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還是秦猙常做的那個夢,夢裏的天仿佛永遠也不會晴朗,陰鬱黑沉,暗無天光,他一次次從秦家大宅出來,坐上那輛永遠改變他人生的黑車。但今晚的夢裏,偏偏多了一抹清瑩的雪白。還是昨晚那個少年,他蹲在路邊,麵前盛開著一朵昆山夜光,那朵牡丹花瓣潔瑩,在昏暗的天色下隱隱發出如月光一般的銀白清輝。隻是花前的少年,似乎比這花還要白。他的膚色像是月下的新雪,又像是初春的梨花,而垂在身後的青絲又如鴉羽,長及地麵,黑是黑,白是白,分明得叫人完全無法忽視他的存在。他抱著雙膝蹲在花前,眼睫低垂,半斂著眼眸,聲音溫潤輕細,仿佛帶著些顫:“哎呀,這花好可憐呀,整片葉子都被人揪掉了呢……”少年說話間眉頭蹙著,緋紅的雙唇看上去和他的人一樣柔軟,又像是他麵前的夜光,仿若帶著淡淡的香氣,而少年說完話後緊緊抿起的委屈模樣,卻是過分的做作、虛假、和勉強。可憐是挺可憐的。然而這股“憐”意,是因為少年的容貌本就柔美,生得乖巧又溫馴,他輕輕一皺眉,就會叫見者心軟;微微一抿唇,就顯得他委屈哀憐。隻是秦猙見過太多人在他麵前露出過這種表情了,那些人雖然都沒少年貌美,可都是希望通過這樣的表情,叫他心軟,叫他好給他們想要的好處。偏偏這少年假裝可憐的演技還實在太爛,他就沒見過裝可憐程度比少年還造作的人。就這點演技也想騙他心軟嗎?要是少年嗚嗚的哭上兩聲還行,起碼是真的流了眼淚呢。眼淚都不流,嗬。秦猙收迴看向少年的目光,腳步停也不停,上了黑色的轎車。那抹黑色消失在柳尋笙的視線之後,他就被踢出秦猙的夢了。柳尋笙也醒了,他呆呆地望著黑黢黢的書房,隻覺得養自己的新主人秦猙約莫是真的心狠手辣,他今天在夢裏都強忍著被秦猙反複揪葉子的恐懼,還裝的比昨天更可憐,然而秦猙還是看都不肯多看他幾眼,依舊踩著他故意飄到他麵前的葉子走掉了。柳尋笙有些泄氣,慢慢地又把自己挪迴春劍蘭身邊,覺著自己還是不要想著走這些邪門歪道了,不如好好修煉,爭取早日化形逃跑溜走還靠譜些。第二天秦猙睡醒,發現沈聽弦今天倒是沒跑,還留下來吃早飯了。不過沈聽弦在看到秦猙下樓後就立馬跑到他麵前說:“好哇秦猙,你果然揪小牡丹葉子了,我剛剛去你書房看了,它那片斷葉沒了!”秦猙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麵不改色道:“我不是早在微信裏就和你說了嗎?”“我哪裏想得到你真的會揪?”沈聽弦說,“我看那小牡丹葉子本來就沒幾片,你別再揪了,等會給人家揪禿了怎麽辦?”秦猙語氣淡淡,神色冷漠說:“禿了也還會再長的。”沈聽弦聽著秦猙這話,無比唏噓道:“你不能因為人家俗就這麽對它吧?你舍得揪你那盆春劍蘭的葉子嗎?”秦猙挑了挑眉梢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沈聽弦口中他對兩盆花的偏心程度和區別對待。沈聽弦見狀嘖嘖感歎著,和秦猙說昨晚他問過簡爍柔了,她和那個男的真就是去吃了火鍋,別的什麽也沒做,那個男人搭著她的腰是因為她肚子痛,不舒服,在攙扶她呢。秦猙不知道簡爍柔這話別人信不信,但是沈聽弦肯定是信了的,因為他說完後抓了幾塊糕點就往嘴裏塞,匆匆吃完早飯後就跑了,大概是趕著去開他的舔狗公司……不,娛樂公司去了。隨後秦猙用手機看了下,發現簡爍柔與神秘男子夜會火鍋店的熱搜也已經壓下去了,不知道是簡爍柔公司幹的,還是這背後有沈聽弦出的一份力。不過秦猙都沒管太多,吃完早飯後就迴到臥室收拾行李——他要出差幾天,這幾天都不會待在家裏。臨近出門前秦猙去了趟書房看花。