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的月色下,祁陽城皇宮大內卻處在急遽的低氣壓中。∑!


    濃鬱的血腥味彌漫空氣,嗅入鼻腔裏再到胃裏,讓人膽寒心驚。視線中滿地的狼藉屍體,血水滲入石板磚的縫隙裏,哪怕是勤王率領大軍逼宮的時候,也沒有這麽恐怖的傷亡。


    誰能想到,造成這一切的隻是一個人,一、個、人!


    在之前一場打鬥中活下來的士兵們,麻木的搬運著地上的屍體,臉色和嘴唇都呈現出驚懼的蒼白。


    一道身影旁若無人的走近皇宮內。


    禦林軍們猶如驚弓之鳥,謹慎的盯著那個走來的人。


    “夙大人。”明禮潯及時的出聲。


    夙央看了一路的屍首血汙,漸入了主殿看到眼前還沒有處理幹淨的血景,眼中還是不由閃過一抹驚異。


    “長孫思緣呢?”


    “太子殿下去了安泰宮。”


    長孫思緣的確去了安泰宮,不過那已經是半個時辰前的事情了。這時的他卻站在皇宮內最高聳的地方,身邊推著一架輪椅,輪椅之上坐著一個枯槁的老人。


    如果有人看見這位枯槁的老人,一定認不出來這人竟是還未過五十歲的長孫濼寅。一頭蒼蒼的白發,滿臉的皺紋,幹枯的嘴唇,瘦骨嶙峋,身穿一件明黃色華服的他,已經再也看不到當年的威嚴。


    “父皇,你看到了嗎?”長孫思緣半蹲著身體,讓視線和長孫濼寅平行。他微笑的遙指前方的空曠,一目了然的滿城繁華,“這裏是祁陽城,西陵的皇城,長孫家的皇城。”


    長孫濼寅目光欣慰的看著他,緊接著也順著他看向了遠方,目光之中浮現著不甘和蒼涼。


    他沉默了好一會,長孫思緣也陪著他沉默著,麵容中始終洋溢著陽光溫暖的笑容,讓人打從心底的喜歡著。


    “思緣。”沙啞的聲音,幾乎讓人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麽。


    “我在。”長孫思緣卻懂得。


    一隻手,艱難而顫抖的放在他的頭上。


    “西陵,西陵……”連話語都顫抖得難以脫口,長孫濼寅眼神透出無盡的光亮,“就靠你了……你是我,我最驕傲的兒子。”


    “父皇。”長孫思緣卻輕輕的搖了搖頭,無奈道:“可惜,兒子怕是不能完成你的心願了。”


    長孫濼寅雙目圓瞪。很明顯,他沒有想到長孫思緣會給與他這樣一個答案。


    長孫思緣卻好似沒有發現他的異樣,緩緩的站起身,指著一目了然的祁陽大城,輕聲說:“如今的祁陽城瘟疫盛行,不止是百姓還有滿朝文武都命在旦夕,無法保全朝廷的穩健。就在不久之前,皇叔不願協助我一同治理西陵,並發瘋的將一朝文武殺了近半,皇宮禦林軍更是幾乎殺盡……”


    他迴頭看著長孫濼寅的臉色,愉悅的發現他密布血絲的兇狠眼神,以及漲得通紅的麵龐,又給了他致命的一擊,“西陵,真的要毀了。兒子,保不住它。”


    “長、孫、榮、極!”長孫濼寅一字一頓的嘶喊出這個名字,清晰無比。


    “還有一件事,父皇聽後千萬要節哀。”長孫思緣眉宇凝結愁思,半垂著的眸子,使得眼瞳隱藏在濃密的眼睫下,整個人氤氳在一股憂鬱中,“皇奶奶……”


    “母後?!”長孫濼寅臉色褪盡,呈現一抹蒼白。


    長孫思緣輕輕的點頭,“皇奶奶,被白水瓏……”後麵的話語無需多說,是個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長孫濼寅的身軀顫抖著,枯槁腐壞的身體內似醞釀著最後的恐怖力量,隨時都會爆發出來。


