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救阿拉木曲比是因為他心中對施浪詔已經沒有了執念,可他卻不能保證,他救下的每一個人都能像阿拉木曲比一樣忘卻仇恨。沈硯收迴目光,輕聲道:“我們該迴去了。”浪穹詔已滅,想來六詔一統之戰也已經進入尾聲了,現在迴去與皮邏閣確認一下,他們這次出使的人物就算是完成了。沈硯走了兩步,卻忽然發現阿拉木曲比沒有跟上來,他停下腳步轉頭望去,原本在無聲低泣的少年連忙快步追了上來:“抱,抱歉。”“不必……為何而哭?”沈硯溫聲問道。阿拉木曲比擦幹眼淚,悶悶地迴答道:“我跟您提過的那位朋友,她是浪穹詔的公主。”浪穹詔都已經覆滅了,浪穹詔的公主會是什麽下場可想而知。沈硯不由一愣,但隨即便反應了過來他口中的那位公主是誰——他之前雖然聽阿拉木曲比提起過自己那位生為女子卻豪氣擔當絲毫不遜色於男子的友人,但他卻著實沒有想到對方口中的朋友竟然也是一位熟人——浪穹詔公主、女子身男兒心、喜愛花草,這人的身份已經唿之欲出——日後的萬花花聖宇晴。沈硯低頭看了一眼麵前不斷擦著眼淚卻腳步不停不願給他們添麻煩的少年,無奈斂目,他啊,就是心太軟——就當沈硯思考該怎麽告訴他他的小夥伴還沒有死的時候,姬別情突然拔刀甩向一處灌木叢:“什麽人?出來!”沈硯等人瞬間凝神望去,卻見一道人影快速閃出,竟是輕鬆地躲過了姬別情的刀鋒。沈硯幾人心中頓時一凜,姬別情的實力可不差,縱是倉促出手又留了手,也斷沒有讓人那麽輕易讓出去好幾尺的道理!姬別情也自覺失了麵子,執刀便想追上,卻隻聽兩道聲音不分先後地從他身後響起——“住手!”“宇晴?!”那聲宇晴自然是阿拉木曲比喊的,可那句住手卻是沈硯的聲音——原來從灌木叢中衝出的並非一人,而是抱著一名女孩的高大男子,而那女孩正是宇晴。而沈硯喊住手的原因自然不是他認出了幼年的花聖宇晴,而是因為他認出了抱著宇晴的那個男人——劍聖,拓跋思南。青年時期的劍聖與日後還是有些許區別的,不過,就算沈硯會認錯他,他背後的黑龍斬鐵沈硯也不可能認錯。姬別情確實實力高強,但若是比起拓跋思南——還是差了許多的。同樣聽到了阿拉木曲比的唿聲的沈硯瞥了一眼劍聖懷中聽到阿拉木曲比的聲音後眼睛陡然亮了起來的女孩,隨即便收迴了目光,見禮道:“貧道純陽子,拓跋劍聖,久聞大名。”拓跋思南看了一眼被沈硯喝止後便不再動作的姬別情,又掃了一眼沈硯身後的高力士與唐無樂,似是判斷過除了沈硯之外他們並不足以對他造成威脅之後,拓跋思南這才放下宇晴還禮道:“在下拓跋思南,見過純陽道長。”拓跋思南自與方乾一戰後便四處遊曆、潛心悟劍,雖然江湖中處處皆有他的傳說,但近年來卻少有人見過他的真容。聽聞沈硯劍破他的身份拓跋思南還嚇了一跳,但再聽到他的名號,他便也覺得不稀奇了——沈硯繼承純陽子之名一事在江湖中所傳甚廣,便是他也不免聽過幾耳朵。而純陽祖師呂洞賓的厲害他可是深有體會——他的繼承者絕對不簡單!拓跋思南雖未與呂洞賓交過手但他先後與謝雲流、李忘生都曾有過比試,由他們所習的純陽武學之中便可窺見身為純陽祖師的呂洞賓是多麽學究天人了。不過拓跋思南也並未因此就對沈硯特殊以待,反是萬分直白的問道:“在下遊曆途經此處隨手相助,道長又為何在此?還……”還身邊帶著些那麽奇怪的人。無論是姬別情還是唐無樂身上的氣息都不是拓跋思南所喜見的,事實上像唐門、淩雪閣等這些以殺人為目的的門派與其他江湖人之間總是有著一層看不見的隔閡的,畢竟,沒有人會喜歡一條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咬自己一口的毒蛇。