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楚峰迴來的時候,先去了一趟榮禧院,老夫人向氏正由國公府三位小姐嘉宜、嘉川、嘉敏陪著聊天,見邵楚峰過來,嘉川和嘉敏都起身見了禮。

    嘉宜卻穩穩地坐在椅子上,笑道:“哥哥,聽說裏院裏藏了位小嫂子?”

    此話一出,向氏便肅著臉苛責道:“要及笄的姑娘了,也沒個大家貴女的樣子,什麽人能當得你的嫂子?”

    嘉宜微微吐了吐舌頭,隻對著哥哥眨巴著眼睛。

    嘉宜是嫡幼女,比長子邵楚峰小十來歲,今年不過十三,自幼便深得向氏和老國公爺的疼寵,性子更活泛些。

    其實說來,向氏人到中年再生一女,湊成一個“好”字,本是幸事,可惜,便是在懷小女兒的時候,老國公爺沒有把持住,在外頭私藏了青樓女子吳氏,向氏得知後,不動聲色,等生下女兒,便將身邊的貼身婢女慶兒給了老國公。

    是以,吳姨娘所生的二小姐嘉川和嘉宜同年,又過了一年生了三小姐嘉敏,慶姨娘還是七年前才開懷生了二少爺青城,現在跟著老國公讀書。

    此時嘉川和嘉敏像都低著頭,仿佛自個不存在一般。她們是隨著姨娘六年前迴府的,那時候府裏上有深得帝寵的兄長,中有活潑機敏的嫡女,下麵還有虎頭虎腦的庶弟,她二人倒仿若憑空多出來的一般。

    頭兩年還有些不甘心,但是一次次被嫡母責罰後,便懂得了自己在府中的地位,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錯。

    向氏得見了親兒子和女兒,也不耐煩眼前杵著這兩個木頭,淡聲道:“嘉敏和嘉川來了也許久了,迴去陪陪你們姨娘吧!”

    嘉川和嘉敏下了椅子,低身福禮:“女兒明日再來給母親請安!”

    向氏略略點頭。發上的紅寶金釵紋風不動。

    待兩個庶女一走,向氏便問邵楚峰:“聽說你今個責打了秋潭,為的是你院裏的那姑娘?”

    邵楚峰涼涼地看了一眼淩媽媽,眸光如電!

    驚得淩媽媽雙腿一軟,立即跪下。

    向氏不滿道:“你倒會嚇唬我身邊的人,說吧,你準備將那姑娘如何處置?是一般良妾還是貴妾?不過,我要先說好了,大家子弟,沒有先納妾後娶妻的道理!”

    邵楚峰緩緩一笑,望著向氏道:“母親,你忘了,兒子已娶過妻!”

    向氏心口一噎,一想到國公府的十八代宗婦冠在了一個未過門便已逝的女孩

    兒頭上,心裏便悶得喘不過氣來,一手撫著胸口,一手擺手,道:“你也別氣我了,你知道娘的意思!”

    見兒子不吱聲,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向氏腦子一驚,瞪著邵楚峰恨聲道:“難不成你要讓你院裏的姑娘以後主持國公府中饋!”

    邵楚峰上前給向氏捋著背,道:“娘,沈姑娘雖不是正經的王侯貴女,也是一方鄉紳家的女兒,自幼琴棋書畫樣樣都習得的!”

    向氏這一驚可不小,一時沒喘上氣來,嗆得劇烈地咳嗽,淩媽媽也顧不得國公爺對自己的無言的警告,立即倒了溫水過來,喝了一盞,向氏才緩些,望著兒子,深唿吸道:“這些,你自己說說,可是京城王侯世家一個普通良妾的標準?”

    一旁的嘉宜,見兄長和母親忽然便劍撥弩張起來,起身過去挽著向氏的胳膊坐下,哄道:“娘,你先別急!不管怎麽說,也是個大家小姐出身的不是!便是有不好,娘您□□□□便是,關鍵哥哥喜歡啊,娶個鄉紳家的女兒,總比哥哥不娶嫂子好是不?”

    向氏這八年來,一直憂心兒子不娶妻,不,是不娶個活的迴來,可是,這一旦兒子真的看上了這小門小戶的姑娘,向氏心裏還是十分不得勁,她家門第不說是世襲的國公府,便是兒子自個也是聖上麵前得臉的紅人,娶個公主也是能夠的!

    向氏想到這裏,蠻著臉道喝斷女兒道:“行了,你哥的事你別管,自個的繡活好好練,反正這事我不會同意!”

    又看向兒子,恨鐵不成鋼地道:“八年前你娶了一尊牌位迴來,已經將國公府的臉麵踩到泥裏了,難不成,你還想讓國公府再遭世人嘲笑一迴?”

    一想到八年前那樁喜事,向氏仍覺得猶如一場噩夢一般,可是由聖上親自賜旨下來,她不得不遵,不然,當時便是以命相挾,她也是做得出來的。

    邵楚峰望著娘親緊繃的一張臉,忽地歎氣道:“母親,你這般看不上她,人家姑娘,也不肯嫁你兒子啊!”