    “父皇,這事不能全怪白水瓏。”長孫思緣內心嗤笑一聲,他從未對黃清雪有任何的好感,提起她不是為了讓長孫濼寅緬懷她,而是讓長孫濼寅痛苦。


    “不怪她?”長孫濼寅口氣充斥著怒火,連帶著看長孫思緣的眼神也多了一抹狠厲。


    這樣的眼神不但不讓長孫思緣生氣,反而讓他越發的暢快。他真的惡心極了對方看著自己的慈愛眼神,以及包含關愛的一切行為。


    “父皇有所不知。”長孫思緣笑得越發溫暖,“這場西陵之禍就有皇奶奶推波助瀾,若不是她有意放任,勤王不可能逼宮。這場祁陽城的瘟疫,也是她和外人聯合所為。之後她還劫持了白千樺威脅白水瓏,想要殺害她。”


    “你胡說寫什……”長孫濼寅急怒,身軀彈動了一下,想要從輪椅站起來,卻有心無力。


    “父皇,我沒有胡說。”長孫思緣打斷他的怒吼,口氣一如既往的從容溫和,“父皇,您在皇奶奶的心裏根本就不值一提,她為了報複皇叔和皇嬸,可以完全棄你於不顧,棄整個西陵江山不顧。倘若不是皇叔對皇位毫無興趣,皇奶奶一定會將您的皇位拱手送到皇叔的麵前吧。”


    “思緣,你在說些什麽!”


    “我隻是在說實話罷了。”


    長孫濼寅扭曲的臉色和長孫思緣的微笑形成醒目的對比。


    這一刻,長孫濼寅終於感覺到一絲詭異,來至長孫思緣身上的詭異。


    他眼神的變化懷疑,沒有被長孫思緣錯過。


    “哈哈哈哈。”長孫思緣歡笑出聲,越小越大聲,清朗的笑聲能衝破一切的陰霾。隻是他斜睨著長孫濼寅的眼神是那麽的冷,冷漠刺骨讓人膽寒。


    “父皇,你這輩子做的最愚蠢的事情,就是沒有殺了我。”


    “什……什麽?”


    “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長孫思緣靠近他,看似纖長實則健碩的身軀擋住了陽光,將長孫濼寅籠罩在一片昏暗中,輕輕的說:“我的娘不是早亡的蘭貴妃,也不是當今的皇後,而是當年樓陽的長公主。”


    “……你,你……”長孫濼寅驚瞪雙目。


    “你以為我兒時受驚過度失憶了,卻不知道我其實記得很清楚。”一段段的記憶不由的湧上腦海,讓長孫思緣有那麽一瞬的失神。他長長的籲了一口氣,看著長孫濼寅輕聲說:“我記得你親手殺了我爹,強行占有我娘,還打算殺了我。可是我娘說,我是你的孩子……哈哈哈,你就信了,你就這麽愚蠢的信了。你不知道任何人都是可以買通的嗎,那個為我們驗證的大夫根本就是我娘的人。”


    長孫濼寅一臉的灰白,滿眼都是不可置信的色彩。


    他不敢相信,他竟然養了別人的兒子養了這麽多年,並且將他當做心肝般的疼愛,計劃著將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給與他,連那個位置也早做著準備,就為了讓他安然坐上。


    難怪,他們之間一點都不像,可是他和他娘卻生得足有七分相像,每當看著這張臉,自己就無法忽略他,想將對他娘的愧疚以及癡戀,都補償在他的身上。


    “我一直在等著,就等著這一天。”長孫思緣愉悅的笑著。


    他傾身和長孫濼寅靠得很近,幽幽的問:“親手將自己看重了一輩子的江山,送到外敵的手裏,是和感覺?”


