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家院上歲數的人常說:“狼走千裏吃肉,狗走千裏吃屎。”這話真應在了田老歪身上——糧店主任掉蛋了,照樣比屯裏人過的富泰;玉米粥廠黃攤兒了,幾年間又成了有名的大財主;存款都讓小姘拐跑了,過些日子又轟轟烈烈幹起來了。
自從讓那個小丫頭崩了一把,田老歪的家底就剩下了幾處樓房。可是他胳膊折了藏在袖子裏,外邊還掛個有錢的幌子,整天坐著小轎車東走西轉,和那些有頭有臉的聯係著做買賣。可是真讓他往出掏錢的時候就難住了,搭格了好幾個主都為這事沒整成,白白錯過了好機會。急得他背地裏吧唧嘴拍大腿,幹著急沒咒念,最後隻好認可賣樓房。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賣主找不著買主,一時半刻還是有燈 變不出火來,憋得他直轉磨磨兒。
也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這天他正在街上閑逛,迎麵碰上了大蘋果。這娘兒們是他的老相好,倆人原來在一個糧店工作,心眼兒都挺花花,啥事都能想到一塊兒去,慢慢就睡到一個被窩裏了。他摟著錢了就給大蘋果一份,大蘋果有啥好事也總惦念著他,簡直是不分你我,處得比兩口子還近便。後來他犯事了,大蘋果搶著擔過兒,結果都丟官罷職,不能再端鐵飯碗了。大蘋果一氣之下上南方去混飯吃,十多年沒有音信,想不到如今有緣千裏來相會,無意中又見麵了。
兩人舊情難忘,那個熱乎勁兒沒法提了。田老歪用車拉著大蘋果看自己的幾處樓房,證明自個混的不錯。大蘋果告訴他:自己在南方開了個地下工廠,專門造假農藥,好錢沒少掙。管事的來查,給幾個錢兒就打發走了,從來沒犯過毛病。可惜她男人有錢就燒包,肚子裏虎巴的長了好幾個大瘤子,治了半年沒見好,最後還是讓閻王爺叫去了。兒女都自個成家立業了,就剩下她一個人,攢的錢足夠這輩子花了,再幹也沒啥意思了,就迴家鄉來養老。正巧田老歪媳婦讓那個小丫頭氣死了,他如今也是快樂的單身漢,倆人合計合計就搭夥了。
大蘋果先考驗了田老歪一段時間,看對她真的實心實意,啥事都不藏不掖的,就把存款拿出來給田老歪做買賣——五百多萬呐!田老歪底氣足了,就想幹把大的。聽說城西要開發,他就專門買這地方的平房,連著買了二百多座。外行人都以為他得了精神病,拿錢砸鴨子腦袋。沒曾想第二年春天官家要在這地方建什麽“新區”,扒了平房蓋樓房,一平方米平房給一平方米樓房,田老歪轉眼之間就發了大財,實實惠惠賺了幾千萬。大蘋果真的是數錢數到手抽筋,樂的嘴都閉不上了。
田老歪嚐到了甜頭,就特意買通了一個大領導的身邊人當內線,專門向他透露秘密消息。這天悄悄告訴他——長河城南邊的一大片澇窪地將來要建廠房,規劃都做好了,那兒的地皮肯定能值錢。田老歪就開車去打聽,知道那兒有個屯子叫三不得,二百多戶人家,是出名的貧困村。不少地靠近長河,發大水就澇得顆粒無收,有一百多坰河邊地無人耕種,已經撂荒了。村長是有名的地賴子,對老百姓張嘴罵舉手打,挨欺負的找到上邊根本沒人給評理,迴屯裏還得遭報複,折騰這麽幾把都老老實實的當順民了,村長怎麽胡作非為都幹瞅著,連個扁屁都不敢放。
