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義怔了一下,忽然像被什麽點燃一般,心中騰地燒起一簇火苗,伴隨而來的,是身體的每處都律動的狂喜,那種喜悅,是他從未體驗過的。從四肢滲透到肌膚,滲透到心裏,而心在那一刻強烈而有力地跳個不停,整個人都被一種沁入心脾的甜浸潤著。這個滋味,他以前沒嚐過,以後,他也許一輩子也忘不了。


    對於小桃,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上的心,一點點,一絲絲浸入骨髓,他舍不下,放不開。但她心裏,始終是沒有他的,以至於他甚至不抱希望,這個女子有一天會情不自禁地對他。可這一天,竟然這麽猝不及防地來了。


    趙匡義隻愣了片刻,便俯身緊緊抱住小桃,吻了上去,帶著他所有的激情,他所有的愛戀,他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趙匡義觸碰到小桃柔軟的唇,就情不自禁想深入,再深入,直到唇齒交纏,把彼此的唿吸,彼此的情動都刻在骨子裏。


    小桃順承著趙匡義的激烈,如水一般浸在趙匡義的身上,她的眸子半閉著,眼中第一次都是這個棱角分明的男人,而記憶裏那雙狹長的眸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淡漠了,以至於她此刻都沒有想起來。


    趙匡義的雙手揉上了小桃,半晌才從自己熱切的情動中恢複過來,看小桃閃亮的眸子,不禁臉上微微發燙,聲音沉沉卻有絲輕柔:“在看什麽?”


    “看你。”小桃的眼眸像湖麵倒映的星星,粼粼閃爍,泛著夢幻似的色彩,小桃的唇角勾起,臉色微微有些紅,“我想把你看清楚些。以後萬一病得又厲害了,還能認得你。”


    趙匡義的心猛烈地“砰砰”跳了幾下,伸手緊緊攥上了小桃的手,聲音很沉卻很動情:“不會,不管怎樣,我都會在你身邊。”


    小桃抿唇笑了,往趙匡義的懷裏又鑽了鑽。趙匡義隻把小桃揉得更緊,原來兩情相悅的滋味,能讓他的骨頭縫裏都洋溢著一種叫“幸福”的情愫。


    夜,越來越深,天氣也越來越冷。乾州的冬天冷得徹骨,又是臘月,一年中最冷的時候。這裏又是荒郊野嶺,沒有一絲人氣。陷阱裏的枯樹葉,樹枝漸漸都燒光了,寒氣開始肆虐起來。到了寅時,小桃隻覺得全身都要凍僵了,盡管趙匡義不停地在她身上揉搓著以給她取暖,但是寒冷還是直往骨頭裏鑽似的。


    實在凍得受不住,趙匡義把小桃拽了起來,兩人在陷阱裏跺著腳,動彈著生熱。趙匡義平日習武還好,雖然也冷得徹骨,但終究還有些抵抗力。小桃的身子本就弱,乾州又不比江南的溫潤,風吹來就像刀子割進肉裏似的疼,從頭皮,到腳尖,沒有一處不冷的。


    到了後來,小桃已經跳不動,也蹦不動了,隻覺得全身軟軟的,頭暈暈沉沉的,很想睡覺。趙匡義心裏發急,把大氅給小桃裹得嚴嚴實實,又把自己的外袍也脫了下來給小桃緊緊裹上。從前帶兵打仗,有時在北方遇到寒冷的天氣,也有士兵凍得直泛迷糊,暈暈乎乎地睡著後,便真的就凍死了。


    趙匡義心裏發疼,使勁搖晃著小桃:“別睡,我們說說話。”


    “你說---我聽---”小桃的嘴唇已經烏青,話都哆哆嗦嗦的,沒什麽力氣。


    趙匡義用力搓著小桃的手:“你想聽什麽?”


    小桃迷迷糊糊,腦子裏閃著各種畫麵,雲灣村的渡口,分明是來了兩個公子,一個青袍子的,一個絳色袍子的,都是誰呢?小桃呢喃著:“你是誰呢?穿著什麽袍子?---”


    趙匡義聽得心中一陣酸澀,在小桃耳邊輕聲,卻定定說著:“我是趙匡義,趙廷宜。”頓了頓,道,“你還記得嗎?”


