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皇阿瑪派我跟著四哥到熱河辦差,一時走得太急,沒能跟靜月說一聲,不知她會不會每天都去教堂等呢?若她會去,一定會生氣吧,畢竟是我失約了;若她沒去,她是不是沒把我放在心上呢;或者,她去了一兩天,發現我不再出現,會不會以為我不理她了,便再也不去教堂了呢?

    雖然一直身在熱河,可是這幾日的心不在焉,敏銳的四哥還是感覺到了。

    “這幾日想什麽呢,跟你說話,反映都是慢半拍。”四哥臉一沉。

    “唔,沒有,許是這幾日中了些暑氣吧。”

    “依我看,是你這心裏中了那郭絡羅家的暑氣吧。”天,平常不苟言笑的四哥,竟然取笑起我來了。我一臉無奈。

    “男子漢大丈夫,怎能心存兒女情長,耽誤朝庭之正事呢?”四哥語重心長。

    “弟弟明白,會盡量控製好的。”我隻能許諾四哥,我會盡力。

    “你若真想她,那就專心辦好差,差事早些辦完,你也可早點迴去見她,豈不更好?”是呀,接下來的幾天,我摞足了勁幫四哥跑前跑後,硬是把十幾日的差事,在七天內辦成了。

    連夜快馬迴京,到京是早上,又馬不停蹄地進宮麵聖複命,在等皇阿瑪的時候,便移步偏殿寫了首《詠荷花》,讓小德子送到她堂叔府給她,順便讓小德子提下這幾日為何沒去教堂。

    皇阿瑪叫迴的時候,連日的耳提麵命,再加了一整夜的趕路,讓我和四哥已經疲憊不堪,四哥讓我去他那小憩,然後再商量著如何辦皇阿瑪剛才交代的事情。我想去靜月那,可四哥的眼神不容拒絕,我隻得硬著頭皮跟他走。

    剛在四哥書房坐下,便見到小德子在門口請安,我立馬踱至小德子麵前,“可有迴信?”

    “有的有的,爺,您看。”聽到小德子如此是說,心底放下了一塊石頭,她能迴信,說明沒有生氣,或者不是很生氣。

    迫不急待地拆開信封,隱約看見紙上是紅色的,並非黑墨,一臉狐疑地看向小德子,卻見他在一旁捂嘴偷笑。這靜月,不會給我出什麽麽蛾子吧?

    小心地攤開信紙,竟然,是一個血紅的手印,當下,我的心“咯噔”一下,聞了下紙上的紅印,唔,是顏料,這小妮子,嚇了我一跳呢。不過,這紅手印,是怎麽迴事?

    “她可有說什麽?”

    “迴十三爺,有的,靜月姑娘說:迴去告訴你十三爺,就說信我收到了,昨兒個堂叔讓我和釵兒不要出門,再有一個月就進宮,讓我和釵兒收收性子,所以,我不會再去教堂了。”

    原來,她堂叔不讓她出門了。

    “靜月姑娘還說:這紅色和白色是我喜歡的顏色,但我又不喜歡這兩個純色,反而最喜歡白底上嵌著紅,強烈的顏色對比,讓人倍感鮮明。告訴你十三爺,我這是向他討他從我這借過去的幾條帕子呢。”

    她喜歡白底嵌紅,確實是很特別,有人喜歡紅,有人喜歡白,卻不曾聽到過有人喜歡兩者相疊的,而且需是紅在上,白在下的。

    帕子嗎?我還以為她是個小迷糊,不會記得這些,那連著的幾日在教堂跟她學鋼學曲子,許是那日淋了雨受點風寒,竟鼻涕直流,無奈隻好將她的帕子一用,這一用,便用了好幾條,迴七中南三所後,把那些個兒帕子洗了,才注意到,在每條帕子的邊角,都繡著一個月亮,每條帕子繡的形狀都不一樣,有的是月牙形,有的是半月形,有的是大弧月,這靜月,她是不是繡了很多帕子,然後初一至十五,用不同的月亮形狀的帕子嗎?許久以後,我才知道,原來是我想岔了,竟是這小妮子女紅不好,所以繡出的月亮才有這不同的形狀,不過她道說,我的想法很不錯,她會考慮這麽做的。嗬

    想到這,看著這一紙紅手印,不覺大笑出聲,坐在上座喝茶的四哥,聽了剛才小德子的話,見我此狀,也湊過來看著我手中那張紅手印。

    “嗬,確實是個奇怪的女子,這紅手印、還帕子若是玲瓏之心,那之前你講的蠻夷之說、百家爭鳴,怕是心機未泯吧。”四哥道。

    我知道,這是四哥在提醒我,這女子將來不是池中物,若是不能約住她,便不要招惹她,可是,她是個心地善良,無求無欲的女子,她隻求能平安度過二十五歲出宮,她隻求能在這茫茫人海中遇到她那心中的唯一。

