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注定是不平靜的,無論是水瓏還是俞言那處,又或者是董弼等大商。∥#


    夜黑風高時,一道黑影無聲的闖入俞言的居所,沒過一會就是一陣的雞飛狗跳。幸而俞言居住的地方比較偏僻,動靜稍微大些,卻不是走水之類的大事,並不會影響到其他人。


    這動靜來得快去得也快,一道黑影歪歪扭扭的就又從房間裏走了出來。若說之前他來得瀟灑,那麽這時去得可謂狼狽。哪怕看不清楚黑影的相貌和身材,單憑他行走的姿勢就足夠讓人明白他這時候的狀態不佳。


    翌日天晴後,水瓏起身梳洗晨練後,才和長孫榮極一起用過了早膳,準備去王金等人那邊的時候,中途就見到一道青色身影出現。


    水瓏第一眼關注到的就是那一頭殘差不齊頭發。


    她先是一怔,然後就止不住了笑意,打量著俞言如今的形象。


    說起來俞言本就是個俊俏的少年郎,身子骨也偏向精瘦,一天到晚穿著青色的長袍,一言不發的樣子,不去看他的眼神,總會讓人覺得他是一名書生,還是那種寒門出生的清高才子。


    現在他一頭黑發似乎是被什麽利刃給修理了一遍,也看得出來修理這一頭黑發的人並沒有認真,處處殘差不齊,最短的不過幾寸,最長的到耳際,幸好俞言的頭發柔順柔軟,哪怕這樣的淩亂也不會顯得邋遢,反而別有一番的味道。


    這所謂的別有一番味道當然是水瓏個人認為而已。畢竟她出生現代,看慣了男人短發,現在看著俞言一頭淩亂的短發配著俊俏的臉蛋,不去看他的眼睛,渾然就是個迷糊靦腆的美少年。如果頭頂再翹起來一根呆毛的話,倒是更有趣了。


    這份好看風味也隻有水瓏能欣賞,在這個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以留長發為美的古代社會,所有人看到這樣淩亂的短發,都隻會覺得形容不整,跟沒有羞恥心的野蠻人一般無疑的惹人討厭。


    “這是怎麽了?”水瓏一早心情不錯的問。


    俞言默默的看了她一眼,少女的笑容毫無厭惡的情緒,有著感染人的暖意,輕易的侵略人心。不知道為什麽,俞言似乎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他誠實的迴答:“昨夜被風澗用飛刀削了。”


    水瓏眸光一閃,立即就想到了緣由。風澗是長孫榮極的人,他會去削俞言的頭發,自然隻會是長孫榮極的命令。至於長孫榮極為什麽會下達這個命令,她也猜到了。


    這樣說起來,俞言的無妄之災還是有她引起。隻是她可不會自責的。╮(╯▽╰)╭


    水瓏笑說:“他削你,你就任他削了?”


    “沒有。”俞言平靜的說:“我在他身上留下了十八刀。”


    “……”水瓏默然。


    這樣說來的話,誇得還是風澗啊。


    俞言看了她一眼,輕聲說:“他對我沒有殺意,我對他也沒有下殺手。”


    “嗯。”水瓏想也想到,如果風澗出了事,今早也不會這麽平靜。“今天,你是打算跟著我?”


    俞言沉默了一會,看著水瓏熟悉的笑容,他就明白了。如果他答應了是,水瓏一定會打暈他,再次將他丟到房間裏。今日師父傳來了信件,要他將主人的行動傳過去。隻是這些天他都昏迷著,得知的消息太少了。


    “我會去黑水幫。”俞言低聲說。


    呆在水瓏的身邊隻會在清醒和昏迷中循環,倒不如遵從主人的吩咐,為主人辦事。這事情辦妥了,對主人的安全也會更有保障。師父那邊也有交代,能將自己的見聞傳過去。


    “好。”水瓏瞧著他的樣子,分明年紀比自己如今好大,不過看著就好像一頭小獵豹,讓她有種摸摸他腦袋的衝動。隻是再次看到俞言頭頂殘差不齊的頭發,她抿嘴一笑,還是放棄了這個行動的打算,笑著說:“好好做,我可是將自己將來的左右手交給你了。”


