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很難受?”小桃急切地問著。


    “不會。”祁公子笑得淡然,看小桃不肯相信,補了一句,“隻是有點癢。”


    有點癢?怎麽會隻是有點?分別都在緊咬著牙關堅持了。這麽說來,那會和趙公子打鬥的時候,祁公子發力出汗,也一定癢得難受了。真不知他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小桃覺得自己真沒出息,那會還對祁公子心涼意寒,現在卻又開始絲絲縷縷疼了起來。小桃跑到店家那裏,央求店家打了些冰涼的井水上來,用銅壺盛了,快跑到祁公子身邊,倒出一碗來,急切地說著:“公子快喝了這些。”


    祁正修端起喝了一口,透心的涼爽,身上的奇癢好了些,又把剩下的喝了。身上那股熱毒,瞬間像蔫了一般,從各種縮了迴去。小桃想了下,又把祁公子的手拉上來,覆在銅壺外:“用銅壺涼一涼,就會好些。”


    祁正修的手覆上銅壺,仿佛一股清泉從手心傳來,涼涼潤潤,那種蝕骨的癢終於下去,手背上的紅線也退散了。祁正修看著小桃,唇角上揚:“謝謝。”小桃剛才的急切,剛才的盡心,他都看在眼裏。如果說井水讓他的身體舒暢,那小桃的關切更讓他的心舒展。


    小桃抿唇笑笑,沒有吭聲。隻是繼續換了一壺冰涼的井水,又幫他捂上。


    修整了半個多時辰,祁正修的身體也恢複如常,命令隊伍再次上路。這次再騎上馬,小桃依舊一路沉默,而祁正修的心,卻無法再像之前那樣如同止水。他隻覺得懷中女子的芬芳,順著迎麵來的風,一齊朝自己襲了來。讓他第一次覺得,冬天的陽光,很暖;疾馳的風,很爽;而兩個人騎馬,也有兩個人騎馬的好處,起碼不會寂寞。如果山河太平,沒有戰事,就著清風烈馬,喝上一壺酒,馬蹄是不是能揉碎一懷的快樂?可惜,那隻是如果。


    傍晚迴到了城郊大營,祁正修命令屬下把小桃送迴了別院。自己匆忙趕到了太子的營帳。渦口周軍的虛張聲勢,讓他有了不好的預感。隻怕淮河的戰事,不可避免了。


    小桃剛進到別院,大小姐就忙把她召了過去。拉著她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半晌,才捂住胸口道:“你可嚇死我了,祁公子的屬下說你被周人掠走了,我真怕你出個什麽意外。”


    芸娘也在一旁抹著眼眶:“你說這個丫頭,平時在不覺得什麽,猛的說被人劫了,嚇得心都跳出來了。大小姐整夜睡不著和我叨叨千萬別被欺負了,若素還說隻要你能迴來保證再不和你搶吃的------”


    小桃的心頭有點酸,是啊,這裏才是她的家吧。有惦記她的大小姐,芸娘,若素,還有金陵城的幺娘。


    敘了半天,大小姐屏退了眾人,拉著小桃的手問道:“劫你的,是那位趙公子嗎?”


    小桃點點頭:“路上遇到的。”


    大小姐沉吟了半晌,說道:“趙公子看來是對你上了心。你呢?可曾對他有些意向?”


    小桃猛地搖頭:“沒。”那個好色之徒,還要娶妻納妾,才對他沒想法呢。


    大小姐歎道:“本來你是唐人,他是周人,是不好聯姻做媒的。既然你對他也沒動心思。那就更不用愁了。隻是恐怕我也該留意替你找個人家,也省的他老惦記。”


    大小姐要把自己嫁出去?小桃撲通一聲給大小姐跪了下來,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小姐,不要啊。桃宜隻想在你身邊服侍,不想嫁人。”


    大小姐撫了撫小桃的肩,笑道:“傻丫頭,你早晚也要嫁人的。哪能一輩子陪著我。我不能害了你。我隻是替你留意著,又不是馬上讓你嫁。瞧把你急的。”


    小桃這才抹了抹眼淚,破涕為笑了。


    吃過晚飯,又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小桃爬進被子裏,全身舒泰。還是這裏舒服啊。小桃翻騰了兩個滾,這兩天的折騰讓她全身酸軟,該好好睡一覺了。


    可是翻來覆去,不知為什麽,小桃怎麽也睡不著。想著祁公子在水裏給她度氣,就是一臉的羞紅,似乎很幸福。可轉眼,他卻又冷冷清清。到底他是為了救她,還是為了引趙公子上浮橋?還是二者兼有?小桃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又把祁公子的動作,話語反複咀嚼著,唉,為什麽祁公子的心思這麽難猜呢?