    而我,想當她心中的那個唯一。

    這幾日仍是辦皇阿瑪交代下來的事情,雖然仍是給四哥打下手,但依四哥那事必躬親、一絲不苟的個性,我也不敢待慢,所以,到我得空到靜月那時,已是五日以後的事情了。

    靜月的堂叔不在,堂嬸倒是在的,不過因為是女眷,倒沒見著,隻是讓奴才迴稟了句:“有事詢問靜月姑娘,問完就走。”這堂嬸也沒說什麽,隻是囑咐下人帶路,好生侍候。

    仍是申時,站在她的小院門口,退去了下人,兀自掃眼一翻,這院門對著的中間屋子,便是她的屋子,因為,此時,她正端坐於窗前的書桌上,手握毛筆,寫著什麽。

    她在寫著什麽呢?為何每寫一筆,要麽搖頭,要麽嘟嘴,要麽歎氣,要麽挑眉,最後,隻差沒翻白眼了,到底她在寫什麽,表情竟會如此豐富?

    見四下無人,我便輕手輕腳地移至她的房間,這小妮子,有人進門了,她還沒查覺,如此大意,以後怎麽在吃人不吐骨頭的紫禁城裏呆呢。想到這,不禁觸眉。

    輕移至她身後,身子微向前傾,看向她寫的東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竟然是才女的真跡,有道是人不可貌字呀。哈哈哈哈哈”看著她那歪歪扭扭,勉強看得懂的字,讓我不禁開懷大笑。

    許是沒想到我會出現在她房裏,她有一會兒的茫然。

    “你,十三,真的是你?”她一臉雀躍,隨即,“你怎麽會在這?算了,我字是不好,可是師傅說了,寫字是來用的,不是來看的,所以,寫得出來,別人看得懂就行。”這歪理,她竟說得這樣陣陣有詞。

    “你這字也太難看了些,雖然勉強能看得懂,但也太對不起你這才女的稱號了。”

    “才女?什麽才女?”她若有所思。

    糟糕,一時失神,便將四哥打探來的消息說出了口。見她眼眸微眯,似乎查覺到了什麽,我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先前,我讓四哥問了些關於你的事情,都說你是才女來著,你別生氣,當時跟你不熟悉,一時想知道就央著四哥幫忙,我,以後不會了。”

    。。。。。。一陣沉默,她仍是微眯眼看了我一會兒,然後,眼神柔和,對我微笑道:“那現在熟了?”

    “嗯,熟了。”

    “嗯哼,誰跟你熟了?我說十三爺,你別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她生氣了,雖然她在笑,但是,她絕對是生氣了。

    “我真的以後不會了,我發誓。”我努力解釋。

    她不理我,側身看向窗外,一會兒,她才扭頭對我道:“那以後你想知道什麽,直接問我便是,我也不會瞞你什麽,不要再什麽勞什子四處打探了。”

    聽她這話和口氣,好像雨過天晴了,“嗯。以後我想知道什麽,直接問你,你一定要告訴我。”

    “你可以問,但說不說在我,若我想說,便是願意讓你曉得的事,若我不想說,就是不願意讓你知道的事,你,要懂得尊重我,好麽?”她認真地看著我。

    “好!”許多年以後迴想起來,才知道,原來,我對她說得最多的,竟然是這個“好!”字。

    “那,靜月才女,是否願意讓在下幫忙,讓您練好字呢?”我一臉真誠。

    “唔,看在你一臉真誠的份上,好吧,本才女就給你點麵子吧。”

    “好,那請靜月才女握筆坐直了。”見她已調好筆勢與坐姿,我嘴角微微遷動,左臂放在她椅背上,右手握住她那持筆的纖纖玉手,我感覺到肌膚碰觸間,她的柔夷一瞬間的輕顫,還有那深深的吸氣,而我亦然,不同是,我更加有力地握住她,在那白紙上,一筆一畫、慢條斯理地寫著。

    我故意放慢寫字的速度,因為這樣,我可以分心,從她身上飄來的淡淡女兒香,還有那柔順黑發下若隱若現的脖頸。突然發覺自己像個登徒子,忙收起心思,專心教她寫字。

    倒是她,右臉輕抬,與我近在咫尺的左臉貼近異常,她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趣味,而我也從她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是的,靜月,她的眼裏有我,有我艾新覺羅胤祥,而我,不隻眼中,心中倒映出的,是你,靜月,你,感覺到了嗎?

    她轉頭看著我剛才帶她寫的字:

    櫻桃小口杏核眼,

    顧傾人城唇含丹。

    眉宇不畫自橫翠,

    春蔥玉指如花蘭。

    她低頭,一臉嬌羞,兩抹紅雲浮上雙頰。屋外,古琴響起;屋內,無聲勝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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