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雲起的後背,已經貼上了尖銳的鋼筋,他僅是稍微動動,就已經感覺到那頂端劃過皮膚的觸感。這死裏逃生的境況,已經逼得他的額角滿是冷汗了。“還好?”季晨抬頭看了他一眼,即使是剛才目睹了何雲起連滾帶爬還慫得直閉眼的丟人一幕,他的眼神裏也沒有任何嘲笑的意味。“還好,還好。”劫後餘生的何先生長舒了一口氣,驚魂未定地鬆開了手。剛才的那一切僅僅在幾秒之內完成,不得不說是險象環生。現在緩過神來,他才注意到,兩人保持的這姿勢,是有那麽幾分尷尬。不過季晨居然沒有表現出任何介意,他向後慢慢挪了兩下,撐起身體站了起來,拍掉身上的塵土,長舒了一口氣。得虧他起來了,何雲起也能向挪前一步,慢慢扶著牆站起來。身後的手術室門口,已經殘破的門框上,留下了季晨用木杖卡出的深深凹槽,凹槽邊緣的牆壁甚至被那一下撞出了好幾道裂痕。何雲起難以置信,他細細看了好幾次,又迴過頭看了看季晨瘦弱的身材,隻得沉默著擦了擦額角的汗,輕聲道:“沒事就好。”而一旁瑟縮在地上的方巧巧,卻顯然不是“沒事”這兩個字能帶過去的。第12章 城南(5)追上來的莫雲澤飛快地撿起掉落在一旁的手電筒,又趕到了女孩的身邊,試圖將她拉起來。驚魂未定的女孩已經無法保持冷靜了,她一把摟住男孩的脖子,瑟縮在他的懷裏,顫抖地哭了出來。低低的抽泣聲迴響在空蕩的走廊裏,確實讓人心疼。莫雲澤與方巧巧,顯然不是普通的同學,這位男同學,比在場的所有人都更關心這女孩的境況。借著手電的燈光,四人聚成了一個圈。方巧巧本就穿著熱褲,露出大半截腿,這麽在地上被拖行了一陣,右邊大腿的外側已經是一片灼燒似的擦傷,有好幾處蹭到地上的碎石,已經被拉出長長的血口子,莫雲澤心疼得眼睛都紅了,幹著急了好一會,他隻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麵前的兩個成年人。季晨二話沒說,從包裏拿出一瓶水,低聲道:“忍著點,會疼。”方巧巧抽噎著點點頭,再一次將臉埋到莫雲澤的懷裏。條件有限,隻能進行簡單的清洗。而現在,一個現實的問題擺在眼前,女孩腿上的傷已經讓她沒辦法獨立行走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抓緊時間,把她送到醫院進行處理,不然年紀輕輕的,真落下什麽毛病,鬧出個感染之類的,後果不堪設想。“算了……巧巧,我們……還是走吧。”莫雲澤欲言又止,不敢再去看女孩腿上大麵積的擦傷,他輕輕拍了拍懷中姑娘顫抖的脊背,勸慰道:“迴家吧……”何雲起對莫雲澤的話深表讚同,這群孩子重情義,要找梁天,慷慨陳詞一番加入了隊伍,這些何雲起都看在眼裏,他也能理解。可是無論如何,他們也隻是孩子,許多事不能自己做主。更何況方巧巧受了這麽重的傷,且不說是否會拖累他們,就算是為了不增加傷員,也該勸勸她迴家去了。“那小莫同學,你能帶著你的女朋友迴家去麽?”趁熱打鐵,何雲起立刻諮詢了男生的意見。“不行……我不能走!”方巧巧一聽,著急起來,她疼得話都說不利索,卻還是不管不顧地開了口:“我不能走……我……不能,不能走……”“巧巧……”“為什麽不走?什麽東西不讓你走?”季晨把剛擰開的水灌了一大口,又休整了一會,狀態也算是平複下來了。他在一旁沉默了好一會,聽到這,才終於開口打斷了這對小情侶的對話,“三樓,沒有東西。”沒有東西?何雲起詫異,不過僅僅一瞬之間,他就明白了季晨的意思。如果有東西,他肯定也能看得見,根本不需要季晨提醒。這層樓已經跑了大半圈,確實……沒有東西。何雲起完全明白季晨所謂的“東西”到底是什麽,但是兩位小朋友可不一定清楚,渡靈者大多在夜裏單獨行動,很少出現大規模的集體出沒,就算現在季晨不排斥自己,他處理起“東西”來,這幾個孩子是肯定不能繼續跟著的。