春劍蘭他養了一年多了,過往出差時他將花交給範阿姨照顧時也都沒出現過什麽問題。這次出差,秦猙有些放心不下的反而是新來的那盆昆山夜光。所以秦猙特地去看了它一眼,他見白玉花盆裏的綠植枝葉舒展,綠意盈盈,與剛拿迴來時的柔弱樣貌呈天壤之別,不禁微微頷首點頭,覺得自己的栽養方法是正確的。隻是秦猙在看到昆山夜光的花盆沒在昨天他放置的位置上,而是又迴到春劍蘭身邊時就皺起了雙眉,他將範阿姨叫到書房來,和她說:“範姨,你以後不要隨便搬這盆花的位置,昆山夜光喜歡陽光,要多曬太陽才能長得好,你把它放在陰涼處,它長不好的。”範阿姨聽到秦猙說她,先是愣了愣,隨後臉色忽的刷白,緊張地顫聲說道:“秦先生,我、我沒有動過您這盆花啊……”秦猙微微怔神,他見範阿姨臉色如此難看,還以為自己說話語氣太重了,又或許……是他臉上的疤太嚇人了。“沒事範姨,我不是在罵你,這話應該是沈聽弦搬的。”秦猙身體僵住,他站在原地語氣生硬地和範阿姨解釋,“迴頭我說他去。”秦猙話語落下後,範阿姨身體放鬆了些,但臉色還是沒有紅潤起來,勉強笑道:“誒,秦先生,您最近幾天是要出差嗎?”“是的,去南城待幾天,下周五我就迴來了。”秦猙道,說完他轉身看向自己身後的兩盆花,又接著說,“這幾天就麻煩你照顧我的花了。”“好,秦先生您放心吧。”即使範阿姨現在很怕進書房,但這是她的職責所在,她明白秦猙的花有多名貴,要是她在秦猙出差這幾天沒照顧好這兩盆花,她的工作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於是範阿姨咬牙點著頭,“我會幫您好好照看它們的。”“嗯。”秦猙走到書桌前,抽了張紙寫著照顧牡丹的注意事項,低聲說道,“春劍蘭你已經很熟悉怎麽照顧的,昆山夜光的注意事項我寫給你,這盆花沒春劍蘭那麽嬌氣,卻比春劍蘭還麻煩。它每天都要曬太陽,具體怎麽曬我寫給你。”每天要曬太陽,偏偏溫度太高就會厥過去;能耐三十度以下的寒冷,偏偏又比其他花要更容易受到凍害,就不能像春劍蘭那樣簡單低調,一直呆在陰涼處養著嗎?這不是麻煩是什麽?秦猙密密麻麻的給範阿姨寫了一小頁紙,上麵寫了每日溫度多少度時,昆山夜光可以在太陽底下曬太陽,溫度高過多少度時,又得把花挪到陰涼處放著。範阿姨接過備忘錄紙一看,照上麵這麽個寫法,她每天要來這個疑似鬧鬼書房好幾趟,差點沒厥過去。而柳尋笙聽著秦猙說他喜歡曬太陽,每天要多曬太陽才能長好時也差點直接厥過去——秦猙說的是實話,可他卻最怕曬太陽了。昆山夜光的確需要曬太陽才能長好,所以他跑到春劍蘭身邊時也會給自己曬太陽,可是葉子一旦曬暖了,他就不能再曬了。再曬下去他會莫名的感到害怕,就算氣溫不高他也會頭暈窒息,就像是被火燒一樣,因此他每天隻能短暫的曬曬大概半柱香時間的太陽。以前在深山時,他周圍的高密冠樹太多,每日僅有正午時能曬一小會太陽,他覺得正好,現在每天被秦猙逼著曬,柳尋笙就很想哭。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怕太陽,明明他們昆山夜光該是喜歡的,也正因為他太陽曬的太少了,所以他才長得這麽小,每次開花也隻能開一朵。唉,算了。柳尋笙在心裏歎氣,他覺得:反正範阿姨不會像秦猙那樣待在書房裏很長時間,應該就是過來搬個花的位置就會離開,他等範阿姨走後再把自己挪迴來,在範阿姨進來前又趕緊把自己挪迴去就好了。柳尋笙還氣鼓鼓地想:秦猙說的不對,他那麽乖巧,每天都能照顧好自己,幾千年都活過來了,又不容易死,怎麽會麻煩呢?作者有話要說: 秦總:這個人演技是真的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