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迴到家,勸了小麗幾句,說的是啥自個都不知道,就躺炕上睡著了。一覺睡到第二天早晨,老白媳婦把他扒拉醒了,沒好氣的說:“我以為你死過去了呐!剛才鄉政府通信員來了,讓你馬上去,領導要找你談話。看樣子不是什麽好事!眼瞅伸脖兒等死了,自個還當好日子過呢!”他恍惚記得昨天把陰鄉長他們罵了一頓,這話大概長膀兒了,這麽快就飛到人家耳朵裏,現在要跟自個找後帳。可是話已經說出去,後悔得把舌頭咬下來也不趕趟了。

    老白媳婦愁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一個勁兒埋怨:“你喝了兩盅尿水子,舌頭不擱嘴裏頭了,放著天禍不惹惹地禍!得罪了笑麵虎能有你的好嗎?這小子姓陰,出事也最陰損!他要是恨上誰,那人早晚得栽到他手裏。畜牧站老焦就是因為跟他頂嘴,讓他使招兒整迴家喂豬去了。我看你這迴也懸乎,找點兒毛病把你刷迴來,咱全家都得喝西北風啦!”

    老白也知道自個攤事兒了,可是心裏沒底嘴上硬:“我沒有彎彎肚子不能吃鐮刀頭,既然說他就不怕他!我是坐骨生芽的老幹部,他就是瞅我來氣能敢把我怎麽樣?真把我惹急眼了,就到上邊告他,非把他整趴架不可!”話是說得挺硬氣,可是他心裏知道陰鄉長的厲害,以前總是抓住他的小辮子不撒手,上來脾氣就擱話叩打叩打他,整得他哆哆嗦嗦的,咋擺弄咋是,一句錯話都不敢說。他兩口喝沒了一杯酒,給自個壯壯膽兒,心裏盤算著:醜媳婦難免見公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還不如趁早去見見麵,認可自個低賤點兒,多賠不是多遞小話兒,興許也就不深究了。

    他懷裏揣著個兔子似的進了陰鄉長辦公室,看笑麵虎變成了瘟神模樣,滿臉都是階級鬥爭,不是好眼睛看著他,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就聽陰鄉長說:“好你個白吃飽!這麽多年我對你夠照顧的了,沒想到你背地裏罵我,說我有多少毛病,簡直夠抄家問斬的了。你他媽的自個一屁股屎球子,還想給別人揩腚,今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能耐!你不是要周我老底嗎?咱倆現在就手拉手上紀檢委,當麵鼓對麵鑼,好好掰扯掰扯。你能豁出死我還豁不出埋嗎?咱們就試試誰把誰整卷沿子!”

    老白覺得渾身發麻,嘴也不好使了,半天才說出一句:“都是酒後無德的事兒……。”陰鄉長冷笑一聲:“別拿喝酒遮羞!喝人肚子還喝狗肚子去啦?背地裏渾身是嘴,麵對麵那些話跑哪去了?舌頭讓耗子叼跑了,還是嗓子眼兒讓屎橛子堵住了?你裝啞巴呀,那我就把你那些花花事兒抖露抖露!你管計劃生育那昝罰了多少款?往上邊交了多少?光一個小窩棚屯你就揣兜裏一千四!讓你抓宣傳,到各村收報刊費明藏暗掖的,實際給人家訂了多少報刊?建設文明村的補助款,上邊撥下來一萬,你就發下去八千,還讓人家按一萬給你出收據!給文明村的照相機和錄音機,一迴沒使就讓你拿家去了。再加上你搞破鞋的事,想當年你跟苑大嘴媳婦胡扯,讓人家拍個老現,那媳婦反嘴說你強奸,你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說讓人埋汰得沒臉活了,還不是多虧我出頭把事擺平嗎?這些事往塊堆兒湊湊,你自個掂量掂量夠個什麽罪!”

    老白蒙圈了,原來想好的那些話一下子全忘沒了,想爭講幾句,可是又怕說過份了再惹禍,費了挺大勁才冒出一句:“那家鍋底不黑呀……”

    陰鄉長一拍桌子站起來說:“那好哇!你就說說我黑在哪兒吧!你說的那些事都有帳在哪兒擺著呢,錢幹啥了筆筆有蹤,上邊一查就明白!你再說說陪一宿的事,誰堵過我倆被窩子是咋的?現在就都叫來當麵對證,你說不出個子午卯酉,就撕爛你的破車嘴,再告你個誣賴好人!今天我就跟你沒完,不把你塞笆籬子吃窩窩頭,我頭朝下滾出灣溝鄉!”說著起身就走。

    別看老白平常沒事的時候,亮著大嗓門喳唿得挺歡,可是對陣的時候真是個尿黨,陰鄉長幾句話把他整得慌了神了,不由得菠蘿蓋一軟,撲通一聲跪下說:“陰鄉長,不對不對,陰書記,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都怨我尿水子灌多了,滿嘴噴糞沒有人磕兒!好歹我跟你幹了二三十年,一直對你忠心耿耿啊!你高抬貴手放我一馬吧!”陰鄉長假裝要往出走,他抱住大腿不撒手,啥好聽說啥。

    陰鄉長看他這樣,長歎一聲說:“你這個人呐,讓我說你啥好呢?心眼子倒不壞,最大的毛病就是喝幾盅酒就不服天朝管了,啥話都敢說。我本來想跟你叫真兒,一把就讓你吹燈拔蠟卷炕席,可是看你這樣兒又下不了狠心。唉,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我也不深究了,可是往後你得注意點兒,別坐家女兒哭孩子瞎咧咧。這事要換別的領導身上,非治你個好歹不可,把你黨票工職全擼嘍,再一狠勁就把你送那裏頭去,讓你下半輩子都翻不過身來!”老白磕頭好象雞扡米:“老領導,我錯了,都怨我,你千萬別往心裏去呀!”