方巧巧停止了哭泣,她瞪著眼,任由瞳仁在眼眶裏轉了幾輪,最終,視線定在了她身邊的莫雲澤身上,後者的表情卻始終沒多大變化,看她動搖,語氣也愈發誠懇:“巧巧……我們迴去吧,你的傷不能這麽放著不管,就算找不到梁天……”“學長建議你們,還是好好說清楚,到底怎麽迴事。”季晨又灌了口水,將剩下的半瓶插進了背包的側兜裏,語氣依舊平淡,他將手電一移,照向方巧巧右腿的腳踝,“那東西抓你的時候,你有什麽感覺?”“我……”方巧巧的目光順著手電光圈停在了自己的腿上,光潔的皮膚上留下一圈紫紅的瘀傷,她又緩緩抬起頭,看向正前方那間靜謐的手術室,黑漆漆的門洞,正是剛才差點將她吞噬的入口。如果不是季晨和何雲起拚盡了全力將她拉迴來,此刻的她,恐怕早已被尖銳的鋼筋刺了個貫穿,連條命都不會留下。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再一次噴薄而出,方巧巧嚎啕大哭道:“他想殺了我……想殺了我!”何雲起和季晨異口同聲道:“他是誰?”“……梁天。”猶豫一陣,莫雲澤終於開了口,他將懷裏的姑娘摟緊了幾分,眉宇間滿是無奈與憤怒,他咬了咬下唇,重複道:“梁天,要殺了我們。”僅僅七個字,卻像七顆接二連三炸響的炸彈,讓何雲起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梁天失蹤兩天了,他最後一條消息,將線索指向城南婦幼這間廢棄已久的醫院,而他的三個同班同學,在他失蹤後的兩天,聲稱收到了他的邀請來到了這裏。一幢廢棄多年,常年占據都市傳說榜首位置的醫院,居然在中元節的當天,這個陰氣最盛的日子裏,找不到哪怕一個能構成威脅的靈體,這件事本就匪夷所思。何雲起的腦海裏突然就迴想起了梁天的模樣。那個孩子乖巧,略內向,但一直以來都彬彬有禮,極有教養。他怎麽可能……比起何雲起的震驚和思慮,季晨這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就顯得冷靜多了,他甚至不知道從哪裏摸出根棒棒糖叼在了嘴裏,他蹲下來,與抱在一起的男孩和女孩平視,道:“既然要殺你,為什麽不跑,這棟樓裏難道有東西攔著你們,不讓你們走?”方巧巧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抽噎著深唿吸了好幾次,也不知是身上的傷疼得厲害,還是心裏的委屈無從宣泄,在與身邊的少年對視了許久後,她才顫抖著將一切和盤托出。中元節的前兩天,方巧巧和另外兩個同學同時收到了梁天發來的消息,是一條發給他們的探險邀請。方巧巧和梁天並不算特別熟悉,隻是同一個班上,打過幾次照麵的同學而已,他們三人中,如果非要說關係好,那與梁天關係最好的,大概就是莫雲澤了。而方巧巧是高一下學期期中才與莫雲澤正式交往的。所以當她看到這條邀請信息時,她根本就沒當迴事,權當是同班同學閑得無聊的惡作劇罷了。可到了中元節的這天早上,方巧巧的手機再一次彈出了梁天的消息:“今晚六點,城南區婦幼保健院門口集合。如果失約,你一年前做的事,就會被全世界知道。”一年前?這三個字,讓何雲起的困惑又加深了幾分,他總覺得這個時間點十分的熟悉,似乎有些什麽關鍵的信息藏在其中,但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偏偏什麽都想不起來。方巧巧沒有繼續解釋一年前的事,而是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抽抽巴巴地闡述著自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