底離開,就留在了這手串裏?”“對的。”何雲起脫口而出:“那他豈不是每天都跟你在一起了?”“啊?”季晨就沒想過何雲起得知這件事之後第一個問題居然是這個,他本來都準備好將自己驅使前輩解決機關的事繼續道來,硬是被麵前的人一句話噎迴了肚子裏。少年思索了一會,一本正經道:“我平時也不帶著它,這玩意太土了,它平時沒事幹的時候,也會自己出去走走的,天亮了就迴來。”噢,原來不是我一個人覺得它土,原來這位前輩是被放養的。何雲起那顆莫名其妙懸空的心,又莫名其妙迴到了肚子裏。那麽剛才的機關,大多是讓季晨驅使這位前輩解決掉了,還沒來得及解決掉的三樓,正好就讓方巧巧踩了個正著,好在兩人一番驚險的齊心協力,才將她那條小命給撿了迴來。那麽問題又迴到了門口那東西身上了。它為什麽要進入梁天的夢中,假托陳瀟的身份,唆使梁天為它設這場隨時會害人性命的局?這和他剛才在醫院外看到的那堆疊成雲一湧而出的靈體有沒有什麽聯係?在他思考的空檔裏,季晨已經轉過身,開始查看房門的情況。荒蕪了十年,這老舊的門上早已爬滿灰塵和蜘蛛網,隨便一動彈就是陣陣煙塵,如果是唿吸道脆弱些,根本就沒辦法在這地方苟活超過十分鍾。少年將手放在了門板上,一言不發,似乎在感應什麽,屋內的燭火靜靜燃燒,將他的一襲白衣映照得微微昏黃,季晨的表情藏在燭光照不到的影子裏,氣氛在一瞬間嚴肅起來。房門陳舊,鎖也不算新,但所幸還能用,隻要門能關上,包裏餘下的三張符,怎麽著都夠他們撐到天亮。季晨正盤算著天亮之後該如何解決這事,這次讓這東西跑了,下次要再抓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我們得重新理一理,現在這一大堆東西都太亂,有些事我也想不明白。”見季晨已經冷靜下來,何雲起便抓緊機會,主動提出自己的想法,燭火搖曳,讓這狹窄的屋子變得有了幾分暖意,倒是營造了一個適合梳理和思考的氛圍,“它為什麽要選擇梁天?它這麽做,有什麽企圖麽?”“純粹是巧合。”季晨的唿吸平複下來,他轉過身,找了塊還算穩固的桌子,隨意撣撣灰塵,輕輕一跳就坐了上去,何雲起看著他把白色製服尾端壓在了沾滿灰塵的台麵上,忍不住提醒道:“你那一身白呢,不要緊?”季晨卻毫不在意,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道:“髒了洗,我累死了,讓我坐會。”何雲起也不多糾纏這無關緊要的問題,也隨便找了個台麵坐了下來,正好與季晨麵對著麵。少年交疊著修長的雙腿,抬起白淨的手腕又抹了把自己的鼻子,甕聲甕氣地補充道:“人心是脆弱的,而邪念常常趁虛而入。鬼迷心竅這個詞,仔細想想還是有點意思的。梁天一直處於自責之中,他平時沒什麽朋友,對陳瀟的死耿耿於懷,心理狀況本身就不穩定,這時候更容易被邪靈蠱惑。”“可他蠱惑梁天做什麽呢?”何雲起的目光停留在季晨捏著鼻梁的手指上,他想了想,從口袋裏掏出紙巾遞了過去,嬉皮笑臉道:“哎,我也知道自己貌比潘安,但你也不用這樣嘛……控製一下自己。”“……”季晨翻著白眼,接過他遞來的紙巾,低下頭,將剛才殘留的血漬清理幹淨,又捏了捏鼻梁道:“利用梁天設局,要命。”第18章 城南(11)“要命?要誰的命?”“隨便誰,隻要是命。”