    如果將來俞言能夠真正成為她可信任的人,那麽她這話說得就是實情。反之,便隻是一種惑人眼目的手段罷了。


    俞言神情毫無變化,唯獨眼睫毛微微的顫動著。說明他對於水瓏的話語並非毫不在意,也並非毫無觸動的。


    “是。”俞言微微低頭應許。


    ……


    俞言的離開沒有引起任何的關注,在城主府裏麵知道他存在的人都少之又少,對於他的去留自然毫無在意。


    若說對這件事稍微在意的人,也隻有樓瑱竹和長孫榮極了。樓瑱竹要暗中掌管黑水幫的事情,那麽對於俞言的動向必須了解。至於長孫榮極,經人稟告了水瓏在半途和俞言相遇以及他們兩人對話的內容後,隻淡淡的說了一句,“左右手?嘖。”


    這表情這神態這怠倦淡漠的言語,將來上報的屬下煞得渾身僵直,內心激奮。


    主子實在……實在是太完美了!氣勢還是這麽強!覺還是這麽的高深莫測!感覺好像要被殺了一樣,怎麽辦,怎麽辦,好恐怖,又好興奮!


    長孫榮極自然不知道屬下的內心想法,如果他知道了的話,說不定真的會動手抹殺了他。


    相對而言,屬下也自然不知道長孫榮極此時內心的想法。


    在他清冷無情的表象之下,隱藏著的則是他內心不平衡,和獨占欲的作祟。


    左右手?竟然將那小子看得那麽重?早知道不該剃了他的頭發,該削了他的頭吧。


    這樣的想法隻是在腦子裏一閃而過,到底長孫榮極不會真的讓人去削了俞言點。隻憑水瓏說了這句話,那麽就說明了水瓏有這個打算,去削了阿瓏的左右手?這絕對的不可能!


    長孫榮極的情緒沒有人能體會,不過如果水瓏在這裏的話,隻聽到他那一聲尾音微微上挑的“嘖”想來一定能夠察覺他內心隱藏的驕傲。


    也許,長期呆在長孫榮極身邊的風澗也能察覺一二,然後繼續內心的幻滅。不過現實的骨幹的,如今的風澗還在房間裏養傷。


    這一日,水瓏繼續著她的忙碌,長孫榮極也繼續著改建城主負主院。


    兩天後,水瓏和王金等人已經完全談妥了合作方案以及其他的利益需求,然後就是王金和張雲鶴等人的離去,需呀迴去各自的家族調動資產錢財過來。


    這次王金等人的離開有專人護送,南雲城卻沒有多少百姓跟隨著他們離去,顯然是這段日子的改造有了明顯的成效。南雲城的百姓們對於南雲城這塊地方有了一定的信心和歸屬感。


    半個月後,城主府的主院浴池建造完工。實際上這浴池完工的時間更早一些,隻是整個主院還有別的地方需要改建裝修。這時間南雲城也從外麵一趟趟的運輸過來了物資,不止是長孫榮極用來改建城主府的,也有王金等大商說好的條件。


    山中無日月,寒暑不知年,用來形容南雲城也不為過。


    上到水瓏和長孫榮極,下到南雲城的百姓們都處在忙碌中,不知不覺竟然已經過去兩個月之久,算起來從水瓏和長孫榮極離開祁陽城到現在,已經足足過去了近五個月。


    這段時間來南雲城暫時半封閉,不隨便接納外人,連南雲城的消息也很少傳出去。在外人眼裏,那南雲城卻是更亂了,周邊的強盜亂賊更多,幾乎很少有商隊能過安然通過,連普通人都會遭殃。