田老歪摸著了底,就開始使招兒。當時上邊提倡有錢人捐款捐物什麽的,真出了這樣的傻帽就大力宣傳,電視報紙一齊上,把這人說成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領導又是接見又是表揚的,以後再幹啥還給予很多優惠。田老歪以前從來不幹這樣的傻事,這迴突然間也裝起了大善人,拿出五萬塊買了二十台電腦,雇車送到了三不得村小學,說是給學生建立什麽“電腦學習室”。村長聽說有這樣的好事,急忙來見這位大善人,田老歪趁機跟他套起了近乎,以請他參觀自己的企業為名,用小轎車把他拉到了長河城一家最高檔的酒店。田老歪早就聽說這個土皇上,有兩大本事:對上連溜帶送,對下連唬帶蒙;有三大特長:灌尿水子,看花紅點兒,捅騷窟窿。憑這些能耐成了全縣模範黨員,村裏村外打一條龍的響腰。田老歪對他自然是順毛摩挲,酒菜都點最好的,嘮嗑兒時候更是啥好聽說啥。看這小子見著女的長得好看就直勾眼兒了,賊溜溜的不往好地方瞅,知道他德意那口食,吃飽喝足就專門給他開個房間,花高價找了個年輕漂亮的小姐陪他過夜,把這小子樂的屁顛屁顛的。
這麽連著安排了幾把,把這小子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拍著胸脯子打保票:有事盡管說,隻要他能辦的肯定頭拱地去辦,挨槍子都不帶眨巴眼睛的。田老歪趁機提出要求承包那片荒地,他自然是滿口答應。倆人架著酒勁講起了價錢。田老歪提出承包七十年,每坰地每年二百元錢。他說這價太低了,怕跟上邊不好交待。田老歪說我可以一次性把錢給你,二百多萬呐,光利息就有帳算嘛!有這錢能辦不少大事,上邊也說不出啥來。說著從隨身帶的皮包裏往出掏成捆的百元大票,一口氣掏出十捆,擺在地賴子村長的麵前,說道:大哥的一點小意思,你拿著零花吧。把那小子樂得差點迷糊過去,這事當時就算成交了。隨後是辦手續,都是走形式,屯裏老百姓本來就怕這個父母官,又覺得輪到自己頭上能攤多少?犯不上為這事惹麻煩。結果150多坰地順順溜溜落到了田老歪的名下,當時拿出了210萬元,一年後賣了6000多萬。
田老歪成了億元富翁,正是交旺運的時候,卻遇上了一件鬧心的事——他妹子田大娟偷著告訴他,他的寶貝閨女萍萍在外邊跟人胡扯,已經懷孕了。田老歪一聽急眼了:“萍萍可是我的心尖兒,從小熟讀烈女傳,精通女兒經,絕對是純潔的,怎麽會有那樣的現眼事,看你是當妹妹的,我就放你一馬,若是換個別人我跟他沒完!”可惜無論他怎麽好臉兒,怎麽嘴硬,事實畢竟是在哪兒明擺著呢——萍萍過些日子迴來的時候,都已經顯懷了。他一氣之下問女兒怎麽迴事,萍萍說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他讓萍萍趕緊把孩子打掉,免得丟人現眼,萍萍一著急,啥嗑兒都摸出來了:“你還恬臉跟我說這些?五十多歲的人了還養小姘,家底子全讓那小婊子拐跑了,把我媽活活氣死!上梁不正下梁歪,我這全是跟你學的!”他氣得要打萍萍,可是看著那大肚子真下不了手。實在沒辦法,給萍萍拿了一千萬,願意哪去就哪去,他就當沒這個閨女。
連生氣帶上火,田老歪覺得身上不得勁兒,就到醫院去檢查。沒想到大夫告訴他:別的病都不要緊,最要命的是他得了直腸癌,必須馬上做手術,不然肯定活不長。他問手術得怎麽做,大夫告訴他:肛門必須改道,在肋巴上開個口子,屎就從那裏出來,必須掛個塑料袋隨時接著。田老歪說:那樣多埋汰多麻煩呐!大夫說:為了救命,就得這麽辦,再沒別的法子。田老歪堅決不做這樣的手術,大夫隻好苦笑著走了。
大蘋果聽說後,勸他趕緊按大夫說的去辦,他生氣的說:“那些二五子大夫,就知道糊弄病人錢!如果聽他們的,做手術得遭多少罪呀!往後身上還得掛個糞口袋,又埋汰又費事還是小事,在場合上多沒麵子啊!別聽他們嚇唬人了,我就這麽挺著,看看到底能咋樣!”
