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大膽迴到家,辛小光和二埋汰去看他。商量起告莊好漢的事,辛小光說:“於書記和我爸苦扒苦掖二十多年,好容易打下那點兒家底兒,都讓這小子敗化溜光,又拉那些饑荒,以後還得攤在全屯子老百姓身上。咱們把他告倒了,也等於給大夥辦好事了。”二埋汰說:“咱們光聽軲轆把響,不知道井在哪塊兒,他這一年多沒少撈贓錢,可是咋撈的咱就說不準了。”豐大膽說:“田老歪耳朵最靈,屯裏那些花花兒事都瞞不過他,莊好漢怎麽捅貓蛋他肯定能說明白。”

    正說著,田老歪來了,告訴豐大膽,已經把他爸安排到一家酒廠打更,一月三百塊,白吃白住,省得自個做飯了。豐大膽聽了挺高興,不用害怕他爸再擋著了。

    提起莊好漢,田老歪說:“這小子一撅尾巴拉幾個糞蛋兒我都知道,他幹的那些爛眼子事自個覺得挺秘密,我一搭眼就能看透,玩的那些套路全在我心裏呢。雖然錢數整不太準,可是那事指定不差尺。現在最要緊的是咱們得擰成一股繩兒,到官場誰也不許往後縮,當堂不讓步,舉手不留情。說的事就一口咬死不改嘴,更不能背地裏裝好人。”

    豐大膽說:“我們對那犢子早就恨得牙根直了,豁出一頭兒來也要跟他鬥到底,你就不用疑諱這事兒了。”辛小光和二埋汰也滿口應承。

    田老歪就把賣老房子、蓋新校舍、建漁場和平常胡吃亂造的事大荒兒說一下,三個年輕人都說就憑這些事也夠判個十年八年的,勁頭兒更足了。

    第二天,四個人來到了縣城。田老歪領他們直接奔縣政府大門。

    就看一左一右兩個大石頭抱門柱相當威勢,門兩邊掛著好幾塊一丈多高的大牌子,有紅字的,有黑字的。門裏是仰脖兒才能看著頂層的大樓,樓下排著一溜鋥亮的小轎車,門口站著兩個當兵的,都是帥小夥,站得標標溜直,龍瞪虎眼的,好象隨時防備有刺客。幾個莊稼人從來沒進過衙門,一看這陣勢心裏就有點兒發畏。

    田老歪畢竟當過幹部,見過場麵,領頭往裏走,三個年輕人也壯著膽兒在後麵跟著。剛進大門,旁邊小樓裏就出來個人把他們擋住了,問他們想幹什麽。田老歪說告狀,那人說告狀上法院,別在這兒搗亂。田老歪說告幹部貪汙腐化的事,那人說得到信訪辦,這兒不管那些小事。田老歪說我們的事特別大,必須找書記縣長才能說明白。那人說人命關天也得先到信訪辦,你不懂規矩還不懂人語麽?說著就把這四個人攆出來。

    四個人沒辦法,又打聽信訪辦。好在離這不遠,還沒有把門的。進屋後一個小眼睛迎住了他們,問他們是哪兒的,要反映啥事。田老歪說是灣溝鄉大坑村的,要告村長莊好漢貪汙腐化的事。小眼睛擱鼻子哼了一聲說:“你們提別的我不清楚,大坑村的莊好漢可是牛縣長親手樹的樣板,上過電視登過報紙,縣政府正在宣傳他的先進事跡,你們這不是頂風扛秫杆嗎?我看你們純粹是吃幾頓飽飯撐的沒事找事!”

    豐大膽一聽這話來氣了,說:“你憑什麽說他是先進?全屯子人讓他鬧騰得快穿不上褲子了,你還替他說好話?他就會到上邊糊弄共產黨,在下邊禍害老百姓,反倒成他的功勞啦?縣衙門也有幫虎吃食的呀?”

    小眼睛說:“你這個臭土包子,敢在政府機關這麽撒野,辱罵國家幹部,我馬上叫人把你抓起來!”

    二埋汰在旁邊把話接了過去:“你們這是說理的地方還是熊人的地方,怎麽跟老百姓連蒙帶唬的呢?”

