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月初,林森之都要去中心墓地。

    以前沈奈淼都會陪他去掃墓,可是這一段時間都找不到沈奈淼他隻好自己買了蓬萊枝一個人去。

    一路顛簸,林森之下車的時候發現天有點陰說要趕快迴家把窗戶關好。

    墓地總是陰森森的,人再多心情難免沉重,林森之抱著蓬萊枝,走得很慢。

    第三墓區第二列是最漂亮的一個墓碑,左邊一株貼梗海棠,右邊一株蓬萊鬆。紅海棠是墓主人喜歡的花,蓬萊鬆可以說是林森之與沈奈淼的友誼的開始。

    林森之真的很想沈奈淼,這個好朋友。

    一抹枯萎泛黃的紅與一抹盎然的綠下,那個熟悉的身影使得林森之加快了腳步。

    “沈奈淼!”

    跪在地上祈禱的沈奈淼被嚇了一跳,迴頭看到一個人飛一般地像自己跑過來還沒看清楚是誰,頭上就挨了一拳。

    “哎呦喂!森之!你就不會溫柔點!”

    林森之放下手中的蓬萊鬆拚命地蹂躪被自己壓身下的沈奈淼,他好像瘦了。

    “還嘴硬!說!最近去哪鬼混了!快樂得都忘了我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啊!混蛋沈奈淼!”

    林森之在墓地忘乎所以地怒斥,揉捏著沈奈淼的臉蛋泛出了紅印也不鬆手,沈奈淼連連叫饒擠出兩滴眼淚才算完。

    “森之,別老欺負我嘛。”

    沈奈淼從地上爬起來揉揉自己的疼得麻痹的臉頰,推了一下身邊額林森之以示報複。

    “說!最近去哪了,學都不上了,不準撒謊!”

    林森之揪著他的領子以蠻力相要挾直逼笑得尷尬的沈奈淼。

    “那什麽,我們能不能等會再說,這裏是墓地唉,和氣點嘛!”

    林森之想也對,剛剛對沈奈淼的“暴行”吸引了極為群眾,確實不好意思,而且在這麽個地點似乎不太適合,擾死人清夢是要被索命的。

    兩人跪在墓碑麵前,行禮之後,林森之微笑著注視麵前的墓碑。

    “沒想到你還能來堅持每月看我的父母。”

    林森之輕輕地撫上沈奈淼按在他肩上的手,沈奈淼也笑了笑,說道:“不生氣了嗎?”。

    “生氣,你冷落我太久了,但是看你每月還是堅持來掃墓,真的很感動。要是我們吵架了誰也不理誰,或者以後不得不分開找不到對方,至少還有這麽一個地方,你我都記得。”

    林森之垂下眼簾,慢慢地對那墓碑磕頭。

    “或許是爸媽他們請你來陪我的。”

    沈奈淼笑得很無奈,應該是自己要央求他們要他來陪林森之才對,他就走那麽幾天,林森之有點憔悴。

    有點小開心,有點心疼。

    要是他是因為擔心自己而弄壞了身子,自己還真是又悲又喜。

    墓碑上麵刻著兩個名字。

    林卿,夏染。

    蒼勁的隸書,黑色的塗字,在搖曳的樹影下映襯。

    那是林森之父母的名字,父母的早死不僅僅帶給林森之對黑的恐懼,也讓他在孤獨的同時又懼怕孤獨。

    最要命的是,林森之越認識到生命的無常越覺得一些事物的珍貴,他會很珍重與他有交集的每一樣,他討厭他人比討厭自己要難得多,所以變得十分能忍氣吞聲。

    就是如此對尹絡。

    車站。

    林森之和沈奈淼掃墓之後,一齊往迴走。

    林森之喝著礦泉水一邊嘟囔:“那,你都去哪了?”

    沈奈淼說:“唔,家裏出了點事情,沒來得及跟你聯係。”看見林森之溢出嘴角的水漬遞了張紙巾給他:“喂喂!注意點”

    沈奈淼不在意自己有時跟老媽子似的跟著林森之,林森之也喜歡有人照顧他,這也是兩人能相處那麽久的原因之一。

    隻要一個人願意為對方而改變一下自己。

    “這樣啊,方便說嗎?”林森之擦擦嘴角,將廢紙巾放進口袋。

    “不太方便。”沈奈淼摸了摸鼻子。

    無語了一陣,一直等到直達車的到來,兩人上了車。

    車上人不多,零零散散地坐著。

    林森之就再也忍不住了,聳了聳坐在身旁異常安靜的沈奈淼,準備對他訴苦之前做了一段小小的聲明。

    “雖說這種難過就抓壯丁倒苦水唧唧歪歪的事情是女孩子的特點,但是我這個問題在乎人性的思考所以也算是我們政治係的一小部分,也就是學術探討,不是吐訴更不是嚼舌根!同意嗎?”