跟田老歪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他預料什麽事挺準。可是這迴真預料錯了——不到半年,他的病就大發了,肚子疼得受不了,拉到醫院,大夫說癌症已經到晚期了,神仙也治不了。好在錢大,包了一間高幹病房,雇了兩個人專門侍奉他,啥藥好給他用啥藥。可惜治病治不了命,他到底沒熬過鬼門關。最後那一個來月,肚子裏天天往外淌那些連屎帶膿的東西,一天用十多包衛生紙還是擦不淨,臭得誰都不願意進病房,就這麽活活爛死了。快咽氣的時候說了句“這可真是死要麵子活受罪呀!”可惜後悔藥沒地方買了。
屯裏人給他編了套順口溜兒:“操心費力幾十年,好錢攢下上億元,心眼兒再多也沒用,臨死兩手攥空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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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舊情難忘,那個熱乎勁兒沒法提了。田老歪用車拉著大蘋果看自己的幾處樓房,證明自個混的不錯。大蘋果告訴他:自己在南方開了個地下工廠,專門造假農藥,好錢沒少掙。管事的來查,給幾個錢兒就打發走了,從來沒犯過毛病。可惜她男人有錢就燒包,肚子裏虎巴的長了好幾個大瘤子,治了半年沒見好,最後還是讓閻王爺叫去了。兒女都自個成家立業了,就剩下她一個人,攢的錢足夠這輩子花了,再幹也沒啥意思了,就迴家鄉來養老。正巧田老歪媳婦讓那個小丫頭氣死了,他如今也是快樂的單身漢,倆人合計合計就搭夥了。
大蘋果先考驗了田老歪一段時間,看對她真的實心實意,啥事都不藏不掖的,就把存款拿出來給田老歪做買賣——五百多萬呐!田老歪底氣足了,就想幹把大的。聽說城西要開發,他就專門買這地方的平房,連著買了二百多座。外行人都以為他得了精神病,拿錢砸鴨子腦袋。沒曾想第二年春天官家要在這地方建什麽“新區”,扒了平房蓋樓房,一平方米平房給一平方米樓房,田老歪轉眼之間就發了大財,實實惠惠賺了幾千萬。大蘋果真的是數錢數到手抽筋,樂的嘴都閉不上了。
田老歪嚐到了甜頭,就特意買通了一個大領導的身邊人當內線,專門向他透露秘密消息。這天悄悄告訴他——長河城南邊的一大片澇窪地將來要建廠房,規劃都做好了,那兒的地皮肯定能值錢。田老歪就開車去打聽,知道那兒有個屯子叫三不得,二百多戶人家,是出名的貧困村。不少地靠近長河,發大水就澇得顆粒無收,有一百多坰河邊地無人耕種,已經撂荒了。村長是有名的地賴子,對老百姓張嘴罵舉手打,挨欺負的找到上邊根本沒人給評理,迴屯裏還得遭報複,折騰這麽幾把都老老實實的當順民了,村長怎麽胡作非為都幹瞅著,連個扁屁都不敢放。
田老歪摸著了底,就開始使招兒。當時上邊提倡有錢人捐款捐物什麽的,真出了這樣的傻帽就大力宣傳,電視報紙一齊上,把這人說成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領導又是接見又是表揚的,以後再幹啥還給予很多優惠。田老歪以前從來不幹這樣的傻事,這迴突然間也裝起了大善人,拿出五萬塊買了二十台電腦,雇車送到了三不得村小學,說是給學生建立什麽“電腦學習室”。村長聽說有這樣的好事,急忙來見這位大善人,田老歪趁機跟他套起了近乎,以請他參觀自己的企業為名,用小轎車把他拉到了長河城一家最高檔的酒店。田老歪早就聽說這個土皇上,有兩大本事:對上連溜帶送,對下連唬帶蒙;有三大特長:灌尿水子,看花紅點兒,捅騷窟窿。憑這些能耐成了全縣模範黨員,村裏村外打一條龍的響腰。田老歪對他自然是順毛摩挲,酒菜都點最好的,嘮嗑兒時候更是啥好聽說啥。看這小子見著女的長得好看就直勾眼兒了,賊溜溜的不往好地方瞅,知道他德意那口食,吃飽喝足就專門給他開個房間,花高價找了個年輕漂亮的小姐陪他過夜,把這小子樂的屁顛屁顛的。
