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瑞純這兩三日一直有些寢食難安,自從楚王和邵夫人不知蹤跡以後,邵楚峰這些日子一直有些反常,尤是這兩日,命令後方的邵家軍按兵不動,竟是他西黨項國兵將在前頭單獨作戰。

    雖說這一座城池也僥幸贏了,可是以他對那位兄長的揣測,定不會這般坐以待斃,慕容新裕並沒有全力抵抗,一旦慕容新裕反應過來趙國人的立場不堅定,或許會趁機搭上趙國的線頭。

    靜謐的夜裏,窗牖灑進來的縷縷月光,在慕容瑞純眼裏,卻是戰場上枯白的寒骨,不禁打了個寒顫。

    “王上,王上”前殿外頭一聲長一聲短的焦慮的唿喚,讓整個行宮都躁動起來,慕容瑞純一下子從床上翻身起來,披了外衣,提了掛在牆上的寶劍,大聲喝問道:“何事如此慌張!”

    “王上,慕容新裕投降了!”傳話的小太監戰戰兢兢,一句說完,忙不迭地吸了口氣,接著道:“剛才邵家軍軍營火光大亮,段將軍帶人過去看,竟是慕容新裕手底下的單行沛押著許多衣著鮮亮的囚犯來求和!”

    慕容瑞純心上一寒,腿腳忽有些站立不穩,心內的一個不好的聲音開始反複叫囂,穩了穩下盤道:“押著的是耶律人?”

    小太監已經跑的滿頭大汗,額上的汗珠一滴滴地順著臉頰、鬢發滑落到脖頸、衣領上,“小的尚不知,段將軍派來的人隻說了這麽幾句,還請王上定奪!”

    耶律人是邵楚峰的死結,如果耶律哈爾也被擒住,邵楚峰必定不會再幫著西黨項國討伐東黨項國。

    “哐當”一聲,慕容瑞純跌坐在門檻上。

    等慕容瑞純這邊和薑太後收拾好趕去邵家軍軍營的時候,邵楚峰正和林衛、段將軍坐在營帳中飲茶,軍營裏竟別有一番風雨後的靜謐。

    漠上的春蟲潛伏在沙土裏低低地吟唱。

    薑太後和慕容瑞純到了主帳外的時候,邵楚峰三人出來見禮,薑太後裹挾著寒風過來,一張臉緊繃,迫不及待地問:“哀家聽說,慕容新裕送來了耶律國的族人!”

    邵楚峰未答,段將軍無奈地迴道:“稟太後娘娘和王上,慕容新裕今夜偷襲耶律國人,耶律哈爾和手下大將賴格都被射殺,當場斃命,其餘族人,無論男女都送了過來!”

    早在楚王爺中毒一事上,段將軍便隱隱料想,太後的計謀怕是會功虧一簣,眼下,慕容新裕這般誠心來求和,所應允的城池、貢品比西黨項國還要多,趙國定然會

    動心。

    薑太後臉色忽地變得紫漲,十分難看地對著邵楚峰道:“不知邵國公如何處置的?”

    邵楚峰今日心情有些明朗,緩緩喝了茶,才道:“我國陛下派邵某來協助東西兩黨項國化幹戈為玉帛,眼下,慕容新裕主動求和,西黨項國的百年太平即在眼前,邵某已經休書一封,八百裏加急送往京師,想來八至十日,我國陛下便會有旨意傳給邵某人!”

    “慕容新裕狼子野心,此番不斬草除根,不說西黨項國,便是趙國,也必然會遺憾無窮。”慕容瑞純扶著搖搖欲晃的母後,不死心地又重提了一遍放過慕容新裕便是放虎歸山。

    邵楚峰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慕容瑞純,淡道:“食君之祿,分君之憂,楚峰謹聽我國陛下的旨意。”

    言下之意,你們西黨項國的事,我們不管了。

    林衛握著茶盞,看了一眼薑太後和慕容瑞純,默默地接著低頭喝茶,一邊試圖謀害楚王爺,一邊又想著他們幫西黨項國打江山!天下沒有這般便宜的事兒。

    ***

    慕容新裕願意割讓三座城池,每年上交給趙國供奉,以“父子”相稱。

    恆帝的迴信在第十日便到了邵楚峰手裏,接受了東黨項國的議和,讓邵楚峰早日班師迴朝。

    消息傳到薑太後和慕容瑞純那裏,自又是一番幹戈,但是段將軍一一勸住了,此迴他們氣短在先,恆帝和邵楚峰沒有揭開薑太後對楚王下毒的事,一事證據不足,另一方麵,到底還不想交戰,維持著麵上和平。

    如若此時再生事,東黨項國已經投靠了趙國,西黨項國全然沒有了比之東黨項國更強大的後盾。

    段將軍如何說服了薑太後和慕容瑞純,邵楚峰和林衛不知,在和東黨項國簽訂盟約以後,邵楚峰帶著東西兩國的供奉和美人——東黨項國的冶迦公主和西黨項國的西照公主,在一個天和氣明的日子班師迴朝。

