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成為鄰居不管季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但符衷覺得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他默默地站在會議桌上的人目光之外,除了季沒人注意到他,他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但符衷並不覺得這有什麽,這隻是每個執行員都會經曆的事情罷了。季是他想去追逐的人,他想成為那樣的人,季光是坐在那兒,就讓人有奮起的欲望。符衷悄悄觀察著領導們在會議上究竟是如何討論問題、擬定計劃的,他認為自己應該學習。後半段的會議索然無味,李重岩又簽了幾份文件。爭論得太厲害,吵得季心裏發躁,坐在電腦前頭痛地揉著額頭。他沒再看過符衷,符衷坐在角落裏,目光從沒從季身上離開過。散會後人們陸續散去,人已經遠遠走到外麵去了,但爭吵的聲音卻仍不間斷地傳過來。季坐在桌子前整理郵箱裏的文件,沒急著離開,最後隻剩下他了。符衷想過去幫他拿電腦,季啪一聲合上電腦,轉過去看了符衷一眼:“你還留在這兒幹什麽?工作人員馬上要來檢查會議室了,還不快出去!”“您還沒走,我就想留下來等一會兒。您的臉色不太好,一定是剛才的爭吵把您累壞了。”符衷把一杯溫水放在季麵前。季見他專門給自己送了水來,心想他比自己的秘書還周到。符衷是最會體貼人的,他這麽溫柔的人一定是一大批追求者日思夜想的對象。季一想到這裏開始冒火,現在是自己在享受著符衷的溫柔,但將來的年歲那麽長,那麽多人會來到符衷身邊,他也同樣會對另一個人展露脈脈溫情。心裏燃起了嫉妒之火,季抱著手臂靠在椅子上,梗著脖子冷聲冷氣地命令道:“謝謝你的水,老貼心了。你馬上給我從那道門走出去,不然我就踹你屁股!聽見沒有!”“收到,長官!”符衷連忙打一個立正,最後看了季幾眼,再聽話地從門邊跨了出去。季迴頭看了一眼,沒見到符衷的身影。他按著椅子扶手愣神了一會兒,伸手將符衷送來的溫水靠在嘴邊一飲而盡。喝完後他琢磨了一下,水裏有股甜甜的味道,也許是符衷往裏麵放了糖塊。他雙手蓋在臉上揉了揉,慵慵倦怠讓他越發搞不清符衷這個人了。季唿出一口氣,拿起電腦離開了這兒。符衷被部長叫去了辦公室,部長從抽屜裏拿出一張表格:“這是你的公寓居住申請表,我已經簽了。明天你去問問管理員有沒有空的套房。不過你馬上就要出國了,估計也住不長久。”表格上簽著部長的姓名,並蓋上了公章。部長另外將一份文件袋取出來交到他手上,這是入住公寓需要用到的手續文件,不過已經辦理妥當了。符衷拿著這兩樣東西走出門,反反複複翻看著,難掩喜色,他得明天早點趕來問問哪裏有空房子。符衷覺得渾身的勁兒比以前更大了,他重又迴到這裏,重又和季住在一塊兒了。季把電腦和一疊文件夾放在辦公室的桌子上,去窗邊拉上了天鵝絨帷幔,中央廣場的大噴泉池立刻從視野裏消失了。季遣散了秘書,剛在高背椅上坐下來時便瞥見門框旁有一條人影。他抬起頭望去,一隻手已經伸到桌子下邊摸到了伯萊塔的槍柄。他發現那條人影是“山花”魏山華。魏山華以一個任何人都不會覺得舒服的姿勢倚靠在門框上,身材魁梧的他與門框一比較就如同是個頂天立地的巨人。這個混血兒眨動著快活的淡藍色眼睛,栗色的柔軟頭發則被他胡亂撩到頭頂去,堆起波浪狀的小山。他踏著輕快的步子走進來,仿佛隨時準備去迎擊風浪:“把你的手從槍柄上拿開,三土,你差點要了我的命。別這麽緊張,你有點過頭了。”“有事?”