這麽連著安排了幾把,把這小子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拍著胸脯子打保票:有事盡管說,隻要他能辦的肯定頭拱地去辦,挨槍子都不帶眨巴眼睛的。田老歪趁機提出要求承包那片荒地,他自然是滿口答應。倆人架著酒勁講起了價錢。田老歪提出承包七十年,每坰地每年二百元錢。他說這價太低了,怕跟上邊不好交待。田老歪說我可以一次性把錢給你,二百多萬呐,光利息就有帳算嘛!有這錢能辦不少大事,上邊也說不出啥來。說著從隨身帶的皮包裏往出掏成捆的百元大票,一口氣掏出十捆,擺在地賴子村長的麵前,說道:大哥的一點小意思,你拿著零花吧。把那小子樂得差點迷糊過去,這事當時就算成交了。隨後是辦手續,都是走形式,屯裏老百姓本來就怕這個父母官,又覺得輪到自己頭上能攤多少?犯不上為這事惹麻煩。結果150多坰地順順溜溜落到了田老歪的名下,當時拿出了210萬元,一年後賣了6000多萬。
田老歪成了億元富翁,正是交旺運的時候,卻遇上了一件鬧心的事——他妹子田大娟偷著告訴他,他的寶貝閨女萍萍在外邊跟人胡扯,已經懷孕了。田老歪一聽急眼了:“萍萍可是我的心尖兒,從小熟讀烈女傳,精通女兒經,絕對是純潔的,怎麽會有那樣的現眼事,看你是當妹妹的,我就放你一馬,若是換個別人我跟他沒完!”可惜無論他怎麽好臉兒,怎麽嘴硬,事實畢竟是在哪兒明擺著呢——萍萍過些日子迴來的時候,都已經顯懷了。他一氣之下問女兒怎麽迴事,萍萍說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他讓萍萍趕緊把孩子打掉,免得丟人現眼,萍萍一著急,啥嗑兒都摸出來了:“你還恬臉跟我說這些?五十多歲的人了還養小姘,家底子全讓那小婊子拐跑了,把我媽活活氣死!上梁不正下梁歪,我這全是跟你學的!”他氣得要打萍萍,可是看著那大肚子真下不了手。實在沒辦法,給萍萍拿了一千萬,願意哪去就哪去,他就當沒這個閨女。
連生氣帶上火,田老歪覺得身上不得勁兒,就到醫院去檢查。沒想到大夫告訴他:別的病都不要緊,最要命的是他得了直腸癌,必須馬上做手術,不然肯定活不長。他問手術得怎麽做,大夫告訴他:肛門必須改道,在肋巴上開個口子,屎就從那裏出來,必須掛個塑料袋隨時接著。田老歪說:那樣多埋汰多麻煩呐!大夫說:為了救命,就得這麽辦,再沒別的法子。田老歪堅決不做這樣的手術,大夫隻好苦笑著走了。
大蘋果聽說後,勸他趕緊按大夫說的去辦,他生氣的說:“那些二五子大夫,就知道糊弄病人錢!如果聽他們的,做手術得遭多少罪呀!往後身上還得掛個糞口袋,又埋汰又費事還是小事,在場合上多沒麵子啊!別聽他們嚇唬人了,我就這麽挺著,看看到底能咋樣!”
跟田老歪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他預料什麽事挺準。可是這迴真預料錯了——不到半年,他的病就大發了,肚子疼得受不了,拉到醫院,大夫說癌症已經到晚期了,神仙也治不了。好在錢大,包了一間高幹病房,雇了兩個人專門侍奉他,啥藥好給他用啥藥。可惜治病治不了命,他到底沒熬過鬼門關。最後那一個來月,肚子裏天天往外淌那些連屎帶膿的東西,一天用十多包衛生紙還是擦不淨,臭得誰都不願意進病房,就這麽活活爛死了。快咽氣的時候說了句“這可真是死要麵子活受罪呀!”可惜後悔藥沒地方買了。
屯裏人給他編了套順口溜兒:“操心費力幾十年,好錢攢下上億元,心眼兒再多也沒用,臨死兩手攥空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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