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晚飯後,傅攸寧自覺迴到客院時,丹露正在為她鋪床。

    丹露一見她進來,忙歉然迴身,福禮道:“請姑娘勿怪。我與寶香今日才急急自大宅過來,從前未到過三爺這宅子,尚不熟悉,手腳慢了。”

    “無妨的,給你們添麻煩了,”傅攸寧忙擺手,迴以善意的笑,“其實我自個兒也是可以的,你們早些歇著吧。”她藏在身後的手有些抖,心跳也愈發快了些。

    丹露謝過她,又仔細將床鋪理得齊齊整整,等寶香端了淨麵的熱水來,才近虛虛扶著傅攸寧到雕花麵盆架前的圓凳。

    “還未請教,姑娘如何稱唿?”丹露是梁家大宅出來的大丫鬟,自也有些眼力。

    瞧著麵前這姑娘雖隻一身繡衣衛武官袍,無妝點、無首飾,卻眉目舒朗,言行謙和,隻這教養,便叫丹露覺得這姑娘定是個簡單的人物。

    “傅攸寧,”見寶香來搭手幫自己除去外衫,傅攸寧領情頷首,輕聲道,“有勞寶香妹子。”

    先時隻不過管事大娘引薦過一會,隻怕連三爺一時都分不清她二人誰是誰。

    寶香見她並不輕看人,頓覺她親切,便笑容可掬地多嘴問一句:“傅?是青陽傅氏的姑娘嗎?”

    大宅的人皆知梁家三爺是在青陽傅氏府中受教過的,一聽傅姓便免不得多想些。畢竟都知三爺這宅子輕易不留人,往常也最多隻留兩名小廝照應,問大宅要丫鬟這還是頭一遭。

    若是青陽傅氏的姑娘,得三爺這樣禮遇看重,倒就順理成章了。

    傅攸寧抿唇笑笑,搖頭輕道:“隻是雙鳳堂傅姓的旁支。”她覺著自己的手抖得更厲害了,但願她倆並未察覺。

    “傅姑娘有傷,讓寶香替您淨麵吧。”丹露輕道。

    “隻是小傷,我自個兒可以的,”傅攸寧麵上的笑意撐得穩穩的,“我好歹也是光祿府的武官,若這點小傷也扛不住,那成什麽了。你倆快去歇著吧,乍然換了地方,我還怕你們認床。”

