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義雙手扶著小桃的肩,目光定定的:“不去管她們,隻有我們,去一個沒人的地方。”又補了句,“隻要你不怕吃苦。”


    小桃無奈地勾唇笑笑,看來他家裏給他的壓力不小,才會讓他說出這麽負氣的話。小桃搖頭說道:“吃苦算什麽,我吃過的苦還少嗎?隻是哪有沒人的地方呢?再說你也不是普通人,你是大周的---”小桃也不知道趙匡義的級別官銜,隻好模糊地說道,“權貴吧,你要是不見了,皇上會翻遍每一寸地方找你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到哪裏?那股無奈、悲涼,從趙匡義的胸口蔓延了出來,直到手腳,化作了一股焦灼的憤怒,趙匡義一拳捶在了身邊亭子的柱子上,一拳,兩拳---他不知道怎麽宣泄心裏的無奈和壓抑。


    小桃呆了,盡管她也覺得離別有些傷感,但趙匡義有些極端的行為還是嚇了她一跳,頓了一下,她趕緊撲上去抱進趙匡義的拳頭,聲音變得很大:“你做什麽啊!”


    趙匡義閉著眼睛,身體都在微微地抖著,他恨自己的無能,連心愛的女人,都無法留在身邊,還有什麽顏麵整天要求她跟了他?跟了他也無處安放啊。


    小桃輕輕捧起趙匡義的手仔細看了看,手背都是血,這個人,傻的啊,手不是自己的啊,怎麽下這麽重的力氣,小桃的心忽然也有些絞得疼,把趙匡義的手放下去大聲對他吼道:“你幹嘛把自己的手弄成這樣!這算什麽事,至於嗎?”她很少這麽大聲說話,吼完竟然眼睛也潮潮的。


    趙匡義看著小桃的眼淚,他的心也像被淹了似的窒息到喘不上氣,他心裏一個勁地說著,別哭,別哭,他受不了這個。索性把頭別了過去。


    小桃抹了抹眼淚,咬唇說著:“我是唐人,早晚都要迴到大唐,迴到金陵。那裏才是我的家。本來,也是想報答你再走的,如今不是更好,我還能不用還你的情分就能走人,我還巴不得呢,你以為誰想留在這凍死人的破開封,誰想看見你這個陰晴不定冷冷的怪人-----”小桃越說眼淚越多,背過身子,使勁抹著眼淚。


    趙匡義心裏越抽越緊,忍不住從背後緊緊抱住了小桃。他真的舍不得,她迴到唐地,不知道會不會受委屈?等待她的又是什麽命運?她會嫁給祁正修還是什麽張三李四?他不要,可他做不了主。從沒有一刻,他這麽恨自己,恨自己手中沒有製衡天下的權力。


    小桃沒有掙,在他的懷裏靜靜地流淚,她不知道自己哪來的眼淚,哪來的不舍。真是奇怪了。


    外麵的雪越下越大,很快就把他們剛才踩出的道掩蓋得一片白茫茫,反照得四周亮瑩瑩的。


    小桃看著亭子外失神地說著:“看,我們剛才的腳印已經沒了。隻要有時間,什麽痕跡,都沒了呢。”


    小桃的話扯得趙匡義心裏酸疼得艱澀,他鬆開小桃,牽起她的手向外走去,聲音不大,卻很堅定:“隻要走下去,現在的腳印比剛才還深,越深,越不容易再蓋著。”


    小桃沒有再言語,任憑他牽著她的手,一直走迴了舊宅。


    魏王府裏,符彥卿正氣得七竅生煙,已經一整天了,趙匡義還不過來接嬋兒,打人已經讓他很氣憤。他的閨女,他自己舍不得動一指頭,剛嫁到趙家還沒幾天,就被那小子打了,要不是夫人攔著,他隻想操著槍去教訓教訓他。


    符雪嬋的臉還腫著,真不知道趙匡義用了多大的力氣。她的臉疼,心更疼。她哪裏比不上那個丫頭?小門小戶,一看就沒見過世麵,要什麽沒什麽,憑什麽在那個男人心裏就比她好了千百倍?


    魏王夫人換了第三次冰了的巾子給符雪嬋捂著,符雪嬋不耐地推開:“好了,敷也沒有用。”


    夫人歎口氣,坐在雪嬋身邊道:“嬋兒,不是我說你。你嫁了人,不比在府裏,不能事事順著自己的性子。可你就是一句也不肯讓。”


    “才成親六天就和我提納妾的事,還怪我不肯讓?”符雪嬋差點跳起來,“讓我怎麽讓?”