季翻起眼皮,“有事快說,沒事就滾。”魏山華給他遞去一紙杯咖啡,好整以暇地打量了季一陣,揚起濃密、有型的眉毛:“火氣這麽大?”咖啡的香味飄香季,他不用親自去品嚐就知道裏麵一定加了牛奶和糖。這令他本就不愉快的心情更加擁堵了,方才他還在為符衷的溫柔鬧心不已,這下他麵前又出現了加糖的咖啡。季覺得今天不會是個好日子,他和符衷的美好時光早在高速公路上就張開翅膀飛走了。“你為什麽又擺出這副看熱鬧的樣子?”季捏著鋼筆,他麵前正攤著一張需要寫批示的紅頭文件紙。季睜著鷹似的雙目怒視著魏山華。一級執行指揮官的辦公室寬敞明亮、裝潢典雅,地上鋪著大片深玫瑰色的地毯。季的大辦公桌閃閃發亮,上麵的物件就像儀仗隊方陣一樣整齊有序。魏山華辦公桌前的小茶桌旁坐下,這張桌子通常用來與重要的客人會談。季怒視著他坐下。魏山華把快活的表情收斂了,說:“不就是看你心情垃圾,想來活躍下氣氛!”“老天,你專門跑來我門前站著,還拿來一杯聞起來就不像樣的咖啡,說要來活躍氣氛?”季翻開手掌指了指旁邊的紙杯,“我現在就該把你攆出去!”“聽著,三土,我發現了一件事。”魏山華沒把他的屁股從縫著刺繡的舒適軟椅上抬起來。“你他媽事情怎麽這麽多?”“我發現符衷長得比你帥。”季把伯萊塔從桌子底下抽了出來,放在吸墨台旁邊,彈匣裏塞著滿滿當當的子彈。季抬起手肘支在桌麵上,扣住雙手看著魏山華說道:“不會說話就少說點,你這張嘴可以捐出去了。”“山花”大笑起來,季帶著不愉快的感覺盯著他。他們兩個是同一年進入時間局的,年紀相仿,魏山華在戰略特勤組當隊長,他們是好戰友。魏山華攪了一下杯子裏的咖啡,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鼻根,語氣忽然正派起來:“你覺得康斯坦丁這個人可信嗎?”“我認為無論對誰都要保持30%的懷疑。”季迴答,他翹起兩根手指夾著鋼筆,像抽煙的姿勢,“雖然他拋出的條件都很誘人,但我沒完全相信他。”“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很奇怪,他們提出要與我們合作‘迴溯計劃’非常突然,而且策劃書、風險評估表、硬件設施都麵麵俱到,顯然是有備而來的。”魏山華側過臉盯住季的眼睛,“究竟是什麽原因讓他們這麽費盡心思趕著去做呢?我不明白。”季沉默地快速地思考著魏山華的話,手指轉動著一支墨水繪圖筆,看筆殼上刻著的金字。過了會兒季把墨水筆放迴去:“‘迴溯計劃’的風險把你嚇壞了,魏山華。我知道這裏麵有很多值得推敲的東西,但至少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那就是這項計劃是為了給人類尋找光明而進行的。”沒等魏山華說什麽,季垂下眼睛專心對付起還沒寫完的批示來:“好了,討論會到此為止,你可以離開這裏迴家了。”響起了敲門聲,季剛想打開蜂鳴器喊秘書,但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經把秘書們遣走了。辦公室被一扇陳列架和屏風隔開成兩半,季指使魏山華去開了門。符衷見門開了,出來的人卻不是季。魏山華站在門口隻用一眼就把符衷探看完全了,他忽想起了這個人是誰。辦公室裏靜悄悄的,季坐在裏間,香爐屜子裏燒著醇厚的檀香。“長官好!”符衷掃了眼魏山華身上的徽章標識,下意識地喊出了聲。這一聲把季驚動了,他正在伏案書寫,聽到符衷的聲音後立刻抬頭豎起耳朵注意著外頭的動靜。魏山華一想到符衷時常跟在季身邊,而季又別別扭扭地推開他也不是、拉攏他也不是。