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從剛才的旖旎中醒來,漲得滿臉通紅,她不知道自己被什麽魔怔住了。這是在做什麽呀。趕忙把昨夜寫的東西收拾好,卻又把硯台打翻了,真是越慌越亂。


    好容易把桌麵收拾好,小桃的心也漸漸平靜了些。她坐在桌前,認真地想了想,提筆在一張空白的紙上,一筆一劃地寫著。一會兒撓撓頭,又有不會寫的了;一會兒揉揉鼻子,這字好難寫;一會又抓抓臉,哎呀,墨汁糊臉上了吧,怎麽濕濕的,趕緊對著銅鏡擦了。使勁寫了好久,才寫好。


    小桃仔細看著她的成果,雖然她的字還很生澀,但和趙匡義的字還真的像呢,尤其在起筆和轉折的地方。


    小桃待墨跡幹了後,把信折了三折,壓在了鎮尺下麵。轉身去了廚房,細細將茶葉用熱水煮了,又將茶湯用紗布濾了好幾次,才用茶湯和糯米粉和好。小桃第一次這麽認真地做茶葉糕,做好後自己嚐了嚐,味道果然還不錯。把茶葉糕放在食盒裏,端迴了臥房,放在那封信的旁邊。


    小桃又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這間屋子,自己在這裏隻不過住了幾晚上,怎麽還依依不舍起來?是第一次被人這麽在乎,第一次被人像珍寶一樣珍惜?第一次不管自己怎麽沒心沒肺傷他他還會為自己難過?第一次有人為了自己敢拚命打架,也敢弄傷他自己?第一次有人為了自己糾結得一夜睡不著還陪著她瘋寫字?-----太多的第一次。


    遇到幺娘,是除了娘之外,第一次有人親近自己;遇到祁公子,是第一次有人善待自己;遇到大小姐,是第一次有人收留自己;可遇到趙廷宜,好多的第一次----


    算了,不想了,自己還要迴大唐,還要迴金陵,大小姐也許正在四處找自己呢,祁公子在戰場上廝殺的時候也許也會惦記自己呢。想到祁公子,小桃的心情好了些。她甩了甩頭,頭也不迴地出了屋子。


    到了門口,和守門的下人笑道:“昨天和公子出去看上了一家鋪子的玉佩,隻是沒雕好,說是今天可以雕好,我去取貨。”


    下人有些為難:“公子說了,不許您出去啊。”


    小桃拍手笑道:“這有什麽,你陪我去就好了。要是晚了,東西被別人搶了去就虧大了。”


    下人看小桃兩手空空,什麽也沒拿,便也放了心,隨著小桃一起向那家賣玉佩的鋪子走去。


    小桃沿著昨天記憶裏潘樓南街的位置快步走著,不多時到了潘樓南街,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看熱鬧的人,跟著她的下人也四處看著雜耍。一邊是舞龍,一邊是耍獅,還有一邊耍猴。


    等他迴過神來找小桃的時候,滿大街烏泱泱的人,哪裏還有小桃的影子。


    這下糟了,下人趕緊沿著大街到處打聽小桃的去向,可是潘樓南街最不缺的就是人,打聽個十五六的女子,無疑是大海撈針。下人不敢耽誤,趕緊跑迴了舊宅。


    還沒等下人找人去軍營裏通報趙匡義,趙匡義已經點校完士兵趕緊迴來了。不管還能留她多久,他隻想把每一刻都把握住,珍惜住。可是當他騎著烈火獅子驄趕迴舊宅的時候,臥房裏靜靜的,沒有那個喜歡發呆的丫頭。


    昨夜寫了一整夜的字,被整整齊齊地收在了一處,旁邊還放著一個食盒,趙匡義的心一沉,微顫著手打開了食盒,碧瑩瑩的九塊茶葉糕整整齊齊放在裏麵,顏色比上次也好看。


    鎮尺下壓著一封信,趙匡義覺得全身僵了,過了半晌,才扶著有些發暈的頭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打開了信。


    “廷宜,見字如麵。我走了,迴大唐去。那裏是我的家,有我的家人、朋友,大小姐、幺娘,都是對我很好的人,不會欺負我,也會打點好我的以後的。不要擔心。


    在開封的這幾天,謝謝你照顧。對你總是很多謝謝,卻沒有報答,隻有好多的抱歉。害你受傷,害你丟了雲驄,還害你惹家裏生氣,給你帶了很多煩惱。不過沒關係,以後我不在你旁邊,你就不會這麽倒黴了。


    對了,不要找我,我怕死了分別的場景,本來也沒那麽難過,倒像生離死別,怪難受的。我一個銅板沒有都能從金陵跑到開封,還能迴不去金陵嗎?