    “納妾,不過是早晚的事。你看這府裏,又養著多少姬妾。”夫人勸著女兒。


    魏王的臉上有些不好看,雖然他也大大小小納了不下五六個妾,可自己納是一迴事,女婿納那就是另一迴事了。不由插嘴道:“那也要過個幾年吧?納妾不過是開枝散葉罷了,如今嬋兒才過門幾天?就看她不能生?”


    夫人看著符彥卿直皺眉:“過幾年和幾天有什麽差別?趙匡義喜歡那丫頭,就讓他納了,一個丫鬟,還能踩著嬋兒做正室不成?夫人的位子不穩穩的就是嬋兒的,還落個賢惠的好名聲。現在這麽一鬧,你讓嬋兒以後的日子怎麽過?”她這個做娘的自然心疼女兒,可她更深知處在侯門的求生法則,掌握不住丈夫的心,就要掌握住些別的。硬碰硬,隻能鑽進死胡同出不來。


    符彥卿被夫人說得啞口無言,本來他也教導女兒忍著些的,隻是後來看女兒挨了打,才一氣之下進了宮陪著撐腰。


    符雪嬋卻是站了起來,冷聲道:“我就是看不慣府裏這些鶯鶯燕燕,以後我的府裏,絕不要這些。我就不信了,挾製不住趙家。”


    夫人忍不住說著:“那你可以暗著來啊,何必非得明著和趙匡義對仗呢?”


    符雪嬋高傲地揚起了唇角:“她不配。要是暗著下手,我還不知道這輩子得下多少次手,我還怕髒了我的手。我要一次就讓趙匡義記著,再不敢提納妾這個茬。”


    夫人看說服不了符雪嬋,歎了口氣走了出去換巾子。魏王一時也沒了主意,夫人說的話有理,可從感情上,他又心疼女兒,一時左右為難。


    舊宅裏,趙匡義和小桃相對坐著,心裏都沉沉的。誰都不知道該提什麽話頭。半晌,還是小桃先開了口:“這麽坐著也是無聊,不如,你再教教我寫字吧。”


    “好。”趙匡義的聲音有些暗啞。


    小桃把磨研好,趙匡義握著小桃的手,緩緩寫著。趙匡義是武將,讀的詩文不算多,那晚他把能想到的句子都教著小桃寫了出來。如今他才體會到詩人的句子,字字錐心。離情最苦,相思難斷,趙匡義的手也有些微顫。


    小桃卻是學得認真,越是認真,便越不會想別的亂七八糟的,心也可以沒那麽難受。一筆一劃,她學得形似,漸漸的,也有些神似。她發現趙匡義起筆、頓筆都很有力,寫來頓挫感十足,倒像本身也有著韻律似的。小桃模仿得也漸漸有模有樣。


    門外,是一夜的北風,加一夜的雪。屋內,是一室的墨香,一室的離愁。


    天,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亮了,趙匡義沒有困,小桃也不困,一寫就寫到了天明。桌旁是寫完的厚厚的幾遝紙。


    天亮了,就意味著又要到營帳裏去點兵。這是風雨無阻的事情。趙匡義站起了身子,深深看著對麵的小桃,聲音很沉:“我得走了。”


    小桃抿了抿唇,細細看了看趙匡義,其實他長得真不錯呢,臉如刀削過般有棱有角,泛青的胡茬很有男人味,眉眼也很有精神。小桃的臉有點燙,伸手幫趙匡義整了整衣領,柔聲說著:“去吧。不用急著迴來。想吃什麽?我做給你吃。”


    趙匡義的心顫顫地疼,不由用力揉上了小桃,低沉卻動情:“上次的茶葉糕,不要加那麽多鹽。”聲音落了,唇也落在了小桃的唇上。小桃怔了一下,第一次沒有推開他,笨拙地接受著他的用力,接受著他的唇齒纏綿,隻是頭暈暈的。


    趙匡義控製不住自己的情動,從唇,到臉,到脖頸,他的吻糾纏而深切,他忍不住抬手去解她的衣襟,他好想把這個小小的女人揉進自己的身體裏,不讓她離開自己。可是他有什麽資格?


    他的手碰到小桃腰上的帶子的瞬間,他停了下來。他都沒有能力留下她,要了她更是害了她。趙匡義用了咬了下自己的唇,直到血腥味充斥著嘴裏,自己就是個窩囊的混蛋。


    趙匡義鬆開了小桃,抑製住了一腔的情愫,無奈而糾結了許久,沉聲說著:“對不起。”說著轉身大步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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