    “咱們就在東廂,傅姑娘若有什麽需求,拉一拉床頭繩鈴即可。”見她目光誠懇,丹露便不再堅持,領著寶香恭謹辭禮,退下了。

    房中隻剩下自己一人,傅攸寧臉上鎮靜的笑意終究繃不住了。

    行走江湖,若非天份超群,或師門出身尊貴,活命的首要,便是察言觀色。

    踱步到雕花

    麵盆架前的圓凳上緩緩坐下,傅攸寧整個人都止不住的抖。

    她定定看著銅鏡中那張驚惶的臉,好半晌後,倏地將臉埋進整盆溫水中。

    梁錦棠的話,其實她……聽懂了。

    她腦子慢,初時真不明白梁錦棠講那個故事用意何在。直到她發現梁錦棠閃爍迴避的眼神,發紅的耳廓,梨渦中的蜜糖……

    然後,她就開始胡說八道。

    每當她不知所措時,她總會不自覺地開始胡說八道。

    自範陽春獵以來,梁大人的梨渦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多到她曾疑心這人被調包。

    可先前她腦中忽然像被人劈開了混沌,細細迴想,他在旁人麵前,依然還是那個威風凜凜的梁大人啊。

    她若再不明白,就當真不如自掛東南枝。

    她想,她大約至死都不會忘記今夜這頓晚飯。這大約是她迄今為止吃過的,最美好的晚飯。

    彼時燭火通明,梁錦棠閃躲的眼神帶著他不自知的溫柔;他唇角的笑意雖已盡力克製,可仍舊像在糖堆裏打過滾一般,甜如蜜,美如畫。

    那個在她年幼無助時總在想象中陪在側的少年,竟就這樣一步一步,活生生的,走進了她的心上。

    以這般美好的模樣。

    沈蔚說,她覺著世上不會有比楊慎行更好看的美人。傅攸寧想,這份心思,自今夜起,自己也是能懂的了。

    可,兩個人想好好的在一塊,真的不易。

    她是連姓名都不能落上青陽傅氏族譜的二姑娘。

    也許,在她死後幾百年,若有人追溯這段過往,也隻會知道,雙鳳堂傅姓旁支孤女傅攸寧,師從太史氏,混跡江湖,無所成;後輾轉於繡衣衛東都分院、繡衣衛帝京總院,官至總旗而止;一生無大建樹。於某年某月,卒。

    她無須像沈蔚那般,得要去曆過生死,才能將柔軟的小女兒心思退到不那樣重要的位置。

    因為,她打從一開始就很清楚,自己走在怎樣險峻而叵測的窄路上。

    她一路行來百忍成鋼,孑然孤勇。

    她沉默而堅定地煉著自己的心,為的就是若有朝一日沒有好下場,她不必連累任何人。

    她不願連累任何人。

    尤其是梁錦棠。

    在水盆中憋到自個兒快斷氣,傅攸寧才又倏地抬起頭。

    銅鏡

    中那張掛滿水珠的臉上,有淡淡羞赧的緋紅水色,也有強壓住的淺淺苦澀。

    心頭被撕扯般的輕痛,她可以忍。如同一路忍住腕骨骨折自範陽迴京那般,不叫任何人察覺。

    她這一生已錯失、將錯失的,美好的人或事,隻會多,不會少。

    也許到頭來,隻會一無所有。

    可,她會將一生所遇過的所有美好的事、那些帶給她溫暖的人……和今夜那個使她心中怦然的美人,一一收妥,仔細放進心裏。

    然後,無所畏懼。

    待夜再深些,就該去見季蘭緗了。

    ***********************

    一向裏,傅攸寧要躲宵禁,總是很容易的。

    當她忽地出現在“一丈春”的大堂,櫃台後正在打烊的掌櫃抬起頭,笑臉迎人。

    “傅姑娘,夜安。”

    仿佛這個人,這個時辰,出現在這個地方,是恰逢其會。

    傅攸寧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也笑道:“黃掌櫃,近來可好?”

    “多謝姑娘掛念,老朽好著哪,”黃掌櫃笑嗬嗬地捋了捋胡子,滿臉俱是熱忱,“上迴不是說想要一壇子桃花釀嗎,今夜既來了,正好就取了迴去吧。”

    “好。”哪有什麽桃花釀,季蘭緗就是那壇子桃花釀。

    跟著一位店小二穿過大堂,又經了迴廊,過了中庭,一路就走到“一丈春”後院最裏處的一進院子。

    這進院子裏也沒點個燈籠,四下烏漆墨黑。月影之下,院中的花木扶疏全看不見春夜盛景,隻覺著鬼影幢幢。

    傅攸寧跟在小二身後拾級上了台階,在院子中堂的門外立住。

    小二輕叩了中堂的房門後,躬身秉道:“東家,傅姑娘到了。”

    片刻後,中堂內燈火乍然通明,亮光透過窗紗柔柔灑出來一地。

    “傅姑娘,請。”

    小二抬手替她推開虛掩的房門。

    傅攸寧低聲謝過,側身進了那間中堂,反手又將門掩上。

    “來啦?”屋內的小桌旁坐了位容色清雅的姑娘,正拿著一把青玉小茶壺斟茶,“坐啊。”

    “小師姐。”許久不見。

    傅攸寧緩緩行過去,在她對座坐下。

    “手怎麽了?”季蘭緗看她手腕上包裹的藥布,隱隱皺眉,“

    在範陽傷的?”

