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出聲的是符玉。


    “湛哥。”


    一個多月不見,劉湛比之前消瘦很多,眉間的傲氣消磨大半,眼底黑青,好似很久沒有睡好覺了,精神萎靡。


    符玉鮮少見到這樣疲憊的劉湛,有些心酸,想走上去問他在青雲宗過得好不好,帶弟子累不累。


    劍靈派的弟子都很乖覺,符玉每日按時上課。


    下學後便迴縹緲峰,窩在房間內搗鼓煉器用的東西,有了《大宗仙器實錄》的輔助,他少走很多彎路。


    加上那座礦脈幾乎包含九洲各式各樣的礦產,符玉想要什麽,禦劍過去挖兩塊迴來就行。


    不過月餘,符玉煉器工藝大增,修為與日俱增,心境也隨著變換。


    符玉正欲走上去問問,忽然被李顏迴抓住,“別去,師父會生氣。”


    符玉側頭看笑吟吟的容徽,“五長老沒生氣呀。”


    他不通人情世故,看不出容徽的喜樂。


    李顏迴最了解容徽。


    容徽打瞌睡他送枕頭,犯懶抬軟轎。


    容徽一個眼神,李顏迴就知道該放什麽彩虹屁,自然了解師父她沒有笑。


    若真要解釋是笑容,也是看劉湛笑話的嘲笑。


    “呆子。”李顏迴低聲道:“青雲宗和劍靈派摩擦不斷,你現在是劍靈派的授課先生,別忘了當初你怎麽進劍靈派的。”


    符玉走過去就是在師父臉上甩耳光,師父肯定生氣。


    “對不起,我,我沒想到那麽多。”符玉惴惴不安的望向容徽,嘴唇蠕動,終究什麽也沒說。


    “五長老,又見麵了。”章遠道身著藏青色長袍,神采奕奕道:“你帶領新晉弟子去何處曆練啊。”


    新晉弟子曆練,大多選擇精怪等級低,金丹弟子都能護佑弟子們周全之地。


    每個宗門訓練弟子的秘境都是秘密,哪怕青雲宗也不知道劍靈派在何處曆練,此次相遇,純屬偶然。


    璿璣和聞人語兩人已經帶著新晉弟子們找到安全的曆練之地,訓了大半個月。


    隻有容徽一路漫無目的的走走停停,打打怪,打打不上進的弟子,沒人知道她想什麽。


    李顏迴也不清楚。


    他隻記得當年自己和師父進靈寶山秘境,那個秘境特別適合新晉弟子修行。


    但凡超過築基境,馬上被秘境陣法彈出去,比現在相對安全。


    章遠道很好奇容徽一個出竅境高手,帶著一群小弟子往哪兒走。


    容徽淡淡道:“你猜。”


    章遠道臉色很不好看。


    他身後是五百多個青雲宗新晉弟子,容徽這樣他很沒麵子。


    “容徽你能不能好好說話。”章遠道也不端了,“看你們行進路線,怕是想去瀛洲吧。”


    巧了,青雲宗訓練弟子的秘境也在瀛洲。|


    “幹嘛告訴你。”容徽沒心情搭理章遠道,壞脾氣道:“大路朝天個右半邊,你管我去哪兒。”


    章遠道吹胡子瞪眼,“算我多嘴!”


    容徽睨了他一眼。


    一條大道,劍靈派和青雲宗各站一邊,都想過對方那條道,卻誰都不願意先讓開一步,僵持不下。


    大道兩側沒有樹蔭,烈日當空,曬得弟子們嗷嗷叫,跟放在煎鍋裏的五花肉一樣,汗水滋滋往外冒。


    劍靈派眾人沿途跋山涉水走了一個多月,弟子們曬得跟黑泥鰍一樣,他們習以為常,這樣的天氣下站一整天都沒事。


    因為容徽進場搞這樣嚴酷的訓練,每個人身背一兩百斤的重劍,盯著日頭曬。


    青雲宗那邊的弟子終歸是嬌氣些,忍不住出聲,“劉先生,我好渴。”


    “劉先生我好餓,我想吃飯。”


    “劉湛,你昨天不是做了很多飯放進行囊嗎,我要吃飯!”


    “劉湛給我吃的,我餓了。”


    “這鬼天氣曬死了,劉湛,快快使用靈力,把烏雲招來,下場大雨涼快涼快。”


    “劉湛,你聽到沒有!”


    “劉湛......”


    青雲宗弟子們不耐煩的唿喚。


    刺耳的聲音紮進劉湛的耳裏,他嘴唇抿成一條線,“章長老,弟子們餓了。”


    章遠道望著不成器的弟子們,將怒氣發泄道劉湛身上,陰陽怪氣道:“餓了不會給他們找吃的嗎?青雲宗請你來便是照顧弟子們的,不是享受的。”


    劉湛太陽穴上青筋亂跳,磨著後槽牙道:“是!”