    傳聞中是白水瓏不會管理領地,她本身就是暴躁古怪的人,隻將那些惡人趕出了南雲城,卻讓那些惡人在南雲城外的範圍裏行動越發的猖狂,由此才有了上麵的結果。


    南雲城中的百姓們更是哀聲連天,一個個被白水瓏奴役,許多都受不了得逃出城外,成為那些強盜亂賊之一,令整個南雲城更加的烏煙瘴氣。


    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言也不知道怎麽的就傳到了西陵的皇城祁陽城裏,自然就成為了祁陽城每日無所事事的權貴子弟八卦話題,說得最多就是有關白水瓏的各種明嘲暗諷。


    現在無論是白水瓏還是長孫榮極都不在祁陽城裏,他們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也不怕被人聽見了,渾身都倍感輕鬆,恨不得將多年在白水瓏那裏受到的壓迫都發泄出來。


    這時候,祁陽城的第一樓,太白酒樓裏就有這麽一群無聊的權貴子弟。


    “若說打仗殺人,白水瓏的本事倒算不錯,不過管理一個領地?嗬……未免太勉強了些。”說話的人大學士家的公子宋世明,一聲輕笑後的嘲諷任誰都聽得出來。


    在座的人誰不知道宋世明和宋世月兩兄弟曾經是跟著長孫流憲的,和白水瓏的過節頗深。這時候聽到他對白水瓏的嘲諷,自然在正常不過了。


    宋世月可不沒有宋世明那麽的含蓄,直接一聲嘲笑,說:“勉強?何止是勉強!南雲城本就貧困難過,現在落到了白水瓏的手裏,就堪稱人間地獄了。如今我隻同情可憐南雲城的百姓,竟然落到這樣一個惡女的手裏,不出兩年估計就要成為一座死城了吧。”


    “這可不一定,我得到消息,有好幾位大商都給南雲城投錢做善事呢。”一名無權侯爺家的公子說道,話語是反駁宋世月他們,不過臉色的幸災樂禍怎麽都掩飾不住。


    宋世月恥笑,“這還不是礙於武王爺的權勢所逼,這筆錢財投進南雲城等同於丟進打海,毫無作用。”


    一人輕歎,“說起來,我倒是真不明白了,武王爺那樣的人中龍鳳,怎麽會偏偏癡迷上了白水瓏。這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道理,奇了怪了!”


    這個問題,可謂是大多人都想知道問題。


    宋世月很想說一句,武王爺腦子有問題!不過礙於長孫榮極皇室的身份,到底還是沒單子說出來,隻能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聲,令人無盡的深思。


    在座大多的人都是旁聽,不參與其中。


    這時候,就聽到一人說道:“從武王爺和武王妃離開已近五個月了,太後的壽誕也將近,怎麽也該迴來賀壽才是吧?”


    一句話讓場麵沉靜了下來,緊接著就是小聲的各種猜測。


    白水瓏和長孫榮極會迴來嗎?按道理來說,他們必須迴來才是。哪怕接不到聖旨,身為兒女也該記得太後的壽誕,自己主動迴來賀壽以表孝心。


    皇室對於孝義方麵尤其的看重,哪怕事實上皇室親情才是最薄弱冷漠的。有關孝義這一點要是沒做好的話,不僅惹來本國國民的笑話,在他國眼裏也會成為笑話。


    太白樓中的權貴子弟們想著想著,越發覺得白水瓏和長孫榮極會迴來也說不定。一想到這兩個煞星就要迴歸祁陽城,他們莫名的覺得一股子的心驚肉跳,總覺得難得平靜下來一段日子的祁陽城又會熱鬧起來。


    “方兄,你說,白水瓏他們會迴來嗎?”宋世明走到角落的一張桌子前,對單獨坐著一桌的男子問道。


    這男子身穿寶藍色繡著瓊花暗紋的錦衣華服,比一般女子更顯得更為精致的五官妍麗又犀利,一雙狹長的鳳眼眯成鋒芒般的弧度,隻餘下一條看不清瞳孔的縫隙,渾身散發著令人不易親近的尖銳感。


    這男子,卻是方俊賢無疑。相比往日,他似乎變化不少,少了幾分玩世不恭的輕佻風流,多了幾分如同刀劍的淩人尖銳,連容貌也更犀利了些,讓人不由的忽略了那份精致。


    ‘白水瓏’三個字就好像是某個開關,打開了他內心沉澱的情感。


    方俊賢的沉默讓他整個人更似一柄出鞘的刀劍,煞得宋世明不由的向後退了一步。很快他就迴神過來,覺得自己的行為過於窩囊。現如今長孫流憲依舊下落不明,許多人都默認了他已身死的可能,沒有了長孫流憲,自己和方俊賢的地位也沒有高低,憑什麽要懼怕他?