    昨天你送我的寶貝,後來我想了想還是帶走了。不是我貪財,我沒有去金陵的盤纏啊。總不能爬迴金陵去,想來你也不會見怪的。食盒裏是你愛吃的茶葉糕,這次我用心做了,很好吃。你如果迴來的早,一定要趁熱吃,才會知道有多好吃。


    桃宜敬上。”


    一封短短的信,一如她一般沒心沒肺。趙匡義的手抖著,把信放下,他都能想到她寫信的樣子,一定是一會皺皺眉頭,一會兒揉揉鼻子,一會兒撓撓臉,沒準還撓得一臉墨汁。雲驄的“驄”都不會寫,勾勾畫畫成了一坨,真是笨。


    趙匡義把食盒打開,茶葉糕還溫著,他拈起一塊放到嘴裏,滑軟順口,真是好吃。隻是,怎麽這麽苦,苦得他的心像被摘了一樣扯疼,苦得他的眼睛第一次發澀,苦得他全身都微微抖著。


    趙匡義無力地閉上了眼睛,眼前卻仍是她的影子,怎麽晃也晃不走。她的嬌俏,她的溫柔,她的傻氣---趙匡義騰地站了起來,冷著臉快步衝了出去。他特意帶了烈火獅子驄給她看,她怎麽可以不等等他就溜走?


    趙匡義跨上獅子驄,瘋了似的打馬向南邊的城門狂衝過去。從開封去金陵,是向南的,一定是朝那個方向走了。


    小桃甩掉那個下人後,趕緊跑到一家當鋪,把昨天趙匡義送她的玉鐲環佩都當了,還不少銀子呢,應該夠她迴金陵了。


    小桃揣著銀子從潘樓南街的另頭跑去,一邊走一邊打聽著馬行街。第一天趙匡義就帶她去那裏,記得他說過,那裏有各地的馬賣,那一定也能雇到馬車。馬行街嘛。


    馬行街離潘樓南街也不算遠,小桃走了一會兒便走到了。果然不出所料,不僅賣馬,也有雇馬車的。小桃選了個看著老實的上了年紀的老伯,談好價錢,跳上馬車,向著出城的方向走去。


    小桃撩起馬車側麵的簾子,有些失神地看著外麵的大街,忽然一匹棗紅色的馬從她旁邊竄了過去,馬背上的身影,她如今不用細看,也知道是誰。小桃的心一顫,從前麵把簾子撩開,對著車夫說道:“老伯,出城有幾個城門啊?”


    “八個。”老伯答著,“南邊這個門最近了,出去就是去金陵的官道。不過現在戰事起了,沒法直接通到金陵,得繞過濠州,再繞幾程路才能到了。”


    “那東門能出去嗎?”小桃問著。


    “也能,就是有點繞。”老伯答著。


    “不怕繞,我們從東門出去吧。正好看看風景。”小桃忙說著。


    “行。”老伯答應得爽快,扯著韁繩,馬車打了個彎,從東門的方向奔了出去。


    趙匡義飛奔到南門,問了守城的將士,一早晨出出進進的車馬不少,他們也無法迴答少將想找的人,到底出了城沒有。趙匡義估摸著小桃應該也沒有走太遠,茶葉糕還溫著,她還要出去把首飾兌成銀子,時間差不多。


    趙匡義盯著出城的人,細細查看著,一個時辰過去了,出城的大姑娘小媳婦,裝箱子的車都被細細驗過了,卻始終沒有他要找的人。


    日頭從正中滑到了偏西,趙匡義的心也扯得越來越疼,她是故意躲著他的。趙匡義飛身上馬,到城門外繞著城牆把八個城門都找了個遍,來來往往的人在他的眼裏,都變得虛無。


    從最後找的北門出來,趙匡義的心徹底沉得沒有一絲生氣。疼,撕裂般的疼。城外是官道,官道旁是連綿的樹叢,樹的盡頭是連綿的遠山。小桃現在走到哪了?如果她正午就出了城,現在都出了開封的地界了吧?


    桃宜,桃宜,你在哪兒?


    趙匡義負手立在城外,看著遠山殘陽,隻覺得心也隨著那殘陽,再沒有喘息的能力。


    不知道立了多久,出城的人漸漸少了,城門也要關了。趙匡義才牽著馬,緩緩地進了城裏,隨便找了一家酒樓,一個人喝得昏天黑地,醉倒不醒。醒來做什麽?醒來會疼,醉了不會。


    小桃趕了兩天路,有錢就是好辦事。不僅老伯的馬車坐得舒坦,夜裏也可以找個大些的客棧,不用擔驚受怕。隻是從開封到金陵的官道如今因為戰事斷了,不論從那條路去金陵,都要繞過濠州城外,轉道再去金陵。


    濠州,小桃的心思飄得有些遠,不知道戰事怎麽樣了,祁公子還在濠州城外嗎?要不要去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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