    符玉看著劉湛放下驕傲照顧這群不把外請先生當師父的弟子,心疼不已。


    湛哥特別討厭麻煩。


    特別討厭小孩。


    但是為了修煉,寧願給這群不懂事的弟子們當牛做馬。


    看這樣子,他被這些人唿來喝去很久了。


    符玉心裏很不是滋味,他心中蠢蠢欲動。


    “五長老,我餓了,我也想吃飯。”王宏宇聞到青雲宗那邊傳來的飯菜香味,肚子不爭氣的咕咕亂叫,撒嬌道:“五長老。”


    容徽望著一個個饑腸轆轆的弟子,無奈道:“原地解散,休息一個時辰。”


    此言一出,弟子如沱江野馬跑進山裏打獵。


    一路來他們都是這樣。


    想吃飯靠自己雙手打獵,想睡覺自己整理行囊,想睡得好,還要時時刻刻運功保證躺的地方劍陣不滅。


    劍陣靈光一旦消失,迎接的便是容徽疾風暴雨的懲罰。


    這一個多月,弟子們吃飯睡覺都不忘唿吸吐納,保證靈氣運轉。


    劍靈派一百多個弟子能打青雲宗五百多個。


    因為青雲宗沒有一個變態的長老,不把他們當人的長老。


    青雲宗的時運見劍靈派弟子此等做派,驚呆了,“五長老好,你都不給這些弟子準備飯食嗎?”


    太可憐了。


    容徽見時運問好,反問道:“我哪兒好?”


    時運:“......”


    此時,一柄傘落在容徽頭頂,撐傘的是李顏迴。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李顏迴笑道:“曆練就是生存訓練,不是遊山玩水,當然要真操實練。”


    劍靈派的幹糧都在李顏迴的空間玉佩裏,拿出來能讓弟子們吃幾個月。


    跟著師父帶師弟師妹,李顏迴琢磨出一些道理。


    曆練就要有曆練的樣子。


    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淬煉心性,磨煉脾氣,劍法劍陣在打怪裏精進,也挺好。


    李顏迴起初還擔心這群新鮮韭菜堅持不到一星期。


    事實上不到三天,他們都嗷嗷哭起來。


    哭得越厲害,容徽訓練的時間越長,任務越苛刻,慢慢的就習慣了。


    效果非常明顯。


    效果顯而易見。


    小韭菜不負眾望們茁壯成長。


    時運看著身手矯健的劍靈派弟子,再看蹲在一起吃大鍋飯的師弟師妹,他們很刻苦,也不弱,但是精氣神和劍靈派相差甚遠。


    容徽坐在樹蔭下吃著吃瓜納涼,李顏迴和符玉則盯著烈日遇見當空,隨時等待救援。


    一個時辰後,劍靈派弟子們打來獵物烤來吃,吃飽喝足,容徽給每個弟子分發一塊西瓜當做獎勵,弟子們感動的痛哭流涕,從未有的事情啊!


    青雲宗弟子們懶懶散散的坐在樹下乘涼的時候,劍靈派收拾行裝上路。


    章遠道堵在路中央不讓過。


    “章長老想試試我的劍嗎?”容徽喚出木劍,“我脾氣不好。”


    一句脾氣不好讓章遠道背脊發涼。


    “我來是跟五長老說,一路平安。”


    容徽挑眉,“哦。”


    章遠道讓開道,讓劍靈派弟子行走,心裏直罵自己怎麽這麽不爭氣!


    劍靈派弟子走了沒多遠,天氣突然大變,滾滾烏雲遮天蔽日。


    陰風陣陣席卷而來。


    風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隱隱有凝聚成龍卷風之勢。


    唿嘯的狂風吹得人睜不開眼睛。


    幾個青雲宗倒黴弟子直接被吹上天。


    容徽眼疾手快,玄金色靈力從腳底蕩漾一圈,瞬間凝成結界將劍靈派弟子保護在其中。


    青雲宗弟子太分散,章遠道費了不少力氣將他們保護在其中。


    “師父。”李顏迴看著不斷倒退的風景,嚴肅道:“這是縮地成寸嗎?”


    李顏迴沒見過這麽新奇的,感覺坐在傳送帶一樣,他們是送入野獸口中的糧食。


    “少見多怪。”王宏宇抓住容徽的衣角,無情的嘲笑,“這叫流沙移行陣,不起眼的低價陣法,經常被修仙界客商用來運貨物,特點就是力量足,缺點就是貨物長腿的話就跑得掉。”


    瓊州有很多港口,王宏遠經常見到客商用幻影移形陣,自是不足為奇。


    李顏迴鬥嘴道:“你長了腿,怎麽不往上飛,怎麽不上天?”