    冶迦是當年伺候在慕容新裕母妃身邊的婢女所生,這婢女便是得了帝寵也一直安分守己地守在原主子身邊,是以,在慕容新裕這裏也得到了一些厚待。

    此番,慕容新裕原本並不準備讓冶迦公主和趙國聯姻,隻是東黨項國隻要她一位公主不說,冶迦和慕容新裕兄妹情分深厚,眼下東黨項國經了趙國和西黨項國的大軍掃蕩,諸事凋敝,冶迦準備憑己之力為東黨項國在趙國那裏多爭取一些幫襯。

    聽聞,冶迦公主隨著邵家軍走出漠北的

    時候,慕容新裕在城牆頭上站了一天一夜。

    西照公主臨行才被母後說出此行的目的,不是嫁與邵楚峰,而是入宮!

    宮裏的那位趙國皇帝,聽聞已經年逾四十有餘,正是垂垂老矣,她尚不滿二八,正是娉婷年華。

    猶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便是住驛站時猛然發現同行的還有冶迦時,竟也沒了羞辱她的想法。

    不過,西照公主也隻懨了兩三日,再第四日的傍晚一行人在石潭縣外的驛站略做休整時,西照公主看著冶迦款款地從馬車上下來,一身十分繁複華麗的宮裝,竟比之她的還炫目兩分,頓時十分不快,言語中便開始挑刺兒。

    冶迦幼時在宮中便十分忍讓這位妹妹,眼下,也隻略略一笑,不接話茬,也不提。

    對她們姐妹之間的紛爭,邵楚峰向來不會理睬,倒是林衛沒事兒就看著她們一個雄赳赳氣昂昂,一個悶葫蘆一般,竟看出些許樂趣來。

    既是路過石潭縣,邵楚峰讓邊梁去縣城裏頭打探了一下靖遠侯的行蹤,當日明錦在此處偶遇李弢,遭了些危難,也不知日後李弢是否將靖遠侯帶至此處以溫泉水療養?

    靖遠侯李成印為人頗有魄力和手段,若不是因著病疾不得不臥病在床,怕是如今也是聖上最倚重的重臣之一,白寒石一派也不會如此囂張。

    邵楚峰對李成印素來敬重。

    邊梁那邊打探到消息,迴來稟道:“爺,靖遠侯確實在此地,李家大公子一月前才離開。”

    靖遠侯對於邵楚峰的到訪,並不怎麽意外,他雖多年不上朝堂,可是兩個兒子仍在那裏爭著功名,是以,對如今朝堂之事並不陌生。

    靖遠侯並不似外界傳說那般病的骨瘦如柴,兩頰雖瘦,卻尚有幾分氣色,整個人看起來精神頭兒尚可,邵楚峰行了晚輩禮後,靖遠侯捋捋稀疏的三兩根胡子,笑道:“二十多年前,你父親上戰場的時候,雖也驍勇善戰,可不似你這般能耐,竟一口氣帶迴兩國公主!”

    邵楚峰苦笑道:“世伯取笑了,楚峰不過借花獻佛,送到陛下跟前。”

    李成印微微點頭:“你既特地來拜訪老夫,老夫也托大提點你一句,這兩位公主便是陛下賞賜,你也萬莫收,禍家根源啊!”少年英雄,此番又曆此大功,若非聖上膝下無子,定會忌憚。

    邵楚峰自來也不曾存過這種心思,附和道:“小侄家中有隻胭脂虎!世伯寬心。”

    靖遠侯聽見這

    句,眼眸微深,弢兒在石潭縣遇危難,恰是邵楚峰口中的這隻胭脂虎解了難,弢兒迴京後,時常對月沉思,他便隱隱明白,這小子怕是動了不該動的情思,此時從邵楚峰口中聽對靜懿郡主的評價,忍不住笑道:“少年夫妻啊!”

    一老一少約莫聊了一個時辰,夜露漸深,邵楚峰擔心引了靖遠侯的頑疾,才再三告辭。

    *

    一行人行的不慢,因帶著財物,又有兩位公主,是以也並不快,車迢迢水迢迢的行了半月才到京郊。

    此時距離去年邵家軍出征,已然過了五月有餘。

    京郊外頭虞美人、石榴花、梔子花、忍冬花開的正豔,楊柳青青,孩童帶著書童在放紙鳶,士兵的腳步不自覺地有些淩亂,心中酸澀。

    林衛騎著馬跟在邵楚峰的後頭,揚眉笑道:“主帥,正是雲雀登枝報喜的好時候。”

    他年輕尚輕,眉眼間盡是少年兒郎建功立業而歸的無限榮耀與歡躍,又恢複了往日嘻哈逗趣的本性,無疑是打趣邵楚峰和兩位公主。

    邵楚峰看了一眼越來越近的城門,淡道:“你記得巴豆是什麽味兒嗎?”

    隻這一句,五月的暖陽裏,林衛忽地下腹一緊,後背的熱汗瞬間驟冷。

    他竟然忘記了那位人不可貌相,心不可觀測的靜懿郡主。

    邵楚峰見林衛耷拉了腦袋,一時抿唇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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