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每到黃昏時,就有微風輕掃,是啊,已經十月了,秋天,到了。

    “又在感歎什麽呢?”促狹的聲音響起。

    “秋天到了,又是善感多愁時。”我輕歎。

    “敢問這善感於何人,多愁於何處?”來人打趣。

    “善感於多情之人,多愁於紅葉西山處。”我看向來人。

    “得,當我沒問。”小九不再搭腔,做返迴狀。

    “你別走呀,我逗你的呢。”我急忙解釋。開玩笑,如果他不幫我出宮,我可就沒法去這著名的香山了。

    “嗯哼,那你隻是逗我,不是想去西山,對吧。”小九一臉不難想象。

    “嗬嗬,現在可是香山賞紅葉的最佳時間呢。你,帶我去嘛。”我繼續發起攻勢。

    “。。。。。明日吧,明日八哥和八嫂要去香山,我也帶你去。”他答應。

    “太好了,小九!”他對我對他的不敬稱唿早已習慣。近半年的常常相處,我發現,他對我並沒有刻意地討好,卻有著若有似無的溺愛,這種溺愛,在失去十三的溫柔後,讓我的心有了些許暖意。

    隔日午時,小九就來了,跟聞書交代好,我便換衣出門。

    香山,亦稱西山,由整座香山的杏花四處飄香而得名,雖然此時還沒有乾隆時期全山栽種黃爐樹時的紅燦燦,但仍是有大片黃爐樹自然成麵。站在玉華山莊的露台上,椅杆而立,金色的陽光照耀在成片的黃爐樹上,折射出原有的金黃,整編的紅葉們似一團團火,遍布視野,紅日高掛晴空,與那眼前的片片紅葉相互輝映,湛藍的天空中偶爾飄過幾朵白雲,令人不禁浮想聯翩。

    “真美啊!”我讚歎。

    “嗯哼,是很美!”小九站在我身旁,此刻他的一手正抓住我腰間的衣服,生怕在我不小心掉到露台下時,可以即時抓住我,因為露台下,便是幾丈高的山隙。

    “鍾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

    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站在此高處,觀此奇景,不禁想起毛主席著名的七律。

    “啪啪啪!”掌聲自身後傳來。

    “妙妙妙,妙不可言。此詩即便是才子男兒也難得作出。若非老夫親耳聽到,實在不敢相信此詩出自於一女兒家之口,實在是佩服。”一襲褐裝,一頭辨子與山羊胡均是黑白相隙,而他身旁,站著八阿哥與八福晉。

    “靜月給八阿哥、八福晉請安。”我半蹲行禮。“起吧。”這是我第一次見這八福晉,按輩分排是我表姐,不過我可不願攀這門親戚,免得有勢利附和之嫌,故而行禮完起身,也隻禮貌性地對她微笑點頭而已。

    剛才那位說話的老者,不知是誰,但既是位老者,亦應尊老的,我便也無聲行禮。

    “這位是,李晉卿李大人。”小九介紹。

    誰?李晉卿,那不就是李光地麽?嗯,和我還是同鄉呢。李光地,從進士及第入翰林,乃官至文淵閣大學士兼吏部尚書,是康熙朝難得笑到最後的宰相,當年叱吒朝庭的明珠與索額圖相繼被囚,另一年輕宰相高士其亦看破官路辭官返鄉做太平員外郎,同期的宰相,也隻有這李光地,能譽滿朝綱,榮養天年,算是境域甚好的。

    “靜月給李大人請安,李大人吉祥。”我端端正正向他請了安,既為這為官正派的老者,亦為這同是閩南之地的遊子。

    “這靜月和李大人,還都是來自泉州呢。”八阿哥說道。

    “哦?敢問姑娘姓氏及出處,竟能養出此等才女?”李光地熱切地詢問。

    “不敢,靜月乃郭絡羅氏,不值得一提,倒是李大人,在家鄉可是人盡皆知,您為官清廉,政績顯著,貢獻不俗,皇上曾三次授予禦匾,表彰其功,身為泉州人的靜月在此異鄉能見其真身,可是分外高興呢。”我說的雖然有些奉承,但卻也是真心話。

    “姑娘不僅詩好,連話都這麽會說。嗬嗬,能在此京郊與姑娘相見,真是有緣,有緣呐。”都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我看這李光地估計人老也思舊了,竟看著隻有一麵之緣的我有些動容了。

    “李大人在莊內擺了茶桌,一起進吧。”八阿哥向小九和我道。

    “走吧。”小九先行,我伴其後半步。

    原來,李光地在玉華山莊的一處高石樓台的涼亭裏,擺了功夫茶具和茶點,看來,李光地和他們是早就有約的。這裏除了我,全都是主子,所以,這泡茶的事當然由我來做了,我坐至桌沿角落處,熟練地起爐洗具泡茶,小九和八阿哥、八福晉均是一臉驚奇。當茶放至李光地麵前時,他輕扣杯沿,將茶至鼻尖處細聞,再輕啜,露出滿意的笑容。

    “好久沒喝到這麽正宗的鐵觀音了。香,真是香啊。”李光地久久迴味著。

    “看您說的,這鐵觀音不是您每天都喝著的麽?您不吃飯行,可這一天不喝鐵觀音,就像要您命似的。怎麽能說好久沒喝呢。”八福晉快人快語。

    “福晉有所不知,我每天喝的確實是鐵觀音,但靜月姑娘這泡的茶葉與我喝的雖一樣,但其水溫、火候和茶具均要適宜,最重要的是泡茶之人,必要有其熟掌茶候之能,才可將這茶的好味一盡並出。看來,靜月姑娘,亦是好茶之人呐。”李光地對茶也是深有感觸。