    傅攸寧忽然衝她笑了:“是。”

    她猜想,此刻季蘭緗心中定是氣的,氣她在範陽的眼線居然沒有發現,傅攸寧的手是在範陽傷的。

    雖隻是小事,可季蘭緗也有不知道的事,這真叫人痛快。

    季蘭緗麵色本隱隱有些不豫,盯著她瞧了片刻,忽地沒來由就噗嗤一笑,斟一盞春茶遞到她麵前:“特意叫人送過來的明前‘一丈春’,就等你迴京的。”

    京中人們隻知“一丈春”是這間食肆的名字,自幼長在青衣道的人卻會明白,“一丈春”也是青衣道最好的明前春茶。

    在範陽時,季蘭緗的人向傅攸寧傳話,說“季姑娘請您迴京後找她喝茶”,傅攸寧就明白,“一丈春”這間店,已被季蘭緗收入囊中了。

    傅攸寧接過茶盞,卻並未就飲,隻是輕輕放在桌上,目光清明地淺笑:“小師姐有何吩咐。”

    “哪有什麽吩咐,”季蘭緗展顏一笑,“我就是,想你了。”

    傅攸寧左手拇指微微摩挲茶幾桌布的邊緣,輕笑:“我的師門聯絡人,是齊廣雲。”

    許多年以前,她的師門聯絡人曾是季蘭緗。那時季蘭緗說,傅攸寧資質太差難成大器,她不要。

    她的拒絕雖不直白,卻也並不委婉,季蘭緗碰了這個不軟不硬的釘子,隻好收起耍花腔的意圖。

    “我得師父允準,若遇非常時刻,可繞過齊師弟與你聯絡。眼下,就是必要時刻。”

    季蘭緗拿出一支小小的狼毫輕拍在她麵前。

    那隻狼毫約莫不過一指長,做工精巧卻華而不實,顯然並非當真用來寫字的。

    黑曜石筆杆上鎏金細雕四個小字,“秉筆無隱”。

    傅攸寧訝然片刻,點頭笑:“掌史君子啊,可喜可賀。”