    “……”長孫濼寅重重的喘息,氣憤惱恨痛苦各種情緒凝聚,讓他幾乎無法唿吸。


    長孫思緣看著他,一會兒才收迴身子,猶如看螻蟻般的俯視著他,冷冰冰的嗤笑一聲,“實際上,一直以來的你,和你恨著的先皇又有何區別呢。”


    長孫濼寅一愣,呆愣的昂望著長孫思緣。


    “兒時你總對我說,先皇如何疼愛長孫榮極,如何偏心狠毒,不將你們母子放在心上,為了長孫榮極可以將你們棄之不顧,甚至殺害,可是你又如何呢。”


    長孫思緣緩緩的笑道:“你何嚐不是偏愛我,暗中殺害了多少還未出世的親生骨肉,又將其他皇子置於何地?四皇子他們為了保命,常年遊手好閑,最該被立為太子的勤王,卻始終被你有意的忽視,並且防備……”


    長孫濼寅嘴唇也沒有了顏色。


    “這勤王不就是當年的你嗎,可惜他卻沒有像你一樣的成功,因為我不是長孫榮極,不如他對皇位那樣的不屑一顧。”


    “還有皇後……”說到這裏,長孫思緣露出厭惡的神色,“找一個和娘生得幾分相像的人做替身,你真讓我惡心。”


    哪怕他神色厭惡,不過聲音始終溫暖溫和,反差之大更讓長孫濼寅心如刀割。


    自己就是被他這幅表象所欺騙!


    “說完了?”


    突如其來的陌生聲音吸引兩人的注意力。


    長孫思緣看到緩緩走過來的夙央,眼神閃過一抹顧忌,很快就隱匿了,微笑說:“暗主怎麽有心情來此。”


    按計劃,白水瓏那邊由夙央掌管,長孫榮極則由他處理。


    他之所以敢對長孫濼寅說黃清雪已經被水瓏殺害,就是清楚不管最後是不是水瓏動手,黃清雪都會死。


    夙央沒有向他解釋,冷淡的反問,“長孫榮極如何了。”


    “他的本事比你我想像的還要大。”長孫思緣如實的說道:“一隊的弓箭手,三隊禦林軍,十名金牌暗衛,全部被他殺害,如果不是最後他主動離去,損失一定會更大。”


    夙央皺了皺眉,“失魂散的效果呢?”


    “這點再辦不好,我也無臉麵見你了。”長孫思緣輕笑,側眸看了長孫濼寅一眼,笑道:“太後真不愧是太後,狠得心對一個孩童就下這種藥,到最後便宜了我們。”


    “我要是結果。”夙央沒有心情聽他說廢話。


    長孫思緣詫異他的不耐,難道他那邊失敗了?表麵絲毫沒有將心思露出來,將實情告知,“長孫榮極離去時,已經近乎瘋癲,雙眼赤紅是毒深之狀,所過之處不分是非的殺虐,連後來出現他的自己人,也被他殺了,由此可見一切正如我們所願。”


    “嗯。”夙央垂下眸子,如來時一般,腳步無聲的離去。


    長孫思緣看著他的背影,在他即將消失轉彎處的時候,終究沒有忍住的詢問了一句,“不知道暗主那邊如何?”


    夙央的身影沒有絲毫停頓,也沒有任何的迴答。


    這樣的沉默,反而讓張思遠更加的確定自己的猜想。


    看來,他那邊出現意外了啊,真是可惜了。


    “父皇,你聽得可還盡興?”迴頭朝長孫濼寅看去。


    長孫濼寅捏緊扶手,嘶聲低吼,“孽——障!”


    長孫思緣心平氣和笑道:“就是您將我這個孽障,捧上了皇位。”遙望著遠方,聲線飄渺,“不過,很快,這裏就不再姓長孫,而是改姓為季了。”


    “……”孽障!孽障!


    “父皇……”


    “別這樣叫朕!”


