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錦一早便收到了邵楚峰的來信,知道他這幾日便要迴來,心裏惴惴不安地等了幾日,鸞姨那邊傳信來說,邵家軍已經到了京郊,她心裏還猶如在夢中。

    當日和父王一起跟著益之迴京,也快一月有餘,臨走時的絕望、哀痛還在眼前,迴到京中一直都有些渾渾噩噩的,沒去戰場之前,雖則心裏知道戰事殘酷,可是沒見血肉刀劍,沒聞到風沙裏都藏匿不住的腥臭血味兒,她還有一層幻想,他畢竟是主帥,兩軍對壘時,不到危急時刻,該不會傷到他。

    可是刀劍無眼,不止是一般的士兵小將,便是他,也是迎著槍林彈雨的。

    起初還未父王牽著心,及至禦醫說父王並無大礙後,她每日夜裏便想著遠在漠北的邵楚峰,是否還安然無恙,是否又攻下了一座城池,是否在麵對著薑太後背麵夾刀的陰謀陽謀。

    淩媽媽扶著向氏進院子的時候,便見兒媳坐在廊下的躺椅裏,望著一盆長勢甚好的菊花出神,略略和淩媽媽笑道:“這都快到家門口了,還魂不守舍呢!”

    淩媽媽勉強笑道:“少夫人和國公爺伉儷情深。”

    兩人揶揄的聲音不高不低,廊下站著伺候的薄荷見自家主子仿若未聞一般,有些無奈地輕輕對著沈明錦道:“主子,主子,老夫人來了!”

    沈明錦木愣地抬起頭,慌忙起來行禮道:“見過母親,母親今日怎地過來了?”

    向氏拉著明錦的手,輕輕拍了拍道:“適才峰兒那邊來信,說是因為這迴同迴來的有兩位公主,明日一早聖上要在城門迎接,夜裏怕出了什麽意外,就等明天一早再一起進城,我啊,是怕你急的慌,特地來和你說一聲。”

    沈明錦臉一紅,低聲道:“母親說趣了!”

    向氏掩唇笑道:“羞什麽,我年輕的時候比你還甚,老爺子出去打仗,一去就是好幾年,逢年過節捎個信迴來就不錯了。”最近邵佐華將向氏哄的十分熨帖,吳姨娘也十分自覺地安歇下來,向氏倒願意偶爾拿自個和邵佐華的事兒打趣一兩迴。

    見明錦紅著臉低著頭,又道:“我已經幫你定下了城東茶樓臨窗的一間,你明個和嘉宜一起去看看熱鬧,這迴來的公主是東西兩黨項國的,宮裏已經下了帖子,明晚你隨我一道進宮赴宴。”

    沈明錦溫順地點頭:“兒媳愚鈍,勞母親多費心!”

    向氏搖頭,這麽一年下來,知道自家兒媳是個十分單純良善的女孩兒,關鍵時

    候,卻有幾分膽魄,她們將門世家,這樣的主母也足夠了。剩下的,自己慢慢教她便是。

    淩媽媽笑道:“在老夫人心裏啊,少夫人是最敏慧的女孩兒!”

    見淩媽媽眼裏帶著幾分討好,沈明錦也不駁她的麵子,微微笑著。父王這段時間休養無甚事兒,將她前幾個月京裏不堪的流言仔細地梳理了一圈兒,竟就梳到了淩媽媽和蔡媽媽那裏,邵楚峰尚未迴來,父王也隻派人和她說了,向氏尚未知情,隻是看淩媽媽眼下的神情,像是知道她知道了似的。

    向氏仔細打量了明錦的襦裙,見明錦果豐盈了許多,眉眼溫和地笑道:“這一迴迴來,你和峰兒定要抓緊給我們邵家養一個白胖娃兒了!”

    沈明錦對上向氏善意的眉眼,心裏一突。原本父王和管嬤嬤的意思,是她身子骨小,圓房之事日後再說,可是這半年雖然頗有些奔波,她時胖時瘦,身子骨兒卻長了一些,竟比成親時撥了一個節兒。

    從西北迴來,向氏和鸞姨心疼她,更是每日變著花樣兒安排她的飲食,她這般渾渾噩噩的,也覺得自己似乎胖了一些。

    對邵楚峰的掛念,瞬時大有煙消雲散之勢。

    再過三個月,便是她的及笄禮了!

    向氏見兒媳有些窘迫,心裏頭想著還是該再養一養,左右兒子兒媳還年輕,並不著急,隻是這話頭卻得引出來,讓明錦心裏有個數才行。

    向氏閑聊了一會,又囑咐薄荷和綠蟻每日給沈明錦多備些零嘴,才款款走了,沈明錦鬆了一口氣。

    薄荷撅嘴道:“主子,你都不曾得罪過淩媽媽,她竟敢勾結外人坑害你!”

    沈明錦早些時候便覺得蔡媽媽和淩媽媽都對她有些不善,可是這二人一個是邵楚峰的乳母,一個是老夫人跟前伺候幾十年的老人兒,萬想不到,背地裏竟會賣主。

    白薇萱苦等邵楚峰多年,自是將邵家上下的情況摸了個底朝天,前一段時間,伍修忽地被邵楚峰換了下去,後來她問了當日在場的珍珠,事情皆因伍修侮辱了她一句而起,現在想來淩媽媽或許是怨恨她的。

    見薄荷還一副不岔的樣子,沈明錦莞爾一笑道:“沒什麽,既是知道了,迴頭知會國公爺一聲便是,你還怕她們能再害我一迴不成?”