    看來季蘭緗與齊廣雲的“掌史君子”之爭,已然落幕。這一迴合,季蘭緗勝。

    可也不知季蘭緗是否還沒明白過來,“掌史君子”在師門位尊,實權卻不足。齊廣雲輕易在掌史君子之爭上認輸,那便隻有一個可能。

    也許,齊廣雲真正圖謀的,是秉筆樓主。

    秉筆樓每旬出一冊《四方記事》,專錄江湖逸聞或朝中笑談,供坊間消遣;又間或排些江湖戰將榜、江湖英俊榜之類的名單,有時也做些不痛不癢的消息買賣。

    世人皆知秉筆樓消息靈通,號稱

    “盡知天下事”,卻仿佛從沒人細想過,他們手上那些曝光或未曝光的消息,是否還有其它去處。

    事實上,無論秉筆樓、寶雲莊,還是這“一丈春”,他們均同出一門。

    世有黃、老、莊、釋、道、墨、儒、法、史等百家爭鳴,史家雖非顯學,常被世人遺忘,卻,從未消亡。

    齊廣雲、鳴春、季蘭緗、傅攸寧,及現任秉筆樓主荀韶宜,還有眾多有名或無名的人們,無論他們在朝在野,無論他們台麵上的身份是顯赫或是潦倒,他們共同的身份永不會被磨滅。

    他們是史家分支太史門弟子,師尊複姓太史,單名隱字。

    千百年來,除蘭台官史外,民間的私家記史也從未放下過手中的筆。

    不論歲月荏苒,朝代更迭,總有無數散在江湖、在廟堂的各門各派史家弟子前赴後繼,矢誌不渝地執拗記錄著那些真真切切發生過,卻常常為官史所刻意忽略、刪改的滄海遺珠。

    太史一門隻是本朝眾多稗官野史中的一個流派,卻是唯一一支傳承近千年未斷代的史家門派。

    千百年來,太史門弟子始終緊握著手中的筆,絕不顧左右而言它。

    無數人,無數次,執拗地記下那些發生過的事,然後在天子一怒中昂起高貴的頭顱引頸就戮,卻永遠後繼有人。

    因為他們始終堅信,事情隻要發生過,就該為人知,便是當世不知,也該為後世留下評斷追溯的依據。

    太史門弟子開蒙的第一課,便是“崔杼弑其君”。

    太史門的藏書樓內,浩瀚的汗青卷冊與正堂上秘密麻麻的靈位俱是見證,那就是太史門弟子從不斷代的骨氣。

    史官從來與言官一樣,因字獲罪死無全屍是家常便飯。

    但對太史門的弟子來說,明知記下會死,也絕不為苟活而諱言。

    秉筆無隱。不問前程。不問死生。

    這,就是傅攸寧最後一個不能為人知的秘密。

    “師妹,南史堂在繡衣衛也有人吧?”

    南史堂是史家另一個分支門派,與秉筆樓素無交情,但總歸是同行。

    傅攸寧聞言抬頭,有些訝異:“你是秉筆樓的掌史君子,管別人南史堂做什麽?”

    “你拿兩個南史堂在繡衣衛的人的名字,跟我換,”季蘭緗誌在必得地淺笑,“我告訴你兩件梁錦棠的事,同你有關。”

    “多謝,不必,”傅攸寧笑著搖搖頭,站起身來,“小師姐,別動梁錦棠,否則……我也不知我會做出什麽事,你最好相信。”

    “我沒想動他,順便查到一些事罷了。”這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季蘭緗還真怕傅攸寧不管不顧。

    見她警告自己不能拿梁錦棠來同她扯師門交易,季蘭緗便隻能和盤托出原委:“南史堂要倒大黴了!我需要盡快確認京中重要的位置上有哪些人是他們的,如此我才能及早部署,將我們的人摘出來,是自保,懂嗎?”

    “別的府衙我已捋得差不多,但我安繡衣衛總院的人也始終未查出頭緒。眼下除了尋求你的援手之外,我沒有別的法子!”

    傅攸寧迴頭衝她笑笑,淡淡道:“總院我就知有兩個人是南史堂的。其中一個,還是齊廣雲告訴我的。小師姐,你輸了呀。”

    齊廣雲能查到霍正陽是南史堂的,季蘭緗卻不能。這證明,掌史君子之爭根本就是齊廣雲虛晃一槍,他的目的,還真就是秉筆樓主。

    真是了不起的小師弟,騙過了所有人。

    “小師姐,你也不必憂心,總院那兩個南史堂的人,藏得極深,就算南史堂出事,想來也不會牽連到我們的人。”

    傅攸寧隱隱覺得,若有必要,季蘭緗是會拿南史堂的同行來出賣,以保全自家同門的。

    史家弟子生存本就不易,相煎何太急。

    願霍正陽和……那個人,能安度此劫吧。

    第三十三章

    四月十八,立夏已過,天候轉暖。

    今日光祿府發放新一年的夏季武官袍,一大早索月蘿領了一隊人出外辦事,傅攸寧除了安排自個兒旗下的人領官袍,還需幫手調度索月蘿旗下的小旗們去做這事兒。

    一大早忙個團團轉,終於歇下來喝口水時,沈蔚便跟了過來。

    沈蔚倒是個言出必行、絕不拖泥帶水的姑娘。昨日才定了主意要去成親,今日就來找傅攸寧脫除繡衣衛武官籍。

    傅攸寧雖有淡淡傷懷,卻也不強留,隻輕輕笑著:“尉遲大人正叫今日去領今年的夏季武官袍,你倒貼心,平白替他省下幾件。你家中父母兄姐都同意?”

    沈蔚眼中有薄薄的淚,卻也是笑的:“不同意也得同意,他們幾時擰得過我了?”

    “是是是,在你沈家,你說話,也還算事的,”傅攸寧向來不喜傷感的告別,也不多說,“你走得這樣急

    ,要同大家話別嗎?”

