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畢竟在那生死一線的一瞬間,任何一個小小的變故都可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我要殺人易如反掌,但你一定不願意看到符衷在當時就被我殺了吧?”季忽然扔開手裏的平板,上前一步,伸手扯住季宋臨的衣領,死死勒住他的喉嚨:“但你後來的所作所為也跟殺了他沒區別了。”“怎麽可能,”季宋臨猛地一下被勒得無法唿吸,說話帶著氣聲,“我後來把他救了,你忘了嗎?是我把他從海裏撈上去,治好了傷,及時將他強製冰凍了。”“別把什麽好帽子都往你自己頭上扣!井下通道裏的炸彈是你弄的吧?你故意引爆了地下的炸藥,斷了他們的退路,還因此炸死了一個美國人!他媽的被炸的還有我,還有我的執行員!”道恩皺起眉,似乎是想從椅子上站起來,他攤開手問旁邊的朱:“父親會炸自己兒子嗎?”朱搖頭,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可能吧,我不知道,我又沒有父親。”“荒唐。”道恩說。季宋臨拽住季的手腕,迫使他的手鬆開,下顎骨繃得異常淩厲,與平時冷淡從容的樣子截然不同:“想知道真相總得要做點犧牲,不然你想像警察問訊一樣一問一答,讓我把一切和盤托出,把什麽東西都告訴你們,然後就萬事大吉了?那未免太省事兒了。所以那些執行員流的血,就當換情報的代價了。”“所以你想是說那些人是死得其所了?符衷傷成那個樣子是理所應當的了?你告訴我們這些真相也是公平等價的了?”季一拳貫在他顴骨上,“放你媽的狗屁!”全場嘩然,護衛員從兩邊登上樓梯,他們要趕去製止一場鬥毆事件發生。季再次將季宋臨揪住,把他扯到自己麵前,看他迅速變得青紅的左半邊顴骨:“我他媽就算沒有遇到你,我也照樣能找出能真相!你是以為自己有多大能耐,你以為世界上隻有你自己知道那些所謂的秘密是吧?你太高看自己了,你有這麽大能耐,你為什麽還畏畏縮縮地在這裏等著別人來救你呢?”“指揮官,季首長,冷靜......不得使用暴力......”護衛從後麵拉住他,卻發現季的肌肉已經繃得跟鐵一般硬了。“我也想迴家!難道我就沒有想過辦法迴去嗎?!”季宋臨被護衛員用手肘架住肩膀,眼眶發紅,頃刻便濕潤了,“我一直在尋找,但一直沒有找到。直到遇見了你們,有你們的幫助難道不好嗎?難道單槍匹馬會比群狼作戰更容易嗎?指揮官,這不是不得已的事情啊!”越來越多的人從觀眾席上起身,湧向巨幕前方,投影池裏,地圖靜靜地懸浮在那裏。護衛員沒能拉開季,指揮官的氣力明顯比他看起來要大很多。季梳理整齊的頭發散了,他的表情是前所未見的憤怒,第二拳打在季宋臨臉上時,連朱都被駭得手抖了一下。“你為什麽要引爆炸彈?有那麽多來見我的辦法,為什麽非要用這種慘烈的方式?你害死了我多少戰友知道嗎?他們眼睛瞎了,手腳斷了,你拿什麽賠償,我又該拿什麽賠償啊!”季宋臨被武裝護衛員壓住肩,一根橡膠棍擊打在他膝蓋上,痛得他喊出聲,層層的冷汗一下從額頭上冒了出來:“我當初埋下那些炸藥,是想等當年拋棄我的人迴來後,報複他們。可我不知道他們根本沒有來,來的是你們......炸藥的連鎖爆炸裝置是一早就設置好的,無法斷開。我......我說不清楚......我充滿絕望,卻又可憐地懷有一點希望......”季拔出腰後的槍頂在季宋臨額頭上,朱大聲喝住他,逆著正在疏散的人群擠過去,按住季手裏的槍。平時最隱忍、最不露聲色的人,真正爆發的時候往往比任何人都激烈。季宋臨戳到了季心中的痛處,季最悔恨、最痛心、最慚愧的事情,就是那次井下爆炸事件。那次事件中,他們死傷了很多人。連季自己都死過一次,隻不過後來僥幸救活。這些傷痛的往事一想起來就令他痛徹心扉、悲憤不已。但季至今仍過不去的那道坎,與符衷有關。“你一開始就錯了,我們一開始也錯了。你沒等到你想等的人,我失去了我最愛的人。我們都是些可憐蟲。我不該派他下井,我們當時就應該直接整裝上路。我不該派他下井,我為什麽要簽那份文件,我又為什麽沒有護住他!”季說,他的情緒瀕臨崩潰,比午夜噩夢後的崩潰還要撕心裂肺,“我一開始為什麽要把他卷進‘迴溯計劃’裏?”如果沒有從前那些錯誤,那他是不是也該好過一點?如果符衷沒有進入‘迴溯計劃’,如果符衷沒有來執行部,如果符衷不和他上同一所大學,那命運又該是什麽樣子?原本以為隻有眼前一個錯誤,到頭來卻發現原來從最開始就已經走上了歧途。當我們順著一場颶風逆流而上,我們就會發現颶風的源頭隻是亞馬遜森林裏的一隻蝴蝶。