若非唐門近年來風評不錯又出了唐簡這麽一位人物,他們的名聲恐怕不會比現在的五毒好上多少。拓跋思南的忌憚沈硯自然心知肚明,但沈硯卻並未與他解釋,畢竟關於朝廷的戰略布局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而且……暗中幫皮邏閣暗殺政敵、統一六詔,從道義上而言確實不是什麽上得了台麵的事情。沈硯略一思索,瞥了一眼一旁相見甚歡正小聲交談著的阿拉木曲比與宇晴二人,不答反問道:“這小姑娘是你新收的弟子?這六詔最近不甚太平,還是盡早離去的好,不知閣下二人接下來欲往何方?”拓跋思南略微皺眉,卻也不是死纏爛打之輩,沈硯不答他便也不再追問,隻道:“我並未收她為徒,隻是順手相救——萬花穀近日廣開山門收徒納才,我打算將她送去,既然六詔如今不太平,道長也盡早離去的好。”“萬花穀?”沈硯聽聞萬花穀近日在收徒也不免起了興趣,天下三大風雅之地他來了大唐這麽久一個都還沒來得及去看,尤其是萬花穀,他雖去過一次卻是與葉英一同去請孫思邈,當時抵達之時已是夜間,接了人便立刻離去都沒來得及好好欣賞一番,此番再次提及,沈硯想要去遊曆一番的心思卻是愈加按捺不住了。高力士又是什麽人物,聞弦歌而知雅意,沈硯話一出口高力士便立刻上道地表示道:“真人若是感興趣不妨與之同去?況且您帶著這孩子也不方便與我們一同奔波,這邊的麻煩事情也已經處理完了,您不妨去散散心,剩下的交給我便可以了。”沈硯略一沉吟,也不客氣,便應了下來。反正現在吐蕃戰事未息,不可能那麽快就打南詔,既然六詔一統之戰已近尾聲,又有高力士坐鎮,他先走一步也未嚐不可。而且高力士也說得沒錯,他確實需要一個安穩些的地方教導阿拉木曲比一段時日——至少要保證他的輕功不會再拖慢他們的行程才是。再看了一眼不遠處湊作一團聊得投入,根本沒發現他們的目光的宇晴與阿拉木曲比二人,沈硯與拓跋思南便就此敲定了同行之事。而與他們同行的除了兩個孩子之外,唐無樂也被姬別情一腳踹到了沈硯這邊——南詔之事也算塵埃落定,而萬花穀也算是南疆勢力,這是萬花穀第一次廣開山門,於情於理他都要去探探底才是。就這般,沈硯與高力士暫時作別,同拓跋思南一行五人向萬花穀而去。第46章 純陽真仙 四十五將宇晴送去萬花穀並非拓跋思南心血來潮, 隻因他撿到宇晴時浪穹詔已滅,他雖助宇晴躲過了追兵卻無法照顧她一輩子,而讓他拋下宇晴不管他心中的道義也絕不允許。而若要找地方寄養宇晴,自然應就近選擇, 畢竟這小姑娘雖體質不錯, 卻也沒有武功, 跟著他這個不會照顧人的糙漢子行走, 半路若有個頭疼腦熱說不定都救不迴來。拓跋思南自然不敢拿她的性命開玩笑,而環顧四方——五毒、唐門、萬花。無論哪個門派以他劍聖的名號想要送個小姑娘入門都是沒有問題的,但他這段日子一直在南疆徘徊, 自然知道五毒如今可不太太平, 而唐門的風格將這麽一位小姑娘送過去他又總覺得自己良心不安, 思來想去也就隻有萬花一個選項了。雖然比起其他兩家萬花的距離是遠了些, 但萬花那麽多奇人異士想來總有人會照顧小姑娘。總之出於種種考量, 拓跋思南決定將宇晴送去萬花, 雖然途中發生了一些波折, 原本隻有兩個人的隊伍竟生生擴展到了五人。可看著宇晴與阿拉木曲比一左一右扯著沈硯的衣袖告狀的場景, 拓跋思南也不由笑了起來,雖然過程有些不同, 但這個結果還是不錯的——至少他之前花了很多功夫都沒能逗開心的小姑娘終於露出了笑容。