    還是那個好色之徒似乎好猜一些,不對,他也不好猜啊,高興冷著一張臉,不高興也冷著一張臉。不過---他總歸不會害自己就是了。唉,其實那個好色之徒也不壞,隻是可惜了雲驄了,那麽好的馬兒---小桃的心情又低落了起來。猛地甩頭,想那個好色之徒做什麽?本來不是想祁公子的麽?哎呀,偏的也太遠了,趕緊歸位。


    第二天一早,小桃才剛剛起床,何公子已經來到了別院,和大小姐不知說著什麽。隻見大小姐的麵色有些蒼白。何公子吩咐完之後很快地離開了。大小姐把眾人招來,囑咐著:“下午迴金陵,大家收拾收拾。”


    迴金陵?太突然了。一般從準備到出發,怎麽著也得半個月。東西得收好裝箱,還要裝到馬車裏。怎麽隻留了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大家不禁紛紛交頭接耳地議論著是不是有什麽事。


    大小姐聲音清冷地又囑咐了一次,說道:“午後就出發。不得延誤。”說完揮袖而去。大小姐很少這麽嚴肅。一時眾人也不敢再揣度,趕忙各自散開收拾行裝。


    小桃也跑了迴去,她倒沒什麽收拾的,不過是幾身換洗的衣裳。不過大小姐那裏收拾的就多了,芸娘肯定忙不過來。小桃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之後,又趕忙跑到大小姐的房裏,去幫忙收拾東西。


    正收拾著,忽然下人進來稟告著:“祁公子來了。”


    大小姐一愣,眉眼隨即泛出一絲甜意,向客堂走了出去。小桃的心一突,並沒有跟著大小姐出去,隻是繼續在後房收拾著大小姐的首飾釵奩。芸娘給了小桃個眼色:“還不趕緊出去給公子倒茶,杵在這裏做什麽?”


    小桃咬唇道:“我手裏做著活呢,讓若素出去倒茶。”


    “你個死蹄子,我使喚不動你怎麽著?”芸娘笑嗔著把小桃攆出去,繼續著手裏的活。


    小桃無法,隻好去倒了茶,送到前麵的客堂裏。祁公子今天又是一襲飄逸的荼白長袍,頭上束發的巾子很飄逸。小桃垂著眼,托著茶盤將第一盞茶放到了祁公子麵前,手竟然還哆嗦,茶盞的蓋磕著沿叮叮作響。


    祁公子抬手接過了茶盞,聲音有些沉:“多謝。”


    小桃沒敢看祁公子的表情,很快地走到大小姐麵前把另一盞茶放下,幾乎是奪路而逃地快步走了出去。


    身後傳來大小姐柔柔的聲音:“公子,先喝茶。-----”


    小桃出了客堂,一口氣跑到了門外。雲笙在門外候著,看小桃出來,嘿嘿笑著:“還好吧?你迴來我還沒來得及看你,你就得迴金陵去了。”


    小桃看是雲笙,舒了一口氣,笑道:“可不是。誒?什麽叫我迴金陵?難道你們不迴去?”


    雲笙摸了摸腦袋,歎氣道:“是啊。隻是家眷們迴去。太子,何公子,我家公子都要留在這。”


    “為什麽?”小桃不解。


    雲笙看看四周,附到小桃耳朵邊低聲說著:“我就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要打仗了。”


    “啊?”小桃捂上了嘴,打仗,她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卻也能想象出來是怎樣的激烈,心噌地揪了起來,前陣子一直都是備戰,小桃以為就這麽晃晃悠悠著就沒事了呢,沒想到真的要開戰了。


    “所以得把家眷都遣迴金陵去。否則真打起來,拖家帶口的怎麽撤退。”雲笙說道。之前帶家眷隻是打著看風水的名義測探濠州的地勢布軍,所以才帶了家眷掩人耳目。如今,是時候送迴金陵去了。


    小桃的心跳得好快,情不自禁問著:“萬一打起來,祁公子會上戰場嗎?”


    “不知道。”雲笙搖頭,“我也沒見過。之前公子和太子守潤州的時候,我還小,沒跟著去。聽說是上了。”


    小桃的心好像被什麽扯著使勁拽了拽,疼的又找不見了方向。以前聽人說戰場上把人當稻草人似的,隨便就紮個窟窿。如果真這樣,可怎麽辦?一時心裏翻江倒海,擔心不已。


    雲笙笑著遞給了小桃一包蜜瓜脯說道:“這是我最後一包了,送你。等我迴金陵還有稀罕吃的呢,再給你送去。”


    小桃接過蜜瓜脯放到袖子裏,還在糾結著,祁公子已經從客堂出來了,對大小姐揖手道:“小姐留步。”說著向門口大步走了過來。


    小桃趕緊恭敬地立在了門口,可惜手裏還拎著個茶盤太煞風景,趕忙又把茶盤藏到了身後,抬眸靜靜看著祁公子。他的表情依舊是波瀾不驚,溫文儒雅。隻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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