    薄荷搖頭:“怎麽會,以前是爺和主子兩人初識,還有些許別扭陌生,眼下國公爺迴來,還不得將主子捧在手心裏,哪有那等小人作亂的機會!”

    薄荷說的十分神采飛揚,沈明錦不置可否,她擔心的是,白薇萱這個禍害,真是梗在她麵前的一根木樁子呀!

    *

    第二日一早,沈明錦雖心裏憂慮著婆婆說的同房的事兒,還是不得不起來,妝扮一番,和興致勃勃的小姑子嘉宜一起往城東去看大軍和兩位公主進城。

    嘉川和嘉敏近來許是吳姨娘安靜了些,向氏待這兩個女孩兒也寬容些,允她們一處跟著看熱鬧,已經八歲的連城一早便和邵老國公爺一起出的門。

    沈明錦一行出了門,便見大街兩邊都有禁軍把守,皇上的儀仗一會兒便會出來。

    前往東門口的馬車都貼著街道邊沿走,邵家馬車跟在前頭馬車後麵,並不起眼,卻忽地被攔了下來。

    沈明錦聽見外頭薄荷的聲音:“邵國公府的馬車!”

    “邵家小姐可在裏頭?”一個十分清冷的聲音,聽著對話,像是禁軍的人。

    沈明錦正疑惑,坐在她身側的嘉宜嘟囔道:“又是他!”

    沈明錦見小姑子微微紅著的臉,瞬間好像明白了什麽,還未開口問,便聽小姑子對著外頭喊道:“不在,不在,快讓開!”

    一旁的嘉川似乎有些嚇到,小心翼翼地伸手拉著嘉宜的袖子道:“姐姐!”逾矩一詞,她不敢用在嫡姐的身上。

    嘉宜氣惱地坐迴去,外頭那人似乎也讓開了,馬車又開始動起來,沈明錦拈了一塊蜜餞,酸酸甜甜的,讓三個女孩兒也拈了一塊,這才嘻嘻笑道:“今個的是禁軍吧!”

    敢這般明目張膽攔著邵府馬車的年輕兒郎,難道是靖遠侯府的二公子李信?

    嘉宜不言,沈明錦也暫時按捺住心頭的好奇。

    一行人到了茶樓,發現街道兩邊的百姓已經熙熙攘攘,嘴裏都在討論著邵家軍的勇猛和兩位公主的美貌。

    邵家三個女孩兒都十分與有榮焉,上樓梯的時候,都微微挺直了胸脯。沈明錦落在後頭想,男子們在外頭拚殺,是不是也有那麽一刻,想象過家中的女眷因著他們得到過的榮耀。

    小二沏了一壺春茶,是新收上來的碧螺春,十分清香怡人,沈明錦捧在手上,看著樓下,心頭微微跳躍。

    初晨的陽光從東邊緩緩升起,越過京城東邊的屋子,灑了一半的光輝在街道上,晨間清涼的風撩起街道上的帆條。

    辰時初一排排的禁軍開始加固兩邊街道,沈明錦微微捏緊了茶杯,城門

    外頭大軍湧來的腳步聲似乎就在耳邊。

    辰時三刻,皇帝的儀仗到了東大街,恆帝並未來,隻是派了儀仗,領頭的是楚王和玉榮小公主,楚王手中捧著聖旨。

    沈明錦帶著府中女眷一起下樓跪拜。

    人群擁擠,邵家眾人挨在茶樓客堂的樓梯口處。

    鼓聲起,城門大開。

    最先進來的是邵楚峰、林衛,兩位公主,護送兩位公主的使臣,段將軍和慕容新裕身邊的大將龍克應。

    “吾皇萬歲萬萬歲!”這是邵楚峰的聲音。

    “吾皇萬歲萬萬歲!”這是邵家軍的聲音。整個東城門都在震蕩。

    便是皇帝的儀仗,也是要行全副大禮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邵愛卿和邵家軍眾將士出戰有功,護我趙國邊境百年太平!實乃趙國的大功臣!今封邵楚峰為護國大將軍,邵家軍兵士各賞紋銀十兩,祿米三石!”楚王看著東城門氣勢磅礴的眾將士,一股豪氣由丹田緩緩升上來。

    隻是說了這麽幾句,麵色便已潮紅。

    李公公立即唱道:“眾將士平身!”

    沈明錦伸直了脖子往外看,在一眾深深貼著地麵的人蹲中,一眼竟看見了那如火般炙熱的眼。

    沈明錦喉嚨微動。

    外頭的楚王見邵楚峰眼睛瞄向了茶樓裏頭,自然明白裏頭的是明錦,微微咳了一聲,道:“邵大將軍,隨本王去麵聖吧!”

    邵楚峰十分恭敬地應了聲,身子卻是一動微動,座下的馬兒也穩如泰山。

    有眼力見的人都往茶樓裏頭看來,沈明錦急急隨了薄荷上了樓去。

    在一旁維護秩序的李信看著隨著邵夫人上樓的邵嘉宜微微皺眉。

    兄長此番又立此戰功迴來,邵家的求親的門檻怕是更得被踏破了。

    李信轉了轉手上的扳指,隻能求陛下賜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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