    “嗯?不喜歡我這樣叫?哈哈,事實上我也不喜歡這麽叫。那麽,長孫濼寅,好好看著吧,看著這西陵江山,如何被樓陽吞並。”


    “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


    一日後,一處小鎮客棧裏,傾顏公主送親隊全員在客棧內被殺害,無論是婢女還是士兵一個不剩,等到清晨小二喚門的時候才被人發現。


    五日後,勤王行刑之日。同日,祁陽城被貼上一道皇榜,論武王長長孫榮極和武王妃白水瓏叛國之罪,全國通緝。


    當日百姓們圍繞在皇榜前,一聲聲怒罵著長孫榮極和白水瓏,更多的百姓將雞蛋和爛菜葉砸在皇榜上,就好像將這皇榜看成了他們憤恨的人。


    “妖女,惡鬼,他們都罪該萬死!”


    “嗚嗚嗚,想那白將軍身為一國大將,竟然生出這樣惡毒的女兒,這瘟疫,這瘟疫竟然是白水瓏故意所放,她會遭天譴的!”


    “死無葬身之地……”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一聲聲的怒罵,充滿著百姓們的恨意。


    在這些不明是非的百姓之中,卻也有看得清真相的人。


    方俊賢將皇榜上一個個字都看得清清楚楚,看完之後沉默不語。他的麵龐籠罩在一頂黑紗帽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到底如何。然而隻是站在他的身邊,就能夠感受到他渾身氣勢的壓迫。


    這份無形的氣勢,讓百姓們自然的遠離他的身邊,給他留下一片空曠之地。


    “公子。”一名藍衣屬下輕聲提醒,“時候不早了。”


    方俊賢停頓了一秒後,才點了下頭,然後轉身離開貼著皇榜的地方。


    他們沒有走多遠,就有一輛馬車停在那裏。


    方俊賢默然上了馬車,那藍衣屬下自然坐在車夫的位置上,一甩馬鞭駕駛著馬車緩緩離去。


    車簾被方俊賢撩開,他看著慢慢流逝的景色,眼神眯成了一條刀鋒般的細線。


    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終究是要離去了。也許,大哥說的對,這裏本就不適合他。


    兩個月後,邊關傳來消息,西陵軍隊大敗,樓陽大軍已經攻入境內。


    這個消息不止傳到了長孫思緣的耳朵裏,也不知道是意外還是某些人有意的傳到了西陵百姓們的耳朵裏。整個西陵,當即大亂,人心惶惶。


    不過,讓西陵百姓們擔憂驚怕的樓陽軍肆虐景象並沒有發生,反而傳來了西陵和樓陽談合了的消息。西陵願意並入樓陽,土地和百姓皆歸樓陽所有,天底下再無西陵這個國家,隻求樓陽善待西陵百姓,將西陵百姓當做本國百姓一樣對待。


    這樣的結果對西陵百姓來既喜又悲。


    悲痛祖國的毀滅,歡喜自己不用受到戰爭的牽連,遭受生靈塗炭的痛苦。


    西陵被樓陽吞並的消息很快就被各路人馬得知,已經迴到了南雲城的水瓏也不例外。


    這其中,也不缺她和長孫榮極替人背了黑鍋的那件事。


    這時候相比起祁陽城中的低氣壓,南雲城一如既往的熱鬧繁華,哪怕曾經的西陵通緝過水瓏,說水瓏是給祁陽城帶來瘟疫的罪魁禍首,這一切也無法阻擋南雲城的財路以及它的受歡迎程度。


    在南雲城的領地範圍諸多海島中一座不引人注目的海島深處,早已被水瓏發出出來,成為暗中培養好苗子的地點之一。


    海島從外圍看著沒有任何的特備之處,慢慢深入裏麵的人才會體會它的可怕和詭異,島上的陷阱和布置是由水瓏和一名機關大師合夥建造,沒有正確的地圖和準備,如水瓏這樣實力的人硬闖,怕也是九死一生。


    島中央的房屋都建造在樹上,做了細致的掩飾,一眼看去都難以發現這些樹屋的存在。


    嗖——


    一聲輕響,一名穿著迷彩服的少年飛躍在樹木之間,動作靈敏矯健,猶如林中的靈猴。


    隻見他四處的跳躍,在四處都長得差不多的林子內來去自如,沒一會兒就到了一處瀑布山澗。站在一顆高樹上瞭望著,望見山澗旁邊的一座閣樓,以及閣樓外院子裏的人影後,他就咧嘴笑了。


