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楚峰在宮外侯到薄荷攙扶著沈明錦出來,有些訝異,待看清被攙扶的人,一臉迷醉,心頭立時不悅,跨步上前,冷聲問道:“怎麽迴事?”

    沈明錦看著這人黑著臉,嗬嗬笑道:“真醜,真醜!”一邊用手去撩邵楚峰頭上的玉冠。

    她個頭堪堪隻到邵楚峰的肩膀上三公分,腳下又不穩,又要抓,又往前傾,卻是整個人都挪到了邵楚峰的懷裏。

    邵楚峰攬了人,用身上的大氅忽地將人罩住,吩咐薄荷道:“你們一會坐後麵的馬車!”

    卻是將沈明錦整個人抱起上了來時的馬車!

    潭兒有些不放心,拉著薄荷的袖子,輕聲道:“姐姐,國公爺會不會,要欺負郡主?”

    潭兒說的隱晦,薄荷卻是聽出來了,敲著她的小腦袋道:“這麽些日子,你就學會了,什麽欺負不欺負的,主子的事,下人可不能亂嚼舌根子!”

    潭兒縮著身子,不自在地點著小腦袋。

    又忍不住往馬車上張望,郡主已經醉了,在宮裏都開始說胡話了,這麽會兒,也不知道會不會惹惱國公爺!

    薄荷挑眉,提著憂慮重重的潭兒上了後麵一輛馬車。

    車上的邵楚峰將沈明錦整個人箍在懷裏,聽著她咿咿呀呀地叫嚷著“巍巍乎誌在高山,洋洋乎誌在流水!”“誌在高山,誌在流水,誌在錦兒!”

    沈明錦突地抓著邵楚峰的頭發,笑著問道:“錦兒,啊,益之,你跑到哪兒去了!”

    笑著喊,哭著鬧,邵楚峰已經沒法和這個醉酒的小糊塗蟲動火,一邊心裏暗念,去了宮宴,沒被人欺負哭,倒自己喝哭了,真是作出新花樣了!

    十四歲的少女,身上透著淡淡的清香,十分好聞,縈繞在鼻端,隱隱勾著左肋下的一根筋,他的心跳動的異常歡快。

    “明錦,我要娶你入府了!可好?”

    沈明錦的耳蝸一陣酥癢,耷拉著腦袋,一雙小手推著那個麻麻癢癢的熱氣,“不好,我還要等益之,益之還沒迴來!”

    邵楚峰皺眉,鬆了禁錮的手,沈明錦倒在厚重的褥子上,邵楚峰一雙深邃的眸子凝視著沈明錦的眼睛,“你說,你要等誰?”

    “益之,益之,你去了哪裏!這裏好多人欺負我,你去了哪裏!”

    沈明錦恍若未聞,整個人躺在褥子上,抱著凳子,搖晃著腦袋。

    邵楚峰看著這個迷糊的人兒,喉

    間溢出一聲輕歎,低下身來將人抱起,將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腿上,沈明錦,即便,你這一世心裏又住了人,我也不會放手!

    *

    夜深,雲嬤嬤給劉貴妃卸妝,發上的釵環細鈿悉數拿下,放在妝台上,劉貴妃揉了揉脖子,“一到年底,本宮的脖子都得受好些罪!”

    底下的宮女又將劉貴妃一身繁複華麗的宮裝換下,服侍她著了藕荷色窄袖廣袍的寢衣。

    雲嬤嬤這才笑道:“陛下信賴娘娘,這宮宴的事每每得娘娘親自操勞才放心。”

    劉貴妃揮手,宮女皆福禮退下。

    劉貴妃接過雲嬤嬤遞過的一盞茶,抿了一口,穩了心神,看著雲嬤嬤道:“嬤嬤,你看出來沒有,今個那個跟在靜懿郡主身後的小丫鬟?”

    雲嬤嬤垂眸細想,掩了口,訝聲問道:“娘娘說的是,那丫鬟是,是故舊?”

    劉貴妃閉著眼,半晌睜開眸子,一絲精光一閃而過,看著手中的茶盞,細細研磨了一會,點頭道:“九成是的,那人當年為了我,一直未迴鄉,後來又跟了來京城!”

    雲嬤嬤心下大駭,再不想,這許多年,還會再翻起這陳年往事來。

    劉貴妃出生於鄉野,自幼姿容出色,十四歲便被一位鐵匠看中,納為妾侍,不想,恆帝去江南時,無意多看了幾眼鐵匠鋪中的小女子,便被陪同的官員發現帝王眼中的愛慕之意,費了心思將她送入宮中,而她原來的夫君則成了表哥!

    她從宮女,一步步走到貴妃的位置,他也從工部的將作監升到了工部侍郎的位置。

    劉貴妃揉眉,“嬤嬤,找個機會告訴左欽一聲!”

    雲嬤嬤應下,又道:“娘娘,小公主似乎很喜歡這個孩子,不若讓她們作個伴兒?”

    劉貴妃抿唇不言,雖說是左欽的孩子,可是,她和左欽之間的事,一直都有些摻乎不清,陛下心裏怕是也有一點影子,道:“玉兒要是喜歡,她自個去和陛下求!”

    這便是不管了。雲嬤嬤琢磨了一會,又道:“娘娘,靜懿郡主和邵國公賜婚的旨意,怕是也快下了,不知老奴可要提前備下添妝禮?”