    他本是要說“非卿不娶”的,可是,這般說,母親定會對明錦抱有敵意,北安王府不是她的家,沈家也沒了,她希望,邵國公府能夠成為為她遮風擋雨的家,會有愛護她的小姑和婆母。

    向氏一愣,哼道:“敢情這大半個月,連個小丫頭都沒拿下來!”一會又有些悵然道:“你爹的功夫你可一點都沒遺傳到啊!”

    一時又忍不住看著兒子說:“我不管你怎麽鬧騰,納妾必先娶妻,妾得良家女子,妻必得大家貴

    女!”

    邵楚峰躬身拱手退了出去。

    向氏指著出去的長子,恍惚地問一旁的小女兒:“他這是應了,還是沒應?”

    嘉宜撅著嘴,咕噥道:“娘,你還真想讓哥哥當一輩子鰥夫不成?”

    向氏對著女兒的玉手“啪”地一巴掌打上去,“迴去抄十遍女書,你記著,女孩兒家什麽話當說,什麽話不當說!”

    這卻是遷怒了,清沅郡主的事一直是向氏心頭的一根刺,嘉宜無所顧忌地說了出來,向氏心頭不免不痛快!

    嘉宜也不告辭,扭著身子下了榻,賭氣迴了自個的院子!

    *

    沅居院的秋潭打完板子,便被兩個仆婦叉著送到了芙蓉院的下房裏,秋潭這才覺察自己是犯了主子的逆鱗來。

    這些年,她一直以為,主子心中念著的隻有清遠郡主,旁的女子一概不入眼,便是芙蓉院的丞相千金,也能夠跳淩波舞的青樓豔妓,沒一個看過一眼,都像饅頭一般扔在了芙蓉院這個大灶上。

    她竟忘了,這個沈明錦,是第一個破例入了沅居院的,她的入住本身就表示了和芙蓉院眾人的不同!

    幸好淩媽媽是她幹娘,不然這一關,她怕是要被逐出府了。

    跟著蔡媽媽開始學針線活的沈明錦絲毫不關心一個丫鬟怎麽樣了,她針線活隻限於引針穿線,旁的一概不懂,蔡媽媽倒是格外細心,從繡活的針法開始教起。

    佳人才子的話本子,沈明錦已然看不下去,練練針線,便也當打發時間。

    她還住在原來的廂房裏,沅居院眾人也都客客氣氣地喚她一聲“沈姑娘!”

    以前不覺得什麽,現在簽了文書後,沈明錦怎麽都覺的,這像是對通房丫鬟的稱唿,每次都笑吟吟地糾正道:“喚我明錦便好!”

    孰不知,責罰秋潭那一場,怎麽看,都是國公爺給她在沅居院立威,混到沅居院當差的,那都是在府裏的家生子,或是格外伶俐又伺候了好幾年的,誰不會察言觀色,作死才敢喊沈姑娘的名字!

    一個秋潭,足夠她們記一輩子了!

    蔡媽媽去外頭廚房了,沈明錦便一個人坐在屋內外間拿著一塊小碎布,一針一線地描著蔡媽媽畫的一片樹葉子,感覺到響動,抬起頭,便見到邵楚峰正在門口,穿了一身紫色朝服,想來是還沒來得及換衣裳。

    邵楚峰走進,瞥了眼沈明錦手上的碎布,見上頭的寥

    寥幾針竟也能歪歪扭扭的!心上不覺有些好笑,便是那般努力的人,也是有不會的。

    “收拾一下,我帶你出府走走!”他說的十分自然,像是兩人已然十分熟識,聲音卻有些暗啞,像是極力壓製著什麽。

    沈明錦抬眼看了屋外天色,陽光正好,明亮的像是能夠將樹上的枯葉迴春一般。並不願意和邵楚峰多待,可是,又十分想出去看看,猶疑了一會,還是站起身來道:“這便可以了!”

    邵楚峰見她臉上帶著幾分藏不住的喜意,心裏也十分通暢,掩著唇,率先轉身出了屋子。

    國公爺吩咐備馬車,伍修還是愣了一下,待見到跟在國公爺身後的沈姑娘,才反應過來,忙連聲應下。

    邵楚峰也未騎馬,由伍修趕馬車,邵楚峰和沈明錦坐在裏頭,馬車十分簇新,車簾上有一個鬥大的“邵”字,倒像是才做好送來的一般,裏頭十分開闊,又鋪了厚厚的褥子,擺了小暖爐,暗壁裏備了糕點、熱水、娟帕,十分周全,沈明錦一時看的好奇,便打開又闔上,來迴試了兩次,竟是完全當邵楚峰不存在。

    邵楚峰也不以為意,摩挲著身上配著的一個看起來十分破舊的荷包,繡線處隱隱起了毛,像是摩挲多了一般。

    “明錦,我的荷包該換了!”

    身後的人忽地低聲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國公夫人作死日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半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半疏並收藏國公夫人作死日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