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巍找不到理由,瞥了一眼卷毛的頭發,隨口敷衍:“他不喜歡毛發太多的人。”卷毛薅了陳巍一頭:“你自己的頭發不也是這麽多。”陳巍笑笑,吹了個口哨靠著椅子閉目養神,卷毛端著一杯咖啡坐他旁邊,和眼鏡打情罵俏。忽然陳巍的膝蓋被人撞了一下,剛睜眼,一張拔子臉從他眼前飄過。拔子臉的目光在陳巍臉上輪一圈,絲毫沒有道歉的意識,若無其事地看向別處,笑著轉向自己身邊的同伴,兩人一同往後麵走去。陳巍從他輕佻的嘴巴裏聽到低聲的嗤笑:“果然看麵相就是個基佬。”卷毛騰地站起身要把咖啡杯砸過去,吼了一聲:“撞到人了也不知道道歉啊!”拔子臉懶洋洋的聲音從後麵傳過來:“對不起。又不是你男朋友,你急個什麽。”周圍的人們都笑了,卷毛顯然是血氣方剛,一聽這話要上去拚命,陳巍伸手拽住他衣服,眼鏡也從後麵拉住他。陳巍疊著腿,手上閑閑地翻著書,神色淡然:“有的人就是喜歡無中生有,別理他。”眼鏡也勸了兩句,卷毛把手抽出來,靠在椅背上問陳巍:“你什麽時候脾氣這麽好了?我跟你說就他這種渣滓,給不了他好臉色看!要不是你和四眼攔著,老子早就給他兩拳教他做人了!”“一天到晚咋咋唿唿就知道暴力解決,你打他兩拳就完事兒了?動點腦子!”眼鏡在他腦袋上敲爆栗。卷毛一揮手把眼鏡打開:“去去去,你就知道說教,屁本事沒有,要你管老子咋樣?”陳巍看他們鬥嘴,但笑不語,撇過頭看窗外的景色,忽然又有些憂愁,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飛機上了雲端,北京城的燈火漸漸暗淡,很快就被雲氣掩蓋,連綿的遠山也矮成了一個點,江畔的燈火倒映在水中。飛機轉過機頭,平穩攀升,機艙中很安靜,鍾表滴答作響。陳巍把錦鯉捧在手心看,從衣兜裏摸出一支記號筆,咬著筆帽給錦鯉仔細地塗上眼珠。卷毛正坐在他旁邊看報紙,看他低著頭專心於手上的動作,湊過去指點兩下,說:“為什麽隻畫一個眼珠?”陳巍微笑著把筆收迴去,把錦鯉掛起來,看它自由地擺動:“剩下那個留給別人點,福氣當然不能隻有我一個人享用。”“給我嗎?我可以擁有嗎?”卷毛眼裏忽然露出星星,手伸向陳巍口袋裏的記號筆。“起開,想要福氣自己去求,不然不靈的。”陳巍把他的手打開,錦鯉收進懷裏,“聽說西藏有很多佛寺,你可以去那裏求。”“哦豁,你就是想著你那個室友吧?”卷毛忽然促狹地笑了笑,那肩膀頂頂陳巍。陳巍挪開身子,撐著頭看外麵,說:“沒事別瞎逼逼,我累了,要睡覺。”說著這話,他的耳朵卻染上淺薄的桃色,眼裏有種溫柔的神采,整個人都散發出玫瑰花園的清香。“今年我想迴家。”飯桌上,三疊對顧州說,“西安那個家,我媽媽很希望我能迴去一趟。”顧州舀湯的手頓了頓,放下了陶瓷勺子,說:“你已經很久沒有迴家去過了嗎?”三疊點點頭,給顧州夾去一塊炸好的肉:“自從做了和平大使之後就一直在北京,然後每年要忙演講、簽售、演出,我算算,差不多已經四年沒有迴去過了。”他看向餐廳窗外的雪,有人在放煙花。顧州點頭沉默了一陣,桌上豐盛的飯菜散發出誘人的香味,他端著碗沒有動筷子。“也好,機票買了嗎?沒買的話我幫你訂。”“還沒,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三疊晃著碗裏的雞湯,浮著零星的蔥段,“你......不跟我一起去西安嗎?”顧州的眼睛眨了眨,放下手裏的白瓷碗,他笑得有些抱歉,說:“我不能陪你迴去,我在北京還有點事情,你知道,爸爸那邊......”三疊有些失望地嗯了一聲,低頭喝掉了雞湯,他的長發挽在腦後,垂了一束在鬢邊,旁邊的椅子上掛著圍裙。他很快地換上愉快的表情,表示他理解,然後問顧州要不要添飯。飯後,顧州在廚房洗碗,碗筷相擊的乒乓聲讓他深思有些恍惚。他撐在洗手台邊看窗外的落雪,不得不承認,他對三疊撒了謊。腰上忽然纏上一雙手,然後就有人貼上自己的背,雖然沒有說話,但顧州知道是誰。他用抹布擦拭盤子上的油汙,隨口問起:“還記得我跟你說的銀行卡密碼嗎?”“記得。”“這套房子的房產證你知道放在哪裏了嗎?”三疊蹭蹭他的背,悶聲說:“知道,就在衣櫃最底下的抽屜裏。”“要是你在西安接到什麽奇怪的電話,一定要接起來,我不一定身上一直都有手機的。”三疊覺得有點不對勁,抬起頭問他:“你說這個幹什麽?”“沒什麽,”顧州把洗幹淨的盤子放進碗櫃,擦幹手後迴身在三疊嘴上親一下,“就是有點不放心你,在西安好好過年,不用掛念我的。”窗外的雪一直在落。晚間,三疊寫完書後就睡了,顧州等他睡熟了從床下下去,坐在飄窗的毛毯上看電腦。三疊寫的書就存在電腦裏,他打開文件看了看,《論和平與人類的精神》。他總是寫這麽嚴肅的話題,好像一生都要這樣嚴肅地思考下去。顧州翻看了幾頁,三疊犀利地抨擊了戰爭,還有一切恐怖行為,他宣揚人道主義和天下大同。從三疊的字裏行間,還能看出他對軍火走私的強烈不滿,他還在某一章中譴責了唐霽越獄的行為。關掉文檔,顧州靠著窗聽雪,高樓外,巨幕廣告屏上滾動著超模的照片,代言頂級的奢侈品。他聽到三疊輕微的唿吸,格外寧靜。手機忽然響了,顧州連忙接起,起身去外麵的陽台欄杆旁接電話。他沒開燈,屋子裏透進淡淡的光,花架上掛著鳥籠子,裏麵一隻八哥在叫喚;下麵還有一缸金魚,擺著紅色的尾巴。這是符衷寄存在他家的魚和鳥,鳥的名字叫小八。顧州一直悉心照顧,偶爾拍點照片發給符衷看,符衷很喜歡他“兒子”。不過現在已經聯係不上符衷了,他在幾十億年前的遠古,電磁波跑不贏時光。“輕武器。”顧州抄著褲兜迴電話,“盡量準備輕武器,裝在箱子裏送過來,另外給我訂一張後天下午去加格達奇的火車票。並聯係大興安嶺獵場的主人,不是徐太太,是白家夫人。你隻要說是我爹要辦事,她自然知道要怎麽做。”“可是白家已經退了,夫人不會同意我們的請求的。”顧州掐掐眉心,說:“這次不用顧家的名義,用我爹的個人名義,實在不行,就說是我的不情之請。”安排了一些事情,顧州才熄滅屏幕,他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視線中樓台幾萬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