    劉貴妃道:“自是得備下了,去庫房裏挑些年輕女孩兒喜歡的,貴重些!”陛下看重楚王和邵國公,她自是得合了陛下的意。

    *

    沈明錦在宮宴的第二日醒來,潭兒陪在她床側,見她醒來,忙一咕嚕站起來,端了桌上

    食盒裏放著的一碗杏仁牛乳羹,露出小小的貝牙,笑道:“郡主,鸞姨叮囑,讓你醒了把這喝了!”

    沈明錦卻是有些口渴,頭有些疼,接過來三兩口喝了,才覺得嗓子好些,啞著嗓子問道:“我昨個難不成是喝醉了?竟不記得怎麽迴來的了!”

    潭兒抿唇點頭:“昨個可嚇死奴婢了,邵國公爺在宮外接我們時,發現郡主喝醉了,就一直黑著臉!”還不讓她們上車去伺候郡主!

    沈明錦聽到這話,眼前掠過一條黑線,修長的睫毛輕顫,眼睛閃了幾下,她仿佛彈了琴,她竟然隱約記得自個好像出糗了!

    正懊惱著,前頭綠蟻過來道:“郡主,宮裏又來旨意了!”綠蟻邊說著,便從壁櫥裏拿衣裳,潭兒機靈地出去端洗漱的熱水過來。

    一番忙活,等去前頭接旨的時候,鸞姨和眾人已經在候著了,這次來頒旨的還是李公公,“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楚王之女靜懿郡主嫻靜恭禮,溫良敦厚、容貌出眾,貴妃與朕躬聞之甚悅,今邵國公恰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靜懿郡主待字閨中,與邵國公堪稱天造地設一對,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為邵國公正妻,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欽此!”

    李公公宣讀完,笑眯眯地對沈明錦道:“郡主,接旨吧!”

    沈明錦心中不可避免地翻過一陣波瀾,縱使她已經知道,她的郡主身份,她的貴女稱號,都是邵楚峰賜予的,但是當這一刻真的來的時候,她竟依舊覺得渾身顫抖!

    沈明錦抖著音,跪伏道:“臣女接旨,謝主隆恩!”

    明黃的帛布,交到了沈明錦的手中。

    李公公環顧了下四周的女眷,提點道:“郡主,怕是不多日郡主便是要迴王府居住了,還是早些收拾妥當為好,雜家不叨擾,這便迴宮複命了!”

    青鸞忙上前將一個荷包送給李公公,“勞動公公跑這一趟,也給公公添個喜氣!”

    李公公也不推辭,“這個喜氣,雜家也就不和郡主客套,邵國公有勇有謀,郡主是好福氣哦!”

    李公公前腳離開,楚王府的管家便來接沈明錦迴楚王府。

    珍珠、綠蟻和潭兒收拾了細軟,便跟著沈明錦去了楚王府,楚王並不在府中,還是年約六十多的老管家說,“王爺已經吩咐了,郡主隻管將此處當自個的家,王爺會在郡主大婚之日迴來!”

    老管家說完,覷了一眼郡主

    的神色,見她一臉懵懂茫然的模樣,心下暗歎,這邵國公爺忒地心急了些,郡主尚未及笄呢!

    沈明錦在自個新的閨房裏坐下,仍然渾渾噩噩的,她就要嫁人了?她來京裏還不足兩月!

    她想到了益之。

    在兩個月前,她以為她若嫁人,也是嫁給益之!

    沈明錦抬手捂著自己的心口,她分不清自己是否喜歡邵楚峰,腦子裏一時閃過鸞姨,閃過臉孔模糊的穿著文士衫子的爹爹,閃過邵楚峰,也閃過,那個笑著說不會讓別人帶她走的益之。

    沈明錦從荷包裏掏出益之當初送她的那枚印章,這還是鸞姨從那拐賣她的老婆子手裏找到的,鴻姨說,益之當時氣得呲目欲裂。

    她和益之幼年便相識,他一直跟在她身邊,不管她做什麽,他都默言無聲地支持。她剛在青玉樓的時候,還有些害怕和靦腆,但是整日有益之陪著,她也慢慢有了安全感。

    鸞姨一直說益之是被他師傅帶走了,可是沈明錦有些不信,益之不會不跟著姨姨們來京裏找他的。

    可是,他卻沒有來!

    沈明錦心裏從來沒此刻這般清楚,她如果嫁給了國公府,她便會一步步地和鸞姨盤計如何替爹爹報仇,仇恨,在她以前八年的人生裏,並沒有出現過。

    邵國公府的富貴,也是她以往不曾經曆過的!

    她的記憶是無憂無慮地跟著益之四處晃蕩,想著法子掙銀子,縱使益之不說,她也隱約記得,這個少年是愛慕她的,她也一度以為,她會和這個少年過一輩子!

    是以,當她那天意識到,躲在房梁上的益之,是看了她裸`身換衣裳,她也沒有多在意。

    是什麽,讓她不過兩月,便從青玉樓的花魁變成了京裏頭的貴女?那個陪著她走街串巷的益之哥哥,又怎能再找到她?

    她又是誰?青玉樓的明錦又去了哪兒?

    沈明錦的人生為何多了一個邵楚峰?

    沈明錦細細地摩挲著手中的小小的印章,益之,我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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