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對於小的而言,再沒有比替二平洗冤更重要的事了,蔣大人如果找小的有別的事,還請原諒則個。小的沒空兒。”


    蔣熙元被她頂得腦袋一熱,指了指自己身前,硬邦邦地說:“過來!”


    阮喜擔心夏初,詢問地看了她一眼,夏初則搖搖頭示意他安心,大搖大擺地走迴到了蔣熙元麵前。


    “年紀不大,骨頭倒是真硬!”蔣熙元有點咬牙切齒地說。


    “並非小的骨頭硬,隻是大人您剛剛做得有些過了。原本您作勢要走,我便作勢叫住您,既然已經全了您的麵子,您何必還要再壓我一頭呢?”


    蔣熙元挑了挑眉毛問:“我何須你一個雜役全我顏麵?”


    “這案子是京兆尹在查,如果真像您說的那樣刑部不便插手,您今天過來又是為什麽呢?這蒔花館可是連燈都沒點。您來,就是問案子來了。”


    夏初笑了笑,笑得有點狡黠,繼續說道:“向我這身份低微的雜役問案子,您抹不開麵子,就非要我求著您,其實何必呢?您為什麽問案子我不知道,我猜應該不會是單純的俠義之舉。哪,您要查案我會查案,明明好好的合作,幹嗎非要讓我低您一等?我不樂意。”


    蔣熙元哼笑一聲道:“你倒真當自己是個人物。”


    “您看,又來了!”夏初瞥他一眼,掉頭便走。


    蔣熙元氣得夠嗆,一把把她給拽了迴來。夏初低唿了一聲,急忙撥開蔣熙元的手:“有話說話,別動手。”


    “沒你我一樣查這案子。”


    “對,我信大人。您確實不必受製於我,那您叫我迴來幹什麽呢?所以,既然您需要我的幫助,那我便不能矮您一頭唯您馬首是瞻。要是那樣,之後我所說的還能有什麽分量?大人,您又能信我多少?”


    蔣熙元看著夏初,覺得她這番話說得確實也不無道理。他來找夏初,問案子是其一,更多的是想探她的底細。如果她像別人那般求他為李二平做主,他倒真是不會如此這般高看她一眼。畢竟刑部裏也不是找不出會查案的人來。


    誰也不求誰,合作,反倒純粹。


    “蔣大人沒那麽刻板迂腐吧?”夏初微微一笑,露出頰邊兩個淺淺的酒窩來,“我覺得應該不會,不然昨天您就不會理我了,更輪不到我今天在您麵前放肆。”


    蔣熙元哭笑不得:“哦?你也知道自己放肆?”


    “還行吧。”


    蔣熙元不好再說什麽了,畢竟案子不能不查,這夏初他也不能不接觸,放肆就放肆吧。誠然也如她所言,自己沒那麽迂腐。


    “行了。算你走運,遇到一個我這樣開明又正義的好官。”蔣熙元抖開衣擺往廊下一坐,“說說吧,你都查到了些什麽?”


    夏初對蔣熙元的自我讚美表現出了一定程度上的寬容,隻不鹹不淡地一笑,清了清嗓子說:“今天早上我與阮喜去了一趟府衙的監牢,又細問了李二平案發時的情況。所說呢,與昨天的差不多,隻不過多了幾個細節。”


    “什麽細節?”


    “她說她是在雅院南邊最西側的房間門口遇見的死者。”夏初迴身給蔣熙元指了一下,“死者騷擾她之後,她奮力掙脫,沿著這南側的遊廊往後院跑,跑了沒兩步死者又追了上來,她情急之下拔出刀,迴身防衛。”


    夏初走到最西側的那間屋子門口,然後轉過身往西邁了兩大步。


    “李二平說她揮刀之後聽見死者罵了幾句,很髒,我就不重複了,大概意思是‘小樣的,抓住你非弄死你不可’。”


    夏初這幾句是仿著一個流氓的口氣說的,學得卻也不像,聽得蔣熙元不禁莞爾。


    “從這句話可以聽出來,死者並沒有放過李二平的意思。李二平持刀往後退了兩步,再度揮刀想阻止死者過來,這時候……”