    “不必了,我學你哪,”沈蔚拿手背胡亂抹了眼睛,笑得明晃晃地將她抱住,“千山萬水不必相送。他日江湖再會時,願我已成了更好的人。”

    你是我的第一個引路人。我很慶幸,由你目送我,去往浩蕩征程。

    我多想長成你這樣,麵容溫暖卻心如磐石的姑娘。不怕孤單,不俱受傷,不畏求而不得。

    我願如你,靠一己之力在這世間沉浮,明正堂皇立於玄黃天地之中。和光同塵,與世無爭。

    我願如你,登高岡而振衣,臨清流以濯足。

    我願如你,在高處懂得俯首,於低處始終昂頭。以誠摯柔心待人,以堅韌抱負克己。

    從今後山長水遠,卻也天地廣闊。帝京與邊關,天涯共一色碧空。

    前路或許道阻且長,可此番我不願再等誰來領我走上花開迤邐的將來。

    這一迴,我要,自己走。

    願我歸來時,馬踏輕雲七寶蓮,素心在懷月在天。

    願我歸來時,已能驕傲地笑,風輕雲淡望著曾心愛過的少年。

    “寧姐,願你,求仁得仁,長樂,無憂。”

    傅攸寧輕輕迴抱她片刻,靜默良久。

    領著沈蔚將一應事宜辦完後,傅攸寧便放人離開。

    雖沈蔚職銜不高,她的離去隻需傅攸寧做主,不過傅攸寧仍是循例去向尉遲嵐迴稟。

    進到尉遲嵐的辦事廳時,他正在抓狂,雖說他看上去是正襟危坐的樣子,可傅攸寧一眼就看出,此刻他的內心絲毫不冷靜。

    “有事說,沒事滾。”

    以傅攸寧對這位頂頭上官淺薄的了解,能使他進入如月事不順般的狀態,定是有大事發生。

    可若尉遲嵐不說,她便不會問,兩年來一貫如此。

    這是繡衣衛的規矩,雖許多人並不當迴事,但傅攸寧在底線問題上一慣謹慎。

    於是她也就對他努力壓製的躁狂視而不見,隻言簡意賅道:“沈蔚請脫去繡衣衛武官籍,我同意了,就跟你說一聲。”

    “沈珣之的妹子?”尉遲嵐淡淡一笑,“行吧,反正她也是混日子。便是人留著,魂也沒了。再說,她這一走,沈珣之那個護妹狂魔也不必三天兩頭逮著我再雞貓子鬼叫的,生怕他的寶貝妹子給磕碎了。”

    沈家上下將人護成那鬼樣子,將來說不

    得沈蔚好好一棵苗子要給養廢了。

    人,總歸是要長大的。

    傅攸寧深有同感,總覺沈蔚此時離京,雖是因黯然神傷而有些逃避的意思,雖略任性些,卻未必就不是好事。

    況且,她一向覺得,那是個養好了能頂天立地的姑娘。

    來日待她長成一樹繁花的參天之木,楊慎行那瞎眼美少年便是想吊死在這棵樹上,也未必找得到位置。哼哼。

    “好,說完了,我滾了。”

    尉遲嵐忽地想到什麽,又將她叫住:“站住,先別滾。這樣,即刻將你手上閑著的人攏一攏,全帶到蘭台石室幫忙。”

    蘭台石室是皇家修史存典處,位於皇城之內,向來是個清靜地。據聞內衛與禁軍平常巡夜時,也隻需草草行過。

    “怎麽了?”傅攸寧開始努力轉動並不那麽機靈的腦子,試圖理出個頭緒。

    “前些日子劍南道分院傳了消息迴來,當時隻說隨使團出使樓然的史官鄒敬有異動,”尉遲嵐略一沉吟,當下決定即刻讓傅攸寧參與協助此案,便將現有的消息與她開誠布公,“索月蘿推敲許久,推測怕是鄒敬跟成羌搭上線了。”

    劍南道與樓然、成羌均接壤,使團原本是要往樓然去的。既說鄒敬有異動,那意思就是,他可能要去的方向,並不是使團原定的樓然。

    成羌是宿敵,茲事體大。便是捕風捉影,也不可不防範於未然。

    “今晨我又接到劍南道分院的消息,近來成羌王室對蘭台石室似有圖謀,隻暫不知意欲何為。”

    傅攸寧大驚:“鄒敬……叛國?!”

