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仁正和大蘭嘮嗑兒,甄能幹進屋了。打過招唿之後,大蘭說:“我家那個死鬼,多虧老書記忙前忙後,又找人又求車的發送出去了,不然就得臭在屋裏。正好我家有兩瓶好酒,我送過來表表心意,可是他說啥也不要。”

    於仁說:“屯裏死人了,我出頭張羅張羅是應該的,這點兒小事何必總掛在嘴上。再說都知道我不喝酒,你自個留著吧。好漢活著的時候朋友多,以後來客省得再花錢買了。”

    大蘭說:“還提他那些朋友吶!他這輩子可真是白活,一個正經人也沒交下,跟他打成幫戀成塊的都是些啥玩藝啊!平常在一塊吃喝嫖賭,淨幹那些喪良心事,好象比親兄弟還近便,真出事誰也不靠前了。從他倒地下到現在多少天了,那些人連個影兒都沒露,以後還有臉登我家門嗎?我也不想再理那些驢馬爛了。”

    甄能幹說:“管咋的老混子還算挺夠意思,這些日子他跑跑顛顛緊忙乎,一直在你家維護著。”

    大蘭吐了一口唾沫說:“你們光看麵兒上那點兒事,不知道這小子早就沒安好心。我家死鬼在外邊亂搞得上病了,那地方爛歪歪的,八成得了楊梅大瘡。我怕讓他招上,就不讓他碰我。這事跟小幹巴沒背著,不知怎麽讓老混子知道了,就過來逗試我說:‘他在外邊胡扯,你在家也別閑著,幹脆我過來給你做伴得了。’讓我一頓臭罵,要把這事傳揚出去,嚇得他跪地求情。我尋思交了不棄,棄了不交,反正也沒動真格的,別為這事整掰交了。就這麽一直給他瞞著,連那死鬼都不知道。沒想到給他留臉他不要臉,前幾天守靈的時候偷著跟我說,他姐夫在縣裏挺打腰,這迴就能托人安排他接村長,他把小幹巴踹了,搬過來跟我過。看他那蹦蹦噠噠的熊樣,還是個三隻手,別說當村長,當縣長我也不能嫁給他呀!當時就讓我連罵帶扒扯,明告訴他死鬼出院子就不許再到我家來。這迴你們知道他是個什麽東西了吧?”

    大蘭歎了一口氣,接著說:“我那個男人我更知底,一輩子沒幹過光彩事,他那人性頂風臭出四十裏。屯裏多少人都恨得牙根直,巴不得他嘎巴一下子瘟死才解恨。這迴好,真和瘟死差不多,不怨天不怨地,自己挖坑埋自己。可是大夥恨他那勁兒還是一半會過不去,這屯子我不能再呆了,給他燒完五七我就得領孩子迴娘家,以後趕那步算那步吧!要不然他死了我也得受拐帶,大夥罵他我得幹聽著,整不好還得有人拿我們娘兒倆出氣。”

    於仁勸道:“他是他,你是你,鮮桃和爛杏不能摻在一塊兒。大夥都承認你是好人,這幾年他當官你也沒跟著借光,莊稼院的活哪樣都沒少幹,從來沒享過福,也沒得過罪人。”

    大蘭說:“我就是這個遭罪的命,寧肯自個吃多少辛苦,也不想沾尖取巧讓別人過不去。不瞞你們說:這幾年他確實沒少摟贓錢,可是都讓他胡掄了,究竟貼補家多少啊!我一年到頭就指著賣豬賣糧那倆錢兒。上迴孩子有病可真抓汗了,到醫院交不起押金,他總算出血了,拿出一千塊錢,不然還得我找人借。哎,他就是不死,我也和他過不長。他跟十裏香鬧那把事,我就鐵心和他打離婚,小幹巴她們一勁兒勸我看孩子麵子。我不是圖他老莊家鍋好刷,更不是看他當那個小破官兒,總覺得我是好人家兒女,出一家入一家不容易,屎窩挪到尿窩讓大夥笑話。再說這個孩子也不好辦,到別人家是驢馬兩姓人,羊肉貼不到狗肉身上,難唱曲兒多著呢。貓養貓疼,狗養狗疼啊,不到死路絕方,能忍心看孩子到後佬兒跟前受大氣嗎?這管咋的是親生自養的,臭死一窩爛死一塊,打過鬧過不隔心吶!不然我能頂臭迴原窩兒嗎?能賴眼求實的再進他莊家大門嗎?可是他生薑改不了辣氣,還是出去跑騷,在屯裏扯三拽倆的不算,近一年來的還經常跑到城裏去住,我跟他寒透心了。這些年跟他好福沒享著,好罪沒少遭,吃啥穿啥都不說,就他那脾氣都受不了,在外頭有啥不順心的事,迴家拿我撒氣。多少迴我都想拍拍屁股就走,可是一看孩子又下不了狠心,這日子過得多憋屈呀!”

    甄能幹看大蘭直淌眼淚,就拿條手巾幫她擦。大蘭接著說:“我這個人直腸子,有啥話肚子裏裝不住,不象和我家死鬼打交道的那些人,說話半吐半咽拐灣抹角的,說的人挺費勁,聽的人挺鬧心。大嬸你家扒房子那事,我家死鬼能脫清身兒嗎?屯裏人背地輿論是他使的壞,連我都猜疑他在當腰做醋了。你們老兩口這些年苦扒苦掖的多不易呀,結果趕到那一步,不恨他下半輩才怪呢!他造的孽我沒法管,可是我心裏過意不去,總想給你們找補找補。今天當著老於我大叔的麵,咱娘兒倆就敞開說:我過幾天就挪窩兒了,搬家帶不走房子,你家不嫌乎有啥說道兒,就便宜點兒賣給你家,沒錢先賒著。”

    甄能幹說:“大蘭吶,難得你這片好心,可是那房子總得值三四萬塊吧,我家實在買不起。前些天大夥幫我蓋個小窩棚,雖說窄巴點兒,對付著也能貓冬了,就先這麽將就二年吧。”

    大蘭說:“這些年我種地養豬的辛苦錢大約摸得有兩萬塊,他從外邊化緣來的就不能算了,那房子咱們就做這個價,你啥時有錢啥時給,我走了你就搬進去,這樣我心裏還能好受點兒,不然這塊病一輩子也去不了根兒。”

    甄能幹說:“他人都沒了,是是非非不用再提了,我家全當沒有那迴事兒,你更犯不上替他還這份良心帳。咱們都是養豬的,經常在一塊挖菜打料,大嬸是啥人你也知道,寧肯住露天地,也不能占你那麽大便宜。”

    大蘭又急出眼淚來了,說:“他的帳是不能記到我身上,可是看你們造那樣我實在不忍心吶!就算我求你了,還非得我跪下給你磕一個嗎?”

    於仁對甄能幹說:“大蘭已經把話說到家了,你就依著她吧。”

    大蘭說:“就讓老書記當房媒,你迴去跟我耿大叔商量商量,他同意了明天咱就寫文書。”

    甄能幹說:“這是天大的好事,他做夢都夢不著,還用商量啥。不過有一樣:這錢我家分文不欠,寫文書時候一膀掀。”

    大蘭說:“你的家底我心有數,上哪兒張羅這些錢,我不能再讓你們為難了。”

    甄能幹說:“上幾天大君送迴來那兩萬一分沒動呢,正好夠你的房錢,饑荒等圈裏的那些豬出欄再說。你要是再謙讓,我就更不好意思了。”

    於仁說:“我給你們當中證人,事就這麽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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