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混子在家找人安排莊好漢出殯的事。他以為自個挎著官銜,又當過支客人,說話肯定好使。沒想到跑了一圈,找誰都不動彈,急得幹乍撒膀兒。

    二埋汰樂顛顛的到於仁家報信:“這迴好了,莊好漢瘟死了,大夥都說他做得緊死得快,人不報天還報呢,巴不得看看熱鬧,可是求他們伸手辦喪事就都閃邊了。現在除了老混子,一個幫忙的也沒有。我暗地裏看著,就是甄小摳到那兒打個照麵,在院裏轉悠一圈兒,沒站腳就走了。”

    於仁皺皺眉頭說:“人已經死了,不管他過去對錯,畢竟是咱屯子土生土長的,咋也不能讓他屍首總擱在家裏呀!”

    二埋汰說:“你忘了他怎麽禍害大夥啦?忘了他怎麽對待你的嗎?”

    於仁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無論如何得幫忙,不看他還得看大蘭和孩子呢!”說著就出去找人。

    大夥看於仁的麵子,都來站腳助威。穿裝老衣裳這活誰也不願意幹,老混子要在大夥麵前顯示哥兒們義氣,就自告奮勇,把沾著高粱殼子的衣裳從莊好漢身上扒下來。屍首早都梆梆硬了,又沒人幫著伸手,脫衣裳特別費勁,得一點兒一點兒往下拽。脫褲子的時候,後兜裏有一塊巴掌大的硬東西,老混子擱手一摸就猜著了大概是什麽。他心眼兒來得快,啥事沒有似的脫下來,卷成一卷兒隨手扔在地上。等把衣裳換好了,他把地上的衣裳劃拉到一塊,說:“這些埋汰東西還得我扔出去,省得你們沾手了。”來到屯前樹林裏,他看跟前一個人也沒有,就把褲兜裏的東西掏出來——全是百元大票,總共三十二張。他忍不住樂了,自言自語的說:“沒想到盤子底下還有一塊肉!這小子黑了我姐夫三千塊,如今算是還給我了,還給帶點兒利息。”

    要出靈了,小雪打滾放潑的哭,說他哥當了好幾年村長,給老百姓出了那些力,怎麽也得給做個棺材,不能擱小骨灰盒糊弄事兒。於仁沒辦法,隻好現借了些木板,找了幾個木匠,幹了一天一宿。當時天正熱,屍首有一股臭肉味了。噴了兩瓶酒,商量好幾個人,才算裝進棺材裏。

    靈車剛上大道,賈靈仙走過來攔在車前,雙手在胸前一叉,象老道行禮那樣,嘴裏念出一套嗑兒:“上竄下跳四五年,鬧個兩手攥空拳。又搞破鞋又摟錢,都是夢裏逛花園。不會走就想跑,結果肯定好不了,不用別人絆,自個就卡倒。死得冤死得冤,死了鬧個白茬棺,魂靈不能上西天,裏幠二來外幠三。”說到這兒停住了,眯著眼睛打量送靈的這幫人,好象是看看到底應該幠死誰。

    人們剛聽頭幾句覺得挺有意思,聽到最後一句都蒙了:誰都知道,“幠”就是人死了以後,冤魂再把別人勾去,幠到誰身上就非跟著死不可。

    老混子先害怕了,湊上去小聲說:“要幠得幠誰呀?”

    賈靈仙說:“那還用問,都是家裏家外最至近的人唄!”

    於仁走過來說:“賈長生,你平時鬼啦神啦的我沒說過你一句,可是今天你得看看啥火候,還想借這個機會發個小洋財啊?”

    賈靈仙說:“老書記,你和我扯這個沒用。你是不沾親不惹亂,幠幾個也幠不到你身上,他的親人死幾個你也搭不上啥,所以你可以隨便說風涼話。”

    小雪早哭開了,說他哥村長當得那麽好,到最後棺材連點油子都舍不得給刷,惹出這些說道來。如果真幠到她身上,她冤魂不散,把全屯人都抓去當替死鬼,抓的時候先抓姓於的。

    大蘭上前對賈靈仙說:“把我幠死不要緊,千萬別幠了孩子,求大仙想法子給破解了吧。”

    賈靈仙緊抿著嘴,冷冷的瞅著她不吱聲。

    老混子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這時候也來了膽小勁兒,從兜裏掏出一張百元大票,對賈靈仙說:“本來想請你來當陰陽先生,當時你沒在家,屍首挺不了啦,就得急著趕著去火化。你別有啥想法,這點兒小意思,求您給指條明路。”

    賈靈仙象沒聽著一樣,眼皮兒都沒撩。老混子挺開事兒,知道這是嫌乎少,咬咬牙又掏出一百元,兩張大票直接塞到賈靈仙衣兜裏,說:“莊村長活著的時候,跟你處得不錯,管咋的不能看著他親人挨幠啊!你心眼兒最好使,快給破解破解,救救這幫人吧!”

    賈靈仙好象真讓他這話打動了,使勁的吸了一口氣,向空中連做幾個輯,突然仰臉朝天,瞪圓眼珠子象看著什麽稀奇物似的,高聲說道:“玉皇大帝下凡間,過了大河上高山,指點愚人免災難,立個名堂保平安!”

    人們這才鬆了一口氣,大蘭說:“這事好辦,大仙給我們留活路了,我們送完靈就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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