    趙廷宜?小桃的腦海裏浮現出了毛筆字一筆一劃的“趙廷宜”三個字,還有那“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還有“三千寵愛在一身”-----小桃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


    趙匡義心裏一緊,他很想問問,如果自己是趙廷宜,不是祁正修,小桃的心裏還有沒有他,還想不想不忘記他?可他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怕什麽?他自己也不知道。


    小桃的唿吸越來越重,睡得沉沉,趙匡義用力晃著,小桃才發出幾聲“哼哼唧唧”。趙匡義心裏發急,又用力掐著小桃的胳膊,小桃微微睜開了眼:“想睡。”


    趙匡義竭力壓著心裏的著急,勾起唇際沉沉問著小桃道:“從這裏出去了,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吃的?小桃的精神好些了,燒肉?雞?鬆鼠桂魚?唉,好端端的提吃的,晚上本來就沒吃飽,這下更是又冷又餓,還很渴,小桃用力想吞點口水,但嗓子都要冒煙,連口水都沒有。小桃嘶啞著嗓子輕輕道:“我要擺這麽大一桌子菜,全吃光,全吃---光---”小桃想伸手比劃到底有多大一桌子,卻沒力氣伸手,隻是微微動了一下。


    趙匡義搓了搓小桃的胳膊,輕聲說著:“好,一大桌。”


    小桃微睜著眼,看著趙匡義在她身上用力揉搓,可她自己竟然什麽也感覺不到,不禁心裏有些著急,為什麽她沒知覺?可越著急,腦子越沉,好像整個人在向下墜一般,沒了重心。她是要凍死了嗎?小桃心裏很慌,可看著身邊麵色青淩的趙匡義,又不覺得慌了。


    小桃頭皮麻酥酥的,一會兒有點意識,一會兒又懵懵的,浮現最多的,就是雲灣村的渡口,那裏,是她這輩子最熟悉的地方,也是她最開心的地方,在那裏,她遇到了祁公子。小桃說得斷斷續續:“公,公子,要是能出去,我們,一起,到一個漂亮的地方,去住---住一輩子----”


    “好。”趙匡義緊緊攥住了小桃的手,答得堅定,“隻要你喜歡,就去。住一輩子,隻有你和我。”趙匡義把小桃的手放在了唇邊撕磨著,聲音穩穩得沒有一絲顫,“還有我們的孩子。”


    小桃的唇角微微揚了起來,孩子?她會有孩子嗎?小桃喉嚨裏“嗯”了一聲,便沉沉地睡了過去。任趙匡義怎麽搖,怎麽晃,也再沒有了動靜。


    四周,黑得像傾瀉了的墨一樣,應該快天亮了。可此時,正是最黑,也最冷的時候。小桃的身體盡管裹著趙匡義的衣服,卻還是沒有什麽溫度。趙匡義看著頭上遙遠的出口,又拚盡了全力向上躍了幾次,卻還是出不去。這裏,簡直就是一口深井。


    天邊泛起了一絲光亮,黎明終於到了。可小桃的全身忽然開始急劇地發燙,過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卻又開始變冷,而且全身哆嗦打著擺子。趙匡義用力在小桃身上揉,搓,捏,捶,全都無濟於事。小桃哆嗦得厲害,唇上都枯幹著。


    趙匡義看著四周再也沒有一片枯葉的陷阱,除了土,還是土,沒有一點能取暖的,也沒有一口水。趙匡義看著哆嗦抽搐的小桃,心裏像被錐子戳著一樣疼得發狂。這比他自己難受還甚。看了看自己周身,趙匡義有些懊惱,平日裏都會隨身帶著酒壺的,如果此刻有壺酒,就真是救命了。小桃也不會受這種煎熬。偏偏昨天晚上想著去綴玉樓吃飯,便沒有帶。


    趙匡義心裏悔得滴血,恨恨地向陷阱壁上捶了一拳,卻把昨晚的傷口震得裂了開來。昨晚那些青袍的人,估計還是南唐派來的人,飛鏢短劍齊發,他縱然左右閃躲,卻還是被劃傷了。如今這一拳,傷口裂開,血又開始滲了出來。


    趙匡義看著滲出來的血,心裏忽然一動,把小桃扶了起來,用帶著的那把短劍把傷口割得更深了些,血流了出來,趙匡義把胳膊放到了小桃的唇邊,血流到了小桃幹涸的唇上,趙匡義用力掐著小桃:“桃宜,醒醒。”


    小桃聽不到趙匡義的唿喊,隻是覺得唇邊癢癢的,下意識地伸出舌頭舔了舔,水?腥味,鹹味,她都沒有知覺,隻是一點一點地吮著唇邊的液體,好暖和,好熱----剛才還是漫無邊際的冰寒一片,忽然就冒出一點火源一般。小桃隻覺得肚子裏忽然熱乎乎的,好像被封起來的身體,又被破冰了似的。


    半晌,小桃止住了哆嗦。身子終於不再打擺子似的顫抖。慢慢地恢複了些平靜,唿吸也不像方才那麽急迫,趨於了平穩。隻是依舊昏昏沉沉,睜不開眼。


    早晨的陽光,漸漸從雲端射出了光芒,夜,終於過去了。趙匡義的全身都僵硬了般,再也動彈不了,隻是把小桃緊緊地裹在懷裏。陽光在他的眼裏失去了光芒,從火紅變得黯然,再黯然,直到最後,他的眼裏也看不到了色彩。隻是身上覺得終究是比暗夜裏要暖和一些。


    趙匡義摟緊了小桃,哪怕隻有最後的一口氣,他也希望她能在他的懷裏,睡得安然。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三更桃花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文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文安並收藏三更桃花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