人們常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今日不可預見,而預見了所有悲傷的人,依然會再次前往。人群擁擠,不知誰擠到了誰的手,巨幕上的影像一下變到中間,開始播放地震來臨後山崩地裂的景象。鏡頭很晃,因為他們當時一直在逃命。那些聲音忽地一下鋪天蓋地,如同從噩夢中傳來的陣陣迴音。“是時間總局。”在一片緊張對峙的寂靜中,朱開口了,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示意自己不會對他造成傷害,“是總局突然撤掉了電子軌道,使得你與他失去了聯係。所以不必自責,指揮官,命運無常,你也無法改變。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為了過去的傷痛折磨自己,而是應該痛定思痛,向著未來繼續遠征。”道恩站在季後麵,他拽著季的左手臂,說:“繼續遠征。”季宋臨被執行員壓製住,弓著身子,動彈不得。他一直抬著濕潤的眼睛直視季,嘴角流著血,臉上有淚痕,看起來狼狽不堪。巨幕中的的影像仍在繼續播放,聲音如雷霆在季耳邊炸開,把他纏住,沉進永無止境的噩夢之中。他扣著扳機的手指因為憤怒而發抖,朱抓住槍管,說著一些安撫情緒的話,企圖催眠他。季將要壓下扳機的一瞬,他猛地把槍口挪開,對準空地打出一槍,槍聲蓋過了影像的聲音,震得整座大廳嗡嗡作響。“去他媽的時間總局。”季說。作者有話說:最近身體不好,下章3.13更新。第200章 時見棲鴉白逐坐在餐桌前看報紙,手邊擺著時鍾。她瞥了一眼鍾表,把報紙翻過去,看到右下角的標題寫著“和平大使於昨晚抵達紐約”,沒有配圖,因為這條新聞被擠到了最不起眼的一個角落裏。傭工將早餐的餐盤端上來,白逐聞到黃魚炙烤後散發的香氣。肖卓銘在準點的時候被助理帶到餐廳,一路上他們穿過了不少廊道。肖卓銘在臥房中小睡了一會兒,清晨便早早地起來鍛煉。“肖醫生。”白逐坐在上首,把手上的報紙合攏,放在一邊,伸手與肖卓銘握手,“昨晚睡得好嗎?”肖卓銘點點頭,在側方的椅子中坐下,用旁邊備好的絹布擦手:“好極了,房間裏的窗簾一拉上,外麵聒噪的風雪就完全聽不見了。謝謝夫人的款待。”她沒說什麽客氣話,從容不迫地坐在白逐麵前,仿佛兩人是無話不談的好友,事實上這是她們第一次見麵。白逐微微地笑,疊著手,肖卓銘注意到她的手指上戴著鑽石戒指。肖卓銘在初始的匆匆幾眼中就領略到了白夫人的氣質,她能穿著奶黃色真絲晨衣、佩戴著成套粉鑽首飾坐在餐桌前等待客人,並且從不為此感到急躁或抱怨。“剛鍛煉完迴來嗎?”白逐笑著問,把一盤清蒸貽貝放在離肖卓銘近一些的地方,“希望你不是在戶外鍛煉,外麵已經冷得滴水成冰了。”她們笑起來,肖卓銘吃了兩片貽貝後放下筷子,問:“我先前聯係了符陽夏先生,是他拜托您把我從貝加爾湖接過來的嗎?白夫人,我從未見過您,我不知道您竟然會出麵。”白逐的盤子裏放著一塊茯苓夾餅,另外有一碗灑滿堅果和紅棗幹的杏仁凍,她的早餐是和肖卓銘完全不同的兩種味道。白逐聞言抬起眼睛看著肖卓銘,說:“是他。他是符衷的父親,我與他是熟人。符衷的問題很嚴重吧,肖醫生?我昨天已經大概了解了。至於為什麽符陽夏最開始就想到了向我尋求幫助,那是因為隻有我這裏才有救他的辦法。”“聽您的助理說,三架冷凍艙已經轉運到這座公館地下的實驗室裏。我昨天想進入實驗室,但是被拒絕了。”“等會兒我會帶你去的,那裏是全球頂尖的實驗室之一,肖醫生不必懷疑。”白逐說,她不緊不慢地切碎博餅,淋上稀釋的淡奶油,“我既然接收你的三位病人,那說明我肯定能為你提供技術保障。”肖卓銘將幾隻剝了殼後煎得通紅的竹節蝦夾到自己碗裏,卻沒急著下嘴,說:“不是三個,病人隻有兩個。”“哦。”白逐停頓了一下,將一塊薄餅送進嘴裏,“我得到的消息是有三架冷凍艙,所以我以為有三個病人。那另外一架冷凍艙裏是什麽?”肖卓銘思忖了一會兒,抬了抬眉毛,說:“一隻狗。”白逐看著她:“一隻狗?”“狗很健康,沒有生病,也沒有攜帶病菌,夫人不用擔心。我隻要給它解除冷凍就行,它照樣能活蹦亂跳的。”肖卓銘在短暫的間隔後繼續說下去,“大概是指揮官送給符衷的禮物。”“噢,這樣啊。”白逐簡單地答應了一句,她放下裝有杏仁凍的硬瓷碗,看著肖卓銘麵色平常地用筷子將蝦肉準確地撕開,再澆上油料。肖卓銘自顧自吃著飯,她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過這樣的味道了。“聽起來他們關係不錯?”白逐問,她始終溫和地抬著嘴角,莓果色的嘴唇在此時並不顯得咄咄逼人,“離別時還送了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