    小眼睛說:“看你長得象個煙囪塞子似的,黑得掉地下找不著!憑你這副小樣兒,還敢跑到這來窮裝?跟幹部鬧點兒別扭就想整邪的,針鼻兒大的事說得磨盤似的,多昝給點兒好處把嘴堵上才能消停,這套小把戲在我心裏呢,還敢跟我玩輪子!”

    正吵吵著,屋裏出來個白頭發的,衝小眼睛擺擺手,然後叫這四個人坐下,挺和氣的問他們叫啥名,想說啥事,一邊聽一邊在本子上記著什麽。等這四個人把事說完了,他才慢聲拉語的說:“你們說的事挺重要。莊好漢是縣政府樹的典型,竟然有這麽多問題,如果查證屬實確實夠處分的了。功是功過是過,不能核桃栗子一起數嘛。可是這事你們得迴鄉政府解決,這塊兒隻能給你們做個登記,催辦催辦。”

    四個人隻好從信訪辦出來。田老歪看幾個年輕人有點兒泄氣,就說已經晌午了,吃完飯再迴去,他拿錢請客。吃飯時辛小光擔心的說:“莊好漢怎麽和牛縣長掛上了,有那麽硬的靠山,咱們恐怕告不動他。”

    田老歪笑道:“牛縣長是個什麽東西呀,就知道戴著常務副縣長那頂官帽瞎唬。我最知道他的底細:原來就是個生產隊社員,後來當過社教工作隊,不知道使了什麽高招兒,和縣人事科科長套上了交情,找機會混上了國家幹部,進了縣政府,那人退休就把窩兒倒給他了,後來又爬到現在的位置。別看他整天前唿後擁的好象挺了不起,其實遠看是菩薩,近看是泥巴,大字識不了幾個,是有名的白字兒老先生,鬧出來很多笑話——當人事科長的時候,在大會上傳達文件,把‘諄諄教導’念成了‘哼哼教導’,大夥背地都管他叫‘哼哼科長’。當上副縣長以後,有一迴接待華僑,秘書事先寫好的稿他照著念,裏邊有一句‘我們都是炎黃子孫’,從他嘴裏出來就成了‘淡黃子孫’,大夥又給他起外號叫‘淡黃縣長’”。

    三個年輕人聽到這兒,都忍不住笑起來。辛小光說:“這樣的人憑什麽能當上縣長呢?”

    田老歪說:“這家夥有兩樣本事一般人比不上:一是會溜,二是能唬。對上邊說了算的,誰也整不明白他使什麽法兒,保證用不上幾天就能貼乎上,據說和副省長都稱兄道弟的,縣裏跟上邊有啥事整不平乎,他一出頭保證能辦妥,簡直有唿風喚雨的神通,書記縣長都讓他三分。對比他官小的,專門繃著臉找毛病,動不動把對方丟人事周出來要研究研究,把這幫人嚇得哆哆嗦嗦,他咳嗽一聲都緊忙側棱耳朵聽。他還時常在會上敲山震虎,點出什麽什麽事來,說要嚴肅處理,幹這事的人就得趕緊送禮求情,不然就真給個眼罩兒戴戴。這一手兒把許多人治得膽戰心驚,在他麵前垂手立站的,大氣兒都不敢多喘,他說啥簡直是聖旨一樣,讓趴下都不敢跪著。可是心裏都挺恨他,背地裏啥話都罵,盼著他讓車撞死長病瘟死才好呢!

    二埋汰問:“照你說這人脾氣挺特眼挺高啊,怎麽能看上莊好漢呢?”

    田老歪說:“那是一腳踢出個屁來——趕巧了。哪時候各村都因為糧食沒變錢,費用還比往年多,老百姓都和幹部頂牛,上邊就想樹個典型給幹部鼓鼓勁兒。帽子底下總得有個人呐,正好莊好漢挨打,這頂高帽就戴到他頭上了。其實純屬是他走運,並不是縣裏怎麽看重他,風頭一過,縣頭頭見麵都不認識他老大貴姓了。管信訪辦那個小眼睛一看就是剛出學校門,不知道官場咋迴事,聽風就是雨,幫著瞎忽悠。莊好漢跟淡黃縣長根本靠不上,跪地磕頭管人家叫祖宗,人家也不喜理他這小樣兒的,想送禮買通更沒門兒,他就是把老婆孩子都賣了,全給人家送去,人家也瞧不上眼兒!”

    聽田老歪這麽一說,幾個年輕人又來了精神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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