    少年跳下高樹,幾個起落就到了閣樓院落外。他先特意的拍了拍身上衣服的灰塵,才小心翼翼的走進院落裏。


    “城主大人,沐雪大人,綠菤教官,樓總管……”等到了眾人的麵前,他才站的筆挺,對眾人行了個禮。


    軟椅上,水瓏抬眸看著少年,目光下移就看到他手中提著籃子,裏麵放著什麽,她不用想都知道了。


    她記得這個少年名為柳刃,是她給他取得名字,是這一組少年裏成績最好的一名。


    少年柳刃被她看了幾眼,原本還顯得早熟的沉靜臉色忽而就紅了,眼睛也有些躲閃,動作略顯局促的將籃子遞到水瓏的麵前,高聲說:“城主大人,這是我給您摘的翠竺果。”


    水瓏伸手接了過來,順道說了一句,“以後不要去了。”


    柳刃眼神一慌,顯得他年紀該有的幾分稚嫩,“城主大人不喜歡了嗎?”


    水瓏將籃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笑了一聲,“再過幾天就是翠竺蛇交配的時間,它們的兇性會大增。”


    “我不怕。”柳刃眼神執拗。


    這樣的眼神讓水瓏有一瞬的恍惚,卻沒有被人看出來,她淡淡的笑道:“吃多了也就膩了。”


    這個答案才讓柳刃不得不放棄了,緊接著他又說:“那我再去別處找找,看看有沒有合城主大人胃口的果食!”


    周圍的沐雪等人都看得好笑,這孩子對水瓏的傾慕和敬仰狂熱心思,誰都看得明白。這對於身為一城之主的水瓏來說,卻是好的。如此,才更能保證他們的忠心。


    “每天找果子,不用訓練了嗎?”綠菤故作嚴厲的訓斥了他一聲。


    柳刃認真又自信說:“我有將時間安排好,絕對不會放鬆對自身的訓練!我一直都會是第一!”最後那句話說出來時,他的眼睛悄悄的朝水瓏看去。


    發現水瓏並沒有看著自己,柳刃心裏一陣的失落又暗鬆了一口氣。每次和城主大人對視的時候,都覺得好緊張。不過能和城主大人說話真的好開心,這一組人裏,也隻有自己和城主大人見麵次數最多,還能和城主大人說話!


    這都是第一名才能有的資格,所以他絕對會保持著,絕對不讓別人搶奪了去。


    ‘哢嚓’一聲輕響,將眾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


    水瓏嚼著翠竺果,莫名的看著他們。不就是吃個跟蘋果一樣的水果嗎,一個個這麽大驚小怪。


    柳刃臉龐又紅了紅。他送了好幾次的果子,這卻是第一次親眼看到水瓏吃,頓時讓他產生一種親切感,覺得眼前的城主大人並非那麽的高不可攀,遙不可及。


    水瓏吞下了果肉,對樓瑱竹問:“之前我們說到哪裏了?”


    樓瑱竹正經道:“說到西陵被樓陽占領一事,根據調查,原西陵皇室四處逃散,長孫思緣舍己保國……事實上並非如此,我們的人見到樓陽國來的榮王世子和長孫思緣一模一樣,連名字也叫做思緣,季思緣。”


    水瓏側頭看向沐雪,笑問:“我記得我們在國子監密室聽到的事嗎。”


    沐雪:“記得。如今看來,長孫思緣很有可能不是西陵皇室血脈,或者他早已做好了賣國的打算。”


    水瓏點頭,看向樓瑱竹,將他眉宇不明顯的憂慮之色看清,淡笑問:“你在擔心什麽?”