季晨將帶血漬的紙巾揉成一團,塞進口袋裏,吸了吸鼻子:“這世上有一種怨靈,當怨氣不足以支撐它們的力量時,它們就會開始尋求其他捷徑,將其他的靈體吞噬,讓它們不得往生。”季晨從包裏拎出剩下的半瓶水,仰頭灌了一口,又將水扔給了坐在對麵的何雲起,清了清嗓子道:“這間醫院裏的東西就是這樣的,附近的靈體有來無迴,又查不到任何的異象,大概是都被它封在了五樓的房間裏。”何雲起接過他扔來的水,才想起自己已經沒吃沒喝的忙活了一整夜。他擰開了瓶蓋,瓶子裏還剩一小半水,也夠喝個幾口。可何先生一個二十六歲的大好青年,麵對那將燭光映出細碎星光的半瓶水,竟不知為何猶豫起來。季晨真是個神奇的人,令人好奇,想盯著他看,想追著他走,想從他身上挖掘出一個又一個“為什麽”的答案……可當他把自己喝過的水這麽大剌剌的扔到自己麵前時,一直自來熟的何雲起,竟然一反常態的拘謹了起來。這不好吧?太快了吧?雖然穩賺的是我沒錯……“……你喝不喝?再不喝,嘴要脫皮了。”季晨看著已經盯著瓶蓋走神的何雲起,一臉疑惑地向前湊了湊,從他手中撚過那枚紅色的瓶蓋,借著燭光打量了一會:“沒中獎。”沒等季晨把水瓶拿走,何雲起就以最利索的架勢,飛快仰起頭,叼著瓶口,將最後的一點水喝了個幹幹淨淨,隨後,便做賊心虛地把瓶子擰毛巾似的一扭,扔到了一旁的廢棄雜物裏。“咳,謝謝,是快脫皮了。”何雲起咧咧嘴,借著抬手一抹嘴的機會,迅速調整了自己不自然的表情,慶幸這燭影搖晃,光線昏黃,他臉上的表情才不至於被季晨看個一清二楚,“言歸正傳,言歸正傳啊,你剛才說那東西,把附近逗留的靈體都封在五樓的一個房間裏,那既然吞噬一個靈體就可以變強一點,它幹嘛還非得做儲存罐似的把這些靈體關起來?來一個吃一個,穩賺不賠,風險還小。”季晨聞言,臉上突然出現了一個戲謔的笑容,這讓他多了幾分靈動,看起來更像個高中生了。那是何雲起從未看到過的表情,平時冷冰冰的模樣看多了,他這麽一笑,笑得青春年少的何先生心髒都快了半拍。“那隻能說明,這東西活著的時候,就是個控製欲極強,而且自信爆棚的自大者。他堅信自己的部署不會有差池,他認定了自己絕對能控製住局麵。”季晨頓了頓,黑白分明的眼睛左右轉轉,滿帶思考的意味,“就像……西遊記裏的妖精,不集齊一家老小,不湊夠天時地利,它是絕對不會動嘴吃唐僧肉的。”“結果這妖精就翻車了?”何雲起的嘴角,也不自覺的跟著季晨的笑容上揚起來。“算是吧。我不確定它需要幾條命,但是既然他能鼓動梁天這麽一個高中生來設局,計算過成功幾率的話,它所需要的靈體數量是一個的可能性很大,不過多幾個也不虧。中元節,不是隻有它的實力增強,被它囚禁的靈體也受到了親人的祭拜,所以才一股腦的衝了出去,一個都沒給它留下。”季晨的眼睛再次望向門上的符篆,似乎將全部的希望,都寄予那張薄薄的薑黃紙。“那咱倆……豈不是把它得罪透了?”門外怨靈蠱惑梁天辛辛苦苦設下的局,就這麽被他倆給攪黃了。這家夥,不僅沒能得到所缺的最後一個靈體,還把之前攢了許久的存貨全都放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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