    每次林森之的“前言”都說得冠冕堂皇其實也都是些瑣事,初中的時候他撿到錢以為是自己昨天不見的,很開心地請林森之去吃冰淇淋結果得知是隔壁鄰居的錢。

    林森之當天晚上給沈奈淼打電話將近半個小時,但有十五分鍾是他的“聲明”與“前言”,聽得沈奈淼一愣一愣的,突然覺得林森之頓時高大了許多能夠頓悟出這麽多。

    知道事情原委,沈奈淼頭給的不是安慰或者建議,劈頭就是一句:“這關經濟生活與人性的陰暗麵有什麽關係啊!”

    林森之總是自己嚇自己,其實沒有那麽複雜的東西他總愛給它複雜化,然後自己悶憋著通紅的臉自責,讓在話筒的另一邊的沈奈淼聽得腦瓜仁都疼。

    不過他這種樣子反倒很可愛。

    因為他發表聲明的時候總是愛低著個頭絞著手指頭。

    沈奈淼知道這個時候笑不好,趕緊咬著自己的口腔內壁,歪著個嘴想笑又不敢直抽抽,這個樣子也滑稽。

    現在的給那件簡單得不能再簡化的問題扣上的帽子是“人性思考以及學術探討”嗎?沈奈淼故意裝出一副很吃驚很嚴肅的模樣,誇張說道:“哇,太深奧我怕我不懂,森之你也知道我這人學不精啊。”

    “其他都不是問題,主要是你不能嘲笑我,歧視我或者跟我絕交。”

    林森之仍舊低著頭,隻是那絞手的指頭拽住了沈奈淼的袖子。

    沈奈淼拍了拍林森之的頭,“不會啦!”想要聽林森之自我檢討,就要先對他做出保障,就是要發誓。這些都可以成為一種模式了。

    林森之相信沈奈淼的誓,因為從小到大他都是這麽問的,沈奈淼也都是這麽迴答的,到頭來誰都沒有離開誰,對於沈奈淼都不止是信賴了。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了那個漂亮的男人嗎?”

    “你說你把他一人丟在公園的哪個?”

    “嗯,後來我一迴家啊發現他就在我家裏,可是門窗都是嚴嚴實實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怎麽進來的,他可以隻手弄壞了我幾乎所有的電器,他說他是冥王,要娶我,要帶我下地獄,我不相信,他就展現了他的異能,會放火還會發光。”

    “……”

    “然後我就暈了,醒了之後他仍舊說要帶我走,我說我是男的,他就嚇了一跳,然後……額……確定了我是男人之後就跑了。我以為就是這麽一出鬧劇,結果當天晚上我給你打完電話的時候他又憑空出現了,沒人可以有這種能力,我便信了他。但絕對不跟他走,後來他為了道歉就賠償了很多昂貴的東西,我一時覺得反倒是自己欠了人家的。就同意他住了下來。”

    “森之,引狼入室啊!”

    “後來他老跟著我,總是說喜歡我雖然很煩,但他總是扮演著家庭成員似的角色,讓我覺得家裏有一個人也挺不錯的,對他也就不是很有偏見。”

    “……那……問題什麽?”

    “後來我不知道他對我到底是以什麽目的來接觸我的,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對他是種什麽心情,我覺得這樣很危險,他有斷袖之癖。我可不準備剪斷自己的袖子,所以就趕他走了,他也異常的善解人意馬上就消失了,但是我最近幾天都不是很有精神,我現在很苦惱,你得幫幫我,沈奈淼。”

    林森之以抓住救命稻草的手勁抓住沈奈淼,沈奈淼一時沒反應過來。

    “抱歉,這個問題有點難,給我點時間,我想想,想想。”

    沒有一點心裏準備的沈奈淼真的被震住了。

    這可不是以往的小問題,這可是大問題了。

    他有情敵了,還是冥王,神啊!

    沈奈淼咬著手指頭冥思苦想,林森之一臉崇拜地看著沈奈淼。

    這個故事有刪節,當然得刪,要是被知道自己還被親了,並且妥協了對方種種無理要求的話,也許沈奈淼會唾棄他的!

    “森之,那你是喜歡他嗎?”

    額!

    林森之一聽就出了身冷汗,他一直躲避的問題就這麽一針被沈奈淼刺破,難道自己的行為帶著那對那人無限的追憶嗎?

    “不,不,不會吧?”