    樓瑱竹眼中閃過訝異,然後釋然笑道:“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城主大人。小生隻是擔心,既然長孫思緣是樓陽的人,他會不會再度下旨通緝城主大人,和城主大人作對。經小生調查,樓陽當今皇上至今無子,兄弟之間唯有長孫思緣化身的季思緣一個嫡子血脈,如不出意外的話,長孫思緣極有可能是樓陽下一任的……他在樓陽影響力不小。”


    “放心。”水瓏輕輕眯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深不淺的笑意,看似柔雅的笑,再看去卻薄涼無比,“他不敢。”


    “不敢?”不止是樓瑱竹,連綠菤也露出疑惑的神色。


    手掌一國之力,還有什麽不敢。


    “我建南雲城為的是什麽?”水瓏猶然記得當年她初來駕到,身邊危機四伏,武功被廢,有名無實的權利,隻能自保難以反擊。


    如今,一年又一年的布置和凝聚,為的不就是在這片土地,有自己的一處安身之所,以及話權麽。


    “他既然選擇了和我們作對,就要做好接受我們報複的準備。”


    樓瑱竹一陣無語,果然他就不該擔心的麽。


    他家主子不但沒有絲毫防備的意外,反而還要主動去報複人家。


    “主子打算怎麽做?”綠菤好奇的問。


    “趁亂打劫。”水瓏笑語。


    樓瑱竹一驚,猛然想起水瓏剛迴到南雲城時,吩咐他做的事情,“難道……咳,城主大人您早些吩咐黑水、黑炎、黑鳥他們去西陵各大主城,是為了……”


    水瓏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看著樓瑱竹,狡黠的笑容驚豔了眾人,讓人一瞬間覺得她隻是在惡作劇。然而,隻要能夠得她一笑,那麽陪著她惡作劇又如何?


    等驚豔過後,就隻剩下驚嚇了,她這哪裏是惡作劇,根本就是犯罪!大罪!


    水瓏卻輕描淡寫的說:“這個世界,武力和皇權並不是最可怕的。經濟,也可以毀了一個國家。”


    她並不知道那一日,在長孫榮極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戒指也根本就感應不到他的位置了,可她並不相信夙央的話。


    西陵的問題,她和長孫榮極不止談論過一次,對他的打算和心思自然了解。


    他,不可能棄她。


    這個信念根深蒂固得也超出了水瓏自己的想象。


    哪怕長孫思緣將消息掩蓋的很好,可還是被她的人調查到了那一日皇宮之內,死傷無數的消息,至於後來長孫榮極的去向,則不得而知。


    現在懷有身孕的她不宜行走遠門,卻照樣可以將觸犯了她的人一點點報複迴來。


    “樓陽不是吞了西陵嗎,我就讓這塊腐爛的蛋糕,變成一塊毒瘤。”


    輕柔的嗓音婉轉動聽,卻讓在場的人都感覺到一股危險。


    柳刃小心翼翼偷看著眼前的城主大人——她姿態慵懶又所以的坐在軟座上,傾城絕色的容貌,玲瓏有致的身姿,腰部略顯幾分的臃腫卻不減她的魅力。


    這些都不是最讓他癡迷的,讓他心神鼓動的是城主大人的神情,深藏著鋒芒冰淩的眼眸,凝聚世間萬千繁華,呈現最勾魂攝魄的瀲灩,顧盼之間有股冰寒的危險讓人心髒緊縮,緊接著又被那危險之後的絕美所惑,渾身都不禁的酥麻又興奮。


    這是他的城主大人,他一定要更加的出色,長大之後成為城主大人的親衛軍。


    ……


    在西陵百姓的眼裏,西陵就像是被黴運附體,上天的厭棄,接二連三的禍事降臨。


    也許,現在的西陵已經不能被稱為西陵,連皇城都已經被樓陽的人占據,無論是國名還是城名都將改變。


    水瓏的報複行為,剛剛發生的時候很難被察覺。在她的策劃中,龐大的經濟流動,帶起一陣無聲無息的血雨腥風。


    一個個商人的撤資,裹著銀子連夜離去,讓產業瞬間癱瘓,無數的百姓失去了工作。在百姓們驚惶之境時,又以銀錢購糧購物,讓百姓們有銀子在手心安之時,不久他們就會猝然發現,他們缺糧了!