    “李大人過獎了,既是出自泉州,這茶癮當是會有的。有道是:清晨一杯茶,賽似活神仙。”我靦腆地笑著迴應。

    之後,我便是泡茶專侍,而小九與八阿哥、李光地一番閑聊,偶爾八福晉插一兩句,一個下午,就在這耗盡了。

    下山時,烏雲遮住了紅日,漫天飄下細雨,雨雖不大,卻仍是需撐傘而行。八阿哥與八福晉同撐一傘,我則和李光地同撐一傘,小九無傘可撐,因那山莊傘已被人借光,隻剩此兩把,小九便將傘讓給了我和李光地。

    和李光地同撐一傘,步在此小雨點點的山路間,不由自主地哼起那帶有濃濃閩南腔的小調:

    讓倆人,作陣拿著一支小雨傘,

    雨愈大,你來照顧我來照顧你呀。

    讓倆人。作陣拿著一支小雨傘,

    雨也大,淋到濕湖湖我也快活呀。

    啦啦啦。。。。心情也快活呀。。。。心情也快活呀。。。。

    輕鬆調皮的小調,踩著節拍步伐,李光地跟著我一起哼起這久違的閩南小調,不拘泥於老成持重,也未對我小女子別有用心,反而全身隨著小調輕搖步行,讓我對這小老頭感覺甚好。

    此行,與李光地的不期而遇,讓我發覺,盡管我不願再麵對郭絡羅輝煌,可是,這濃濃鄉情是多麽強烈,隻願平安至二十五歲出宮,我便立即返泉,與師傅額娘相伴一生。

    歲月如梭,三年光陰漸過。三年,我用三年的時間,把與十三的三年情愫悄悄掩埋。

    很慶幸,這三年來,小九一直在我身邊,帶我吃遍了京城美食,逛遍了北京胡同,遊遍了京郊名勝,讓我從失落的邊緣又迴到了愜意的輕鬆。

    康熙四十六年五月,康熙決定巡幸塞外,太子、大阿哥、十三、十五、十六、十七從。

    這次,恰巧聞書病了,所以照顧小十六到塞外的事情落到了我的頭上,責無旁貸,根據聞書的經驗準備好小十六需要的東西一並打包妥當,準備明日隨駕出發。

    “塞外早晚露重,別貪涼,記得多加件衣服。”小九道。

    “好。”我沒有抬頭。

    “草原上狼多,半夜千萬別亂跑,而且還有熊。”小九再道。

    “知道了。”我微抬頭,目仍不離書。

    “羊肉牛肉好吃,但別吃多,那東西熱,小心便秘。”小九又道。

    “你有完沒完。”我索性放下手中的書,嘟嘴怒視。“我是怕你有個好歹,這幾年我把你養得胖胖的,去了一趟塞外,可別瘦了迴來才好。”小九又是一番叨嘮。

    “知道了,我這身肥肉都是你養的,若迴來少了我補給你便是了。對了,你要不現在就稱一稱我幾斤幾兩?”我一本正經地道。

    “我可是擔心你呢,你又沒去過塞外,偏這時聞書又病了,小德子也隻能照顧得了小十六,你要是有個口幹身冷的,誰理你?”以前怎麽沒有發現小九很婆媽?

    “我自己會照顧自己的,再說了,小十六又不是隻帶我一個人去,還有司棋呢。”

    在我進宮的第三年,又是一年選秀時,恰好小十六這院的兩個宮女到二五出宮,內務府分了兩個小女孩過來替補,我問小十六如何安置,他說一切隨我,不用煩他,我便自個兒做主了。小十六是個不得寵的清門阿哥,連分到這裏的宮女都是出身不高的,一進院門,我了解她們的出身及年齡後,給她們分別換了名字,原因是,她們的名字發音竟然很相似,為避免叫錯,幹脆都改了名。

    司棋,今年十七,清秀佳人,略懂棋藝,做事幹淨利落。

    侍畫,今年十五,可人伶俐,微能畫樣,細活精巧勤快。

    此兩人均對了我秉性,司棋更是出身武將之後略懂劍術,所以,我對她們都是甚好的,聞書更是與她們姐妹情深。

    “司棋?那不也是個不曾去過塞外的,能保準你沒事?”小九又開始絮絮叨叨。

    我受不了,起身,雙手拽著他的左手,使勁往外拖,“您是大忙人,不勞您在這管這些芝麻小事,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好自己,您忙,不送!”我把小九推出門外,關上房門。深深地唿出一口氣,原來美男關心起人來,還真讓人招架不住啊。

    走至花鏡處,照身左右,是嗬,這三年,我胖了,以其說是讓小九養胖了,不如說是我發育成熟了。細看鏡中人,已蛻去原有的稚嫩,亭亭玉立柳腰細,上半身的女性成熟標誌已顯而易見,全身圓潤而不失婀娜,真是:腰如約素肩若削,芳澤無加質呈露;完全滿意於此時的天使臉孔魔鬼身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的身高與前幾年,相差無幾。唉,隻見鏡中柔媚,輕搖芳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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