    尉遲嵐拿手指隔空點點她,謹慎地不置可否:“我之前已借了孟無憂,讓他帶著霍正陽他們幾個去劍南道拿人了,現下尚不能定論。索月蘿的線人說,據聞鄒敬可能得知了一個極大的秘密。咱們得先捋捋,他一個史官,究竟能涉及到何等程度的秘密。”

    鄒敬不過是個低階史官,並無實權。據這幾日的排查,他日常來往相交的也並無顯赫的大人物。

    照常理,他能接觸到的天大秘密之所在,最大可能,就是他在蘭台石室的史料存檔中發現了什麽。

    傅攸寧腦中漸漸有些清晰了:“也就是說,眼下需要找出來的是,我朝的什麽秘密會對宿敵成羌有利,分量又大到足以讓鄒敬帶到成羌做投名狀?”

    尉遲嵐無奈苦笑:“眼下消息隻這麽點,既知對方

    的意圖在蘭台石室,就先守株待兔吧。”

    “懂,就是賭運氣。”傅攸寧倒不在意方法策略如何,反正她素來是指哪打哪的。

    “我這人運氣不怎麽好,如今這樣大的事哪敢靠運氣。”尉遲嵐神色凝重地抬手指向上方。

    “我打算,靠天意。”

    其實,你就直說死馬當作活馬醫即可。

    傅攸寧在心裏偷偷翻了個白眼,趕緊領命出去攏人,前往蘭台石室襄助索月蘿。

    **********

    光祿少卿的辦事廳內也是一室凝重。

    傅靖遙雙臂環在胸前,直直盯著梁錦棠:“對我將傅攸寧安排到你那裏,可有異議?”

    “你想說什麽?”梁錦棠深知對麵是隻老狐狸,自不會輕易進他的套。此時並不確定該答“有”,還是“沒有”,他便輕輕避了過去。

    “你倒謹慎,在不清楚我發問意圖之前,就跟我玩四兩撥千斤?”傅靖遙倒是半點餘地也沒留,直接挑明了,“我也沒旁的意思,隻是她母親忽然讓我管這事,我雖是個便宜家主,可她母親終究是我大伯母。”

    梁錦棠與尉遲嵐本就是傅靖遙的左膀右臂,若非人情實在卻不過,他也不舍將這個得力下屬推進傅家這攤渾水。

    想想自己此舉終究有些強人所難的意味,傅靖遙瞧著眼下梁錦棠還算平靜,就略作解釋。

    “我著實也沒別的適當人選,想來想去無非也就你與韓瑱。那日尉遲嵐建議讓我先將人放你家試試,我也就姑且一試了。”

    當初他在找傅攸寧談過之後,亦覺不甚妥當,已自動在心中將孟無憂剔除了。

    梁錦棠聽得蹙眉,不過他在意的是:“這是能試的事嗎?”傅靖遙這個為老不尊的混蛋,他將傅攸寧看成什麽了?

    傅靖遙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哦,所以,其實你是有異議的?這種事確也不好勉強,那今日起我就叫她換到韓瑱那裏去。”

    “你敢!”梁錦棠咬牙,當下真有了“用自己的玄鐵銀槍將這個為老不尊的混蛋釘在椅子上”的衝動。

    好了,話說到此,已足夠敞亮,局勢總算明朗了。

    “看來,你是在替她抱屈。我也是受人之托,一時又沒好法子,”傅靖遙點點頭,輕笑,“我話說在前頭,眼下她有傷在身,我將她暫放在你那裏,好歹還有個說辭。等她傷好了,也不能總無緣無故在你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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