    夏初頓了一下,豎起一根指頭,示意蔣熙元注意此處:“李二平說她聽見了兩聲悶哼,然後是‘砰’的一聲響。按李二平所說,她當時覺得自己是劃到了東西的,她以為自己將死者傷得重了,心裏害怕得很,腿也發軟,然後想轉身繼續往後院跑。”


    “那便是沒錯了。她先傷到了死者,跑了兩步,聽見死者的那些話之後,她再度揮刀。可能她就是那時候把刀紮進了死者的心髒,又或者,死者撲上來自己撞在了刀尖上。”蔣熙元說道,“她說是劃到了東西,也可能她是為了自保而撒謊。”


    “不對。”夏初搖搖頭,“第一,如果是她用刀紮進死者的心髒,她身上不可能沒有血。心髒的血壓會將血噴出很遠,速度很快。除非是人死亡很久之後再拔刀,但是仵作驗屍的時候說得明白,死者的死亡時間很短,身上還有餘溫。”


    “血壓?什麽東西?”


    夏初抿了抿嘴,不知道怎麽解釋,幹脆直接忽略掉蔣熙元的問題:“蔣大人不信可以去問問殺豬的。”


    “倒不是不信,我……”


    “第二。”夏初把蔣熙元的話打斷,“蔣大人看這裏。”夏初指著遊廊最西側的那根廊柱說,“這廊柱上有兩處劃痕,能看出是新的,且高度與李二平揮臂時所能達到的高度基本一致。那麽這兩刀再加上死者身上的兩刀,一共四處,與李二平所說吻合,並不包括致命的那一刀。”


    夏初劈裏啪啦地說得很快,說完後蔣熙元還有點消化不過來,他看了看那兩處刀痕,“為什麽不包括致命的那一刀?”


    夏初歎了口氣:“不是說了嗎?她身上沒血!”


    “哦。”


    “還有一點。昨天我就奇怪她為什麽會在西遊廊被抓住。不管是按照正常思維,還是李二平自己的敘述,她都是應該去後院的。西遊廊過去通往前麵的敞廳,那裏人很多,往那兒跑做什麽?”


    “許是慌不擇路?”


    “不是。我今天著意問了李二平這個問題,她這才告訴我,她說她跑的時候撞上了廊柱,這一撞便把她的方向撞亂了,所以她才跑進了西遊廊。”


    “廊柱?”蔣熙元左右看了看,微微皺眉,也覺得有些問題。


    “蔣大人也看出來了吧?”夏初笑了笑,走迴到那根劃有刀痕的廊柱前,“李二平最後在這裏揮刀,然後她轉身往後院跑,姑且就算她跑了一步。”夏初往前邁了一步,然後看著蔣熙元道,“蔣大人,這裏便是遊廊的西南拐角,南側是假山石,北側則是西遊廊,哪裏有什麽廊柱?”


    蔣熙元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所以我想,那不是什麽廊柱。李二平撞上的,應該就是那個兇手。”


    蔣熙元被夏初的這個推測小小地驚了一下。


    尋思了一會兒,他站起身來,一邊沿著遊廊走,一邊迴想著剛才夏初所說的,等到再次站到夏初麵前時,才提出自己的質疑。


    “你的所有分析都是基於李二平一人的口供,倘若她的口供是假的又如何?她身上確實沒有血跡,但倘若作案者並不是她一個人呢?她混淆視聽,既用這諸多疑點擇清自己的嫌疑,同時又掩護真兇逍遙法外呢?最終讓這案子變成無頭公案。”


    “蔣大人這個問題提得很好。”夏初笑著點了點頭。


    蔣熙元心中舒坦,也想笑一下,唇角還沒彎起來,又迅速地抿了下去,心說小爺我幹什麽需要你的肯定和誇獎?


    “我也曾疑惑過,因為我在問李二平話的時候,覺得她應該是認識,或者說是知道死者的,而且頗有怨恨的樣子,但具體怎麽迴事我卻沒有問出來。也就是說,她可能不是沒有作案動機的。但蔣大人剛才所說的,細分析起來其實有個矛盾點。”


    “什麽矛盾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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