    這還不止,因為國家失去了朝廷的治理,各大城市的治安都變得混亂無比,往日不敢出現的惡人、強盜一個個相應而出,讓西陵各地變得越加的烏煙瘴氣。


    以黑水、黑炎、黑鳥為名的海盜團暗中遊走四方,走私著貨物。


    戰爭財好發,這並非假話,隻是這其中也需要好的渠道和本事。


    通過這場橫掃,南雲城今年的賬目又大大的添了一筆,同時也讓某些人頭痛不已。


    這場經融風暴猶如滾雪球,一開始小小的一團不引人矚目,慢慢的越滾越大,甚至帶起了雪崩,讓無數人見之驚恐。


    誰能想到,短短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剛剛才因為和談而初安定下來的西陵,忽然之間就亂成了一團糟?


    現在已經換了身份的季思緣也因此被煩得焦頭爛額,大有將滿桌子的折子都一掃而棄的衝動。


    他已經猜到了這幕後的黑手,也許該說水瓏從未想過隱藏自己,她就是大方做給他看,讓他知道做這一切的人就是她,讓他明白她如今擁有的能量和影響力。


    他知道又如何,根本就無法定水瓏的罪,因為沒有明確的證據,這其中又牽扯良多。


    “劈劈啪啪——”


    一陣奇怪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入耳朵裏。


    季思緣皺眉。


    明禮潯立即走了出去,正準備開口詢問,突然一個側身後退,躲過了行刺過來一柄長劍。


    這個長期跟在長孫濼寅身邊的宮侍,竟身懷不俗的武功。


    “怎麽迴事?”季思緣走過來的時候,明禮潯已經將那個行刺之人抓住。


    那人被明禮潯掐著脖子,臉龐漲紅一片,忽然朝外麵吐了一口唾沫,咬牙說:“你們都是叛國賊,你們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說完之後,竟然咬舌去了。


    “主子,發生了暴亂,兵士已經開始鎮壓。”一人老報。


    季思緣用手揉了揉眉心。


    原本以為一切順利,所以除了祁陽城,西陵其他的地方並沒有派多少人去掌管,畢竟西陵剛毀,就讓樓陽的人去掌控的話,難免引起西陵百姓們的排斥。


    隻是誰想到,事情竟會變得如此的麻煩。


    “快點解決了,不服者當即處決。”他冷酷下令。


    “是。”屬下領命而去。


    這天夜裏的暴亂不知是從何而起,喧嘩混亂中一個個都爭搶著珍貴值錢之物,宮女宮侍乃至是士兵們互相的撕扯逃跑,往日裏有仇的人也偷偷趁亂幹起了殺人的勾當。


    瘋狂中的人爆發出來的力量也可怕的,等樓陽軍隊整頓安靜下來的時候,皇宮大多地方已經一片的狼藉。


    季思緣聽著屬下匯報著情況,更覺得煩躁起來。


    忽然,他站了起身,快步的朝外走去。


    明禮潯連忙跟上,另外跟隨著的還有他的貼身護衛四人。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後,季思緣來到的地方不是別處,而是西陵的國庫。


    他拿出鑰匙,將厚重的國庫大門被打開,入目的景象卻讓季思緣猝然愣神。


    堂堂西陵國庫,竟然一地狼藉!


    有瓷器的碎片也有被撕扯破散的書籍,真正值錢珍貴的寶物,則一件都不剩!


    季思緣一怔之後長長籲了一口氣,他來此就是想到了如此的結果,隻是當真正看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升起幾分的惱恨。


    “……殿下,這個。”明禮潯小聲說道,將一張宣紙交給他,“這張紙,被釘在牆上。”


    季思緣剛伸出手去接又頓住,沉聲說:“你念。”


    明禮潯不敢違背,將紙打開,便見白白的宣紙畫著是一個大大塗鴉,臉色微微一變。


    季思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到紙上畫著一個……王八!那王八的龜殼上還有一個嘲笑般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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