終於再思考如何哄孩子這個世紀大難題的劍聖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拓跋思南是輕鬆了, 沈硯卻是快頭疼死了——“無樂!你又同他們鬧什麽?”也不知因為高力士這位代表朝廷的高官離開了緣故, 還是因為孩子一多他便漸漸地暴露了本性, 總之這幾日沈硯可算是見識到唐無樂為什麽會被叫作小霸王了——他給阿拉木曲比調製的粉底他要搶來試試、宇晴給阿拉木曲比編的花環他非要中間截一手……諸如此類的事件簡直數不勝數, 沈硯有時真的懷疑, 就唐無樂這種熊孩子到底是怎麽順利地活到今天的?他竟然現在都還沒有被同門毒死,唐門弟子們真是脾氣太好了!“道長!他又搶我的花環!”阿拉木曲比氣唿唿地告狀道。“嘖,你一個男孩子戴什麽花環呀?”唐無樂站在樹梢上, 用一根手指挑著花環轉著圈十分欠揍地嗤笑道。“反正又不是給你戴!”阿拉木曲比氣得磨牙:“你不覺得你太多管閑事了嗎?再說了,有本事你別用我的粉底啊!別認為我不知道道長上次丟失的那盒粉底是被你偷走的!”唐無樂瞬間跳了起來:“我那是研究!研究!能讓化妝效果和易容不相上下的脂粉,我當然要研究一下了!”沈硯聽著這段不知道重複過多少次的爭吵隻覺無奈不已,他真的有理由懷疑無樂少年是因為對女裝大佬產生了某種難以言表的恐懼這才做出那麽多反常的舉動,但講道理,就唐無樂做的這些事他甚至不確定這孩子會不會把自己賠進去……畢竟研究著研究著說不定就以身相試了,而女裝向來隻有一次與無數次……沈硯覺得自己有必要挽救一下無樂少年不知不覺間壞掉的三觀。然而正當沈硯想要出口終止這場鬧劇時,一陣細碎的聲響卻是讓他與拓跋思南同時提起了警惕——“小心!”x2唐無樂的反應並不慢,他雖比沈硯二人晚一步察覺異常,卻在沈硯二人出聲提醒的同時用輕功想要離開樹幹。可便是如此他仍舊慢了一步——一條長影自樹葉間電射而出,瞬間將唐無樂纏了個結實。定睛望去隻見一條白色的長蛇將唐無樂緊緊纏住,另一條青色的蛇蛇尾勾著白蛇的蛇尾,蛇身纏在樹幹上,兩條蛇便如此配合默契地將唐無樂倒吊在了樹上。唐門清涼的服飾碰上冰冷濕滑的蛇身,唐無樂頓時便受不了:“哪個天殺的憨批竟然敢暗算老子?!站出來!站出來!暗箭傷人算什麽好漢?!”“嗬,你一個唐門弟子怎麽還能說出不能暗箭傷人這麽天真的話?”一聲嬌笑傳來,沈硯與拓跋思南將阿拉木曲比和宇晴護在身後後才抬眼望去,隻見一名容貌姝麗的少女自林中嫋嫋行來。沈硯等人一見他身上的裝扮頓時心中一緊——苗人?!再見她掌中輕轉的蟲笛,沈硯更是無言以對,他們這到底是什麽運氣?這裏都快要過長江了吧?為什麽還會遇到苗人?更過分的是這還是一位五毒教的弟子!而且,觀其身手,實力恐怕在五毒這一輩的弟子之中也是前列……唐無樂也被對方噎得啞口無言,再勉強迴頭一看對方的打扮,頓時瞪大了眼睛:“你是五毒教的人?”“毒毒毒,毒你個大頭鬼喲!我們是五仙教!小鬼,不會說話就閉嘴,沒人把你當啞巴!”原本明豔大方的少女對沈硯四人微微一笑,扭頭一秒變臉舉起蟲笛便將唐無樂抽得瘋狂旋轉、眼冒金星。沈硯、阿拉木曲比、拓跋思南:好,好可怕!宇晴:“姐姐好厲害!”霎時間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聚集在了宇晴身上,就連沈硯帷帽遮擋下的臉上也不由露出了一抹恍惚之色——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花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