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毫不猶豫地一點頭, “我也可以的。”一點營養劑罷了。彭彭嘶一聲,搓搓手,“但千梧不是……”“千梧是被神經拐走了。所以我就要堅決不接受神經的喂養, 哪怕餓死?”江沉的眼神平靜而犀利,按了按他的肩膀從他身邊側身出去,“這種想法五歲不能更多。”今天是從七日麵具副本裏出來的第十六天。江沉還記得千梧走前的最後一刻。金色福袋出現之後,那棟房子頃刻間消失不見,前後左右盡是能吞噬掉一切的黑暗。他看見千梧攥著金色福袋,仿佛不受自我控製地走向難測深淵。最後隻剩下沙灘碎石堆裏的一支鉛筆和一張字條。剩下的人隻能登上來接的木船,和前麵的九個副本一樣走流程。不過這一次,沒有裏島也沒有往昔之門,他們在狹窄的船艙裏悶了超過半個月,食水告罄,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抵達下一站。一杯冒著熱氣的茶忽然放在麵前狹窄的邊桌上。鍾離冶在他對麵坐下來,“最後一個茶包了,屈櫻給你留的。她睡覺前餓的發慌,說睜眼還不到就讓船夫帶她去吸幹神經的血。”江沉手捂上茶杯,笑笑說了句謝謝。這幾天他腦海裏反複浮現千梧的最後一眼在徹底走入黑暗前,他迴頭看了他一眼。即便到那一刻,那雙黑眸依舊沉靜,帶著不屈的信念感。“我說,其實我們離出去也不遠了。可能神經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故意拖著我們的進度。”鍾離冶忽然開口,目光落在江沉露出的手腕上。從三無的副本裏出來,江沉的藍色神經隻生長了短小的一截,目前離滿分還差五分。倒是紅色神經飛升。上次的船夫沒有造謠,鬼怪真的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敏感分數的上限,他原本敏感隻有十九分,這次直接加到了五十五。鍾離冶開了個玩笑,“你跟三無一共聊天十二次,它就給了你三十六分。我現在慶幸千梧雖然敏銳但性格疏離,不然從第一個副本開始跟boss拜把子,可能三個副本就大妖了,到時候我們連現在這些對神經的認識都沒有,那可真是災難。”“也不一定吧。”江沉終於把茶杯捧起來吹了兩口,“前麵大多數副本結算時會提示敏感分上限,也許不是每一個boss都有影響神經的能力。三無它……挺特殊的。”鍾離冶一愣,“哪特殊?它就是個不存在的東西,完全是配合副本機製設計出來的,跟之前那些boss比反而顯得卑微,最無足輕重。”江沉喝了口茶,挽起袖子看著自己一長一短兩根神經,低聲道:“正因如此,或許是神經對它有虧欠,所以願意順從它消失前的心意。”他從來不會洞察除父母和千梧之外任何人的情緒,但或許是三無常常裝成千梧的樣子出來,聊了幾次天後,他發現自己竟然會在說話時稍微顧及一下三無的感受。也正因如此,他很清晰地記得第六個夜晚,他和三無在房間外促膝長談到淩晨,三無離開前忽然低聲說的那句話。“有時候我會有種感覺,我好像就是被這個牢籠設計出來的東西,我去不了外麵。能不能實現理想,也是設計出來的,和我自己的努力沒有關係。”“被設計出來的一種機製產生了思想,但流程結束,機製也就結束了。”鍾離冶長歎一聲,“要是這樣說,神經覺得欠它也說得過去。這條神經雖然有很多罪惡,但也確實有點人性。”江沉不說話,鍾離冶以為他又在想走丟的千梧,立刻笑著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是吧?畢竟你是宿主,神經跟著你多多少少得沾點人性。”江沉迴過神來,卻並沒有傷感神色,反而似乎若有所思。“神經確實沾了不少我的影子,我在想,有我的影子,應該就會有我的弱點。”鍾離冶一愣,“你什麽弱點?”彭彭從隔壁棟裏探出頭,“不是吧老哥,您還有弱點?太愛千梧算不算弱點?”鍾離冶笑著虛踹了他一腳,“聊正事呢,別扯這些亂七八糟的兩性頻道廣播台詞。”“其實不算錯。”江沉思索著低聲說。神經繼承了他的強原則性,每一個副本都有不容轉圜的處決機製,對成全機製的鬼怪也毫無同情,物盡其用罷了。此外,它還很難忍受被他人質疑它設計出的機製,但當他第一次指出神經結算不合理時,一番爭論後,神經雖然暴怒但依舊妥協了,隻因為那是它自己設定的評判規則,它在心裏也認同了江沉爭論的觀點。江沉為人處事的原則性像一張稠密而堅固的鐵網。但這張鐵網有一處漏洞。通!通!通!通通通!!突然響起的木頭撞擊聲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遠處的廂棟門口,屈櫻睡眼惺忪地探頭出來,“怎麽了怎麽了?到下一個副本了嗎?!”眾人恍然大悟,彭彭一下子站起來,“我去,終於到了啊!老子都快呆傻了,都沒反應過來!”船夫在外頭沙啞地喊道:“我終於看到前麵的島了,手都要劃廢了,你們趕緊準備進入下一個副本吧。”“知道啦!!”彭彭抻著脖子喊,喊完縮迴來嘿嘿笑了兩聲,“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有病呢,別人都盼著多休整,就咱們盼著趕緊進入下一場生死局。”屈櫻走出來整理了一下頭發,“畢竟”話沒說完,彭彭立刻衝她擠眼,她戛然住口,有些尷尬地看著江沉。江沉看出她剛睡醒腦子有點懵,隻是平和地笑笑,“畢竟千梧走丟了,我們著急把他找迴來。直接說沒事,有什麽可避諱的。”“行了行了,不用上火沒飯吃了,大家準備一下吧。”鍾離冶起身拍拍手,“彭彭跟我去收拾公共區域,船上別落東西,有什麽生活物資都帶著。”彭彭掐了個響指:“得嘞。”江沉的福袋最多,收拾的時間也最長。千梧走後他身上所有的福袋都自動還迴到江沉的衣服口袋裏,隻除了那把軒轅刀。江沉清點完所有福袋走出船艙,半月以來皆如白晝的神經之海上終於迎來了日落,海上的島越來越近,他遠遠望去,島上是一片白茫茫,不像從前那樣有茂密的樹木或村莊。直到船開得近了,江沉才認出來那究竟是什麽。彭彭一聲驚唿,“竟然是雪啊!是雪山?”鍾離冶看了半天,“地勢有高有低,我好像還看見了滑雪場和纜車,有房子嗎?”“有。”江沉凝視著遠處白茫茫一片中露出的一點木色。“有一個小木屋。”彭彭在旁邊觀察他的臉色,“那我就忍不住要問了,千梧他……”“他不會滑雪。”江沉臉色依舊平靜,但聲音卻不由自主地沉下去,“雖然他很不耐熱,但也絕對不喜歡酷寒,所以……可能這個不是他的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