    這樣一想,宋世明臉色就恢複了如常,甚至透出一絲倨傲的對方俊賢再次問道:“方兄怎麽不說話?說起來方兄和武王妃的恩怨可不小,難不成是怕……啊!”


    他的話語還沒有說完,忽然就被一道勁力打了出去,狼狽的摔倒在地上。


    這裏的變故立即就被在座的人發現了,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方俊賢和宋世明的身上。


    “多舌。”方俊賢冷聲說道。順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朝前方丟去,打中了一臉怒氣朝他衝過來的宋世月。緊接著站起身來,一身凜然的朝外走去。


    一路上,沒有一人攔截。


    白水瓏會迴來嗎?會的。方俊賢垂眸走著,內心早就亂了。因為她是白水瓏,她是白將軍的女兒,西陵的一品華陽郡主,還是西陵武王爺的王妃,她和西陵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所以她一定會迴來。


    也許,現在她和長孫榮極已經在迴來祁陽城的路上了。


    也許,不出多久,他就能再見到了她了。


    方俊賢內心劇烈的跳動著,到了某個臨界點的時候,又瞬間的冷卻靜止。


    她迴來了又如何,何必這麽的激動。她已經是他人之婦,對自己而言連朋友都算不上,反而還是敵人,再次相見也隻會是爭鋒相對,激發更多的矛盾罷了。


    方俊賢這樣說服著自己,不要再去為那個無鹽女子亂了心神,那個女子有什麽好,沒心沒肝不說,還毫無婦德,一點女子該有的美德都沒有,名聲更是臭得讓人吃驚。


    ——隻是……天下間,隻有一個白水瓏啊——


    突然,一個念頭突如其來的插入他陳列出一切白水瓏的不好內,讓方俊賢行走的身體猝然僵住。


    天下間……隻有一個白水瓏。隻要這一個,讓他不知道何時已經放入心裏的女子。無論她千般不好,萬般不好,也再也找不出另外的一個讓他悸動的人了。


    方俊賢心底湧起一股勝過一股的苦澀。


    他記得,當初先遇到白水瓏的人是他,也記得小時和白水瓏最‘親近’的男孩也是他。那時候他和白水瓏還被人說成冤家,生來就不對盤。之後白水瓏見到了長孫流憲,緊接著癡戀長孫流憲,對別的男子都不屑一顧時,他便總忍不住對她冷嘲熱諷,甚至還暗地裏提醒過她,長孫流憲不是她的良人,對她並無真心,隻是得到隻有白水瓏的怒斥和追打。


    如今想想,他向來都不屑於管他人的情事,也沒有那份善心去同情他人受到情傷,為什麽偏偏會喜好嘲諷白水瓏,暗中提醒她呢?也許,早在許久之前,他對她就是有一份心思的。


    隻是那份心思在當初還沒有衍變成為情愛,卻在後來和白水瓏的相處裏,越來越明顯的升華,不知不覺已經生根發芽,且茁壯成長到難以拔除。


    “可笑。”想著,想著,方俊賢就自嘲的笑了出聲。


    他多麽的可笑。當初尚有機會時,他沒有想明白。如今再無機會,他卻想明白了。這不是自找罪受嗎,這份罪,實在是他自找的。


    當祁陽城中人在猜測著水瓏和長孫榮極的動向時,事實上也正如方俊賢所料,水瓏和長孫榮極現在已經在迴歸祁陽城的路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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