    這是反問句,不是感歎句,但是這個反問是很沒有底氣的,若是很堅定感歎,沈奈淼還可以送一口氣,但是這種風一吹就倒的問句讓他很傷心啊!

    “森之……別啊!給點肯定的答案麽!”

    這是祈使句,充分體現了屆時沈奈淼幾近崩潰邊緣的顫抖的在林森之身上初開的情竇。

    林森之被他說得費解了,到底是誰問誰要答案?

    下車的時候,開始打雷了。

    沈奈淼扯了扯林森之的衣角,落寞地說:“森之,快下雨了,今晚我去你家住可以嗎?”

    一到陰天下雨沈奈淼就不願意迴家,他說他家本來就陰冷,一下雨就縮成一堆了。

    雖然這個借口很不符合他這個富家子弟的生活條件,但是林森之還是答應了。

    黑暗是要人點亮的,這樣他才不會怕。

    “嗯,反正,大家都煩得很,也好解決。”

    沈奈淼跟林森之進屋的時候,這裏滿是另外一個男人的氣味,蹤跡與殘留。

    所以幫著林森之一齊打掃,很快的房間又幹淨了。

    “房子還是幹淨點好。”

    林森之放下抹布,洗了洗手給沈奈淼泡了杯茶。

    沈奈淼舒服地坐在沙發上,終於舒展了眉頭。剛剛將地板擦了三遍不甘心上麵留有其他人的氣味而恨命的他可以歇一會了。

    這個疙瘩算是消除了,接下來是心理的。

    “沒想到大少爺也會幹家務,還這麽有潔癖。”

    林森之看著光可鑒人的地板開心極了,自己可拖不出這效果。

    “森之,你過來。”

    沈奈淼勾了勾手指林森之乖乖過去。

    “迴答我以下問題,直接迴答是或否。”

    “嗯!”

    “第一:你讓他住純粹是為了報答他給你這些東西?”

    “是。”

    林森之看著那台電視,根本原因確實如此。

    “第二:你沒有被他美色所動?”

    林森之想了半天,人皆愛美,自己很驚豔於他的美,但也不至於垂涎。

    “是。”

    “第三:我比他重要些?”

    “是!”

    這個毫不猶豫的,林森之就脫口而出。

    太好了,沈奈淼手舞足蹈地樂喝,看來自己還是有機會的。

    “最後一個,森之其實是寂寞對嗎?寂寞太久了,有一個人來陪你,你很開心,對吧。”

    這不是問題了,而是一種誘導,沈奈淼問得很小心,他的聲音很低沉,讓林森之有點懵然。

    或許是這樣,對他,隻是自己希望有人為他點亮黑暗。

    “是……吧”

    沈奈淼忽略了那個帶點疑問的“吧”。

    隻要林森之自己有這種潛意識,沈奈淼也可以成為點亮黑暗的人。

    “森之,讓我入住吧。是我不好,作為朋友我應該多陪陪你的,我忽略了你,以至於你被人欺負。”

    “沈奈淼……”

    “讓我入住吧,你隻是……不想一個人……你不是斷袖的,你隻是……寂寞太久了。”

    他的聲音沉得不像話,像歎息。他輕輕抱住林森之,這是他第一次對林森之親密而他沒有推開自己。

    “可以嗎?不做聲是默認?”

    “……不知道……我”

    說實話,誰證明沈奈淼不會欺負他?

    林森之知道自己懷疑朋友不好,他隻是好心。

    若自己隻是想要個人陪自己說話,尹絡的入住自然順理成章,為何朋友沈奈淼就不可?

    “可以!”

    林森之堅定地答。

    隻要自己不孤單就可以了。

    晚上

    沈奈淼趴著床邊,坐在地鋪上看著側身在床上躺著的林森之。

    “明天買張小床,今天就委屈你了。”

    “哪有!”沈奈淼狠狠笑兩聲,自己能住進來就已經很奢求了。

    “對了,森之,那個人又沒有對你做什麽不正經的事。”

    孤男寡男共處一室難免有些肢體觸碰,要是這樣他就拖林森之去消毒。

    林森之打掃完衛生,腦袋一搖一晃的,想睡覺,大腦頓時待機一片,脫口而出,

    “他有抱我,欺負我,壞極了的家夥……啊…。。困。”

    “林森之!太過分了!我都沒摟過你,吻過你啊!快過來給我親一下!我不平衡啊!”

    “大半夜你發神經啊!下床去!小心我把你扔出去!”

    “啊!!!!!那個混蛋是西門慶!”

    “滾!你這不是罵我是潘金蓮麽!”

    “啊~~~~~不活了!”

    這一夜,某件公寓裏傳來陣陣狼嚎。

    “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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