    他這段時間和王宏宇朝夕相處,又聽他可憐的身世後覺得兄弟不容易,關係緩和不少。


    如果王宏宇不整天在師父麵前晃悠,刷存在感的話,李顏迴可以看把他當小可憐來疼。


    “風大雨大的,你怎麽不上天。”王宏宇翻了個白眼,“金丹真人!”


    容徽神情嚴肅,“別吵,眾弟子聽令。”


    劍靈派弟子們異口同聲,“是!”


    “屏息凝神,起劍陣。”容徽看到風中飛出黑壓壓的東西,凝聲道:“我一會兒放開結界,看看你們能穩住多長時間。”


    李顏迴頭皮發麻,“師父,別玩這麽大啊,他們還是寶寶。”


    劍陣才學一星期啊!


    李顏迴很是擔心。


    “我相信五長老。”王宏宇全心全意相信容徽,“五長老,我們可以的!”


    李顏迴氣結。


    他哪裏不相信容徽。


    是不相信這群小韭菜,好不容易長大,他這個師兄嗬護不容易,心疼。


    容徽說到做到。


    結界內劍陣亮起的瞬間,容徽的結界“哢嚓”破碎。


    “唿唿唿——嘩啦啦——”


    狂風刮在劍靈派弟子身上,風中飛出成千上萬的烏鴉,這些烏鴉雙目赤紅,仿佛受到什麽控製。


    李顏迴不放心正欲凝結劍陣,給師弟師妹們兜底。


    他低頭看去,發現師弟師妹們脆弱的劍陣下是力量雄渾的殺陣,頓時安心了。


    “師父,嘴硬心軟。”


    那邊,章遠道見容徽藝高人膽大,頂著妖風磨煉弟子們的劍陣,驚駭不已。


    尤其是看到劍靈派弟子竟然無畏無懼。


    再看看身後麵色蒼白,嚇得六神無主的弟子,氣不打一處來。


    青雲宗弟子們看著已經學會結陣的劍靈派弟子,心裏有些不平衡。


    大家都是同期的,差距那麽大。


    肯定是老師的原因。


    “劍靈派的人都會劍陣了,章長老為什麽不教我們?”


    “誒,劍靈派好厲害,咱們什麽時候能像他們那樣,中午出去放風,整天練劍練劍,煩死了。”


    “這一路上的小妖小怪都被劍靈派斬盡了,章長老是不是不行啊,”


    “噓,不要大聲說話,章長老不想被比較。”


    “童言無忌嘛,劍靈派五長老就像一尊易碎的琉璃寶相,看起來弱不禁風,說一句話都能讓章長老退避三舍,好厲害啊。”


    “我有些羨慕了。”


    “劍靈派那才叫曆練,咱們這叫啥,感覺和遊山玩水沒啥區別,什麽都沒有學到,還不如在宗門裏聽長老講經。”


    “......”


    弟子們嘀嘀咕咕的抱怨落盡章遠道耳裏,他氣得兩眼發直。


    他更生氣!


    這群不爭氣的小東西,懶懶散散,好逸惡勞,和劍靈派那群黑泥鰍怎麽比!


    劍靈派那群黑泥鰍是在實戰中打出來的。


    誒!


    章遠道心裏窩火。


    “閉嘴!”時運感知師父的怒氣,厲聲道:“若非爾等拈輕怕重不願用心曆練,何至於此?!再多嘴多舌,全部趕下山!”


    此言一出,心生抱怨的青雲宗弟子們噤若寒蟬。


    他們很羨慕劍靈派的人能凝劍陣,他們卻什麽都不會,整天練基礎劍法,毫無存在感。


    ——


    妖風漸漸平息。


    幻影移形陣將容徽等人送到一處幽森的密林中。


    容徽飛上半空,眯眼望著蒼穹上銀色流光,喚出木劍,向天捅去。


    “咚咚咚。”


    幾聲悶響,淺灰色的天空出現圈圈漣漪,就像石頭扔進水裏一樣,沒有破開結界。


    容徽收迴木劍遠眺,發現一處宏大的學院。


    “五長老。”章遠道也跳上雲端,他沉聲道:“我們進入秘境了。”


    容徽點點頭,迴到地麵。


    章遠道追上來,“我出竅境的修為都破不開此秘境,可見其很危險,咱們身後都是兩派的希望,我提議,聯手破秘境。”


    容徽笑道,“雙贏的選擇。”


    章遠道見她不是那麽不講道理,欣慰的迴到隊伍裏。


    “師父,你真要和青雲宗聯手?”李顏迴皺眉道:“章遠道這廝看起來不安好心,什麽雙贏,肯定要黑吃黑。”


    容徽笑道:“雙贏有兩種解法。”


    李顏眼睛一亮,瞬間明白師父在想什麽。


    剛剛她答應合作,不過是雙方都不希望在秘境中被對方下絆子。


    雙贏嘛,可以是雙方共贏。


    也可以是一方贏兩次。


    師父吃什麽都不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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