魏山華看到符衷第一眼就知道這是個好小夥,尤其是符衷眼睛裏透露出來的目光,真摯、忠心,是最能打動人兩項利器。魏山華忽然有了個壞主意,他覺得自己得幫忙做點什麽。他眨了眨愉快的眼睛,朝著符衷招唿:“這麽晚了你還沒迴去?來這兒幹什麽?”符衷瞟了眼辦公室裏麵,聞見了悠悠的檀香味。但他什麽也沒看見,因為屏風和擺放著瓷瓶的陳列架擋住了他的視線。他心裏忽然有種不好的感覺,魏山華和季在一間屋子裏幹什麽?符衷一下皺緊了眉毛,強忍著要破門而入的衝動說:“我來找季首長說點事情。”“哦,原來你找自家人。”魏山華控製自己的嗓音,讓季剛好能一字不落地聽進耳朵裏,“不過你首長現在有點事,不如告訴我怎麽樣?我幫你轉達。”“不用麻煩您了,季首長喜歡我當麵跟他講事情。”符衷往裏走了一步,盯著魏山華藍得透明的眼睛。他現在把溫柔展露的真摯、忠心的目光全都收了迴去,露出兇狠的鋒刃來。季快速寫字的手停了下來,他什麽時候說過自己喜歡聽符衷當麵講事情?季聽出了符衷平板腔調裏的不高興,他把鋼筆放下,起身離開座位往外走去。魏山華被符衷的兇狠目光剮了一下,他正驚訝這好家夥怎麽還有兩副麵孔,嘴上卻說:“三土最怕我們多事,他居然喜歡讓你當麵講事情?世上竟還有這等區別對待?”“您稱唿他什麽?”符衷捕捉到了這轉瞬即逝的重點。季已經繞過了屏風走到外頭來,影影綽綽,踩著厚軟的地毯沒有發出一點兒腳步聲。他將兩人的對話盡收耳中,當即抬腿用膝蓋擊打了一下魏山華的屁股,指著他挺拔的鼻子罵道:“魏山華中校,住嘴!你馬上給我從這裏滾出去!五秒鍾!立刻執行!”可憐的魏山華好心辦了壞事,還挨了一頓臭訓。他舉起雙臂投了降,朝符衷擺擺手,被季一巴掌打開了。魏山華喊過立正後一溜煙消失在外麵的走廊裏,符衷盯著他一直到看不見人影了才轉過頭來。季抱著雙臂站在他麵前厲聲問道:“你不看我看哪裏?我就站在你麵前,你還東張西望!”“對不起,長官!我要等到剛才那位長官消失了才放心!我現在就看著您,再也不看其他東西了!”“他哪裏惹到你了?”季問。符衷這下說不出實話了,他是因為看魏山華和季獨處一室才產生了一係列了聯想,導致他心裏非常難過而且不平衡。在麵對季的時候,符衷眼裏的鋒芒盡數退去,柔和的溫情重又漫了上來。他隻對季會有這種溫情,也隻對他一個人溫柔。符衷悄悄打量著季的臉頰、嘴唇、脖子,擔心是否有人先他一步在季身上留下了痕跡。不過他的擔憂是多餘的。“我怕他”符衷磕磕巴巴地開口,剛才麵對魏山華時的伶俐忽然不在線了,“我怕他對您不利!”季笑出聲來:“他怎麽會對我不利?你是怕我打不過他,還是怕他躲不開我的子彈?”符衷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這個部位充滿男性的迷人特征,季喜歡他這兒。符衷沒迴話,季把辦公室的門關上,迴頭往裏走去:“告訴我,士兵,你來找我幹什麽?”“我......就來看看您。”符衷迴答,這是他猶豫許久才道出的實情。不由自主的反應讓他更願意說實話,在季麵前他不想掩飾什麽。季站在屏風後鬆開些領帶,然後從抽屜裏取出一個檸檬切開來丟進水杯裏。他熟練地泡著檸檬水,轉過目光從符衷腳尖挑到頭頂:“剛才在控製中心裏還沒看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看我,我敢說你就沒把目光挪開過一分鍾。”“我看您是在跟您學習,您在某種程度上是我的榜樣,我想與您看齊。”“‘某種程度’是哪種程度?要不是我縱著你,你連旁聽的資格都沒有,還有機會讓你盯著我看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