    陰鄉長把他扶起來,讓他坐在沙發上,又遞給他一棵煙,說:“咱倆一個槽子吃食這些年了,你鞍前馬後跑跑顛顛的沒少出力,這幾年逢年過節都到我家串門,這些我心裏有個單位。讓小麗迴家我是另有打算:安排當教師不是更好嗎?工資不少拿,還不用幹活了,以後有機會托托人轉成正式的,就能吃上皇糧了。在玩具廠幹一輩子能出息到哪兒去?更何況這廠子說不定哪天黃攤兒呢!咱倆多少年的交情了,我能給你虧吃嗎?可是你不來跟我對對光兒,問問到底啥意思,就揚風炸廟的要告我,你這不是明白人淨辦糊塗事嗎?我要真給你家小麗安排了,別人就得輿論我怕你,他們以後也想跟我整這節目,我還能支開窗戶嗎?所以這事就得以後再說了,這可怪不著我,都是你腳上的泡自個走的。”

    老白接過陰鄉長的煙,不敢抽又不好意思不抽,聽到這兒不由得把半截煙一扔,又給陰鄉長跪下:“老領導啊,我求你了,小麗正在處對象呢,男方看他沒工作還能要她了嗎?如今她連著好幾天要死要活的。這條小命兒就在你手心裏攥著呐,你無論如何成全我這一把吧,就當積德行好了,我來世變牛變馬報答你呀!”說著鼻涕眼淚都下來了。

    陰鄉長坐在哪兒大口抽煙,尋思了半天,挺為難的說:“多少人眼珠子瞪得豆包兒似的盯著這塊肉呢,托人弄戧的求到我家,我都沒舍得給他們,專門給你家小麗留著,為這事得罪多少人呐!可是你把好心當成驢肝肺,我這究竟是圖個啥呢?罷罷罷,咱哥兒們在一塊兒這些年了,把有錯字那篇兒都翻過去,我好事還得做到底!你迴去吧,讓小麗明天就到教委辦報到,我再吩咐一聲,給她找個好地方,在家呆這幾天照樣給她開工資。”老白聽了這話,就象正要挨刀的人得了活命,接著又官升三級一樣,連著給陰鄉長磕了好幾個響頭。陰鄉長扶起他,說:“快迴去報個喜吧,小麗她們娘兒倆等你的信兒呢。”

    老白迴到家,看媳婦正在炕上抹眼淚呢,小麗眼泡兒都哭腫了。他樂嗬嗬的說:“你們娘兒倆這是怎麽了?”老白媳婦說:“都惦心你呐,說不定讓笑麵虎收拾啥樣兒呢!”他點著一棵煙,慢悠悠的吐了一串煙圈,笑道:“告訴你們個好消息,姓陰的讓我震住了:一進屋他就給我點煙倒水,口口聲聲提老同誌的交情,意思讓我別再提他那些現眼事兒了,往後少不了我的好處。”

    老白媳婦皺皺眉頭說:“那小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心裏有摺兒麵上平,跟誰都冷笑熱哈哈的,說不定啥時候背地裏給你一悶棍。”老白說:“他和我可不敢。不但態度好,還真辦實事兒,明天小麗就能上班,這迴不是幹活,讓她教學去啦!”

    老白媳婦撇撇嘴說:“你這個人呐,從來說話都是二八扣,放屁都摻假!看我們娘兒倆上火,編這些瞎話哄我們開心呢,你就是把死人說活了我也不信!”

    老白說:“明天就敲鍾見響了,我還敢糊弄你們嗎?當老師比上那破廠子幹活強百套啊,陰鄉長還答應幫著轉正呢!”老白媳婦說:“天底下那有這樣的好事?你純粹是大白天說夢話呢!”老白說:“這叫歪打正著,多虧我架著酒勁兒罵他,不然他能把這塊肥肉給咱們嗎?”

    老白媳婦信實了,說:“你可千萬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從今天開始起你就趕緊刹車,啥犯病的話也別說。迴頭看看和你一塊兒上班的,都混個什麽書記什麽長的,就你還是個小白丁,不就因為你嘴大舌長嗎?啥事都想吧吧幾句,結果是撅嘴騾子不值個驢價錢,整得大夥瞧不起,啥好事都把你扣到盔兒外了。這迴摔個跟頭撿個明白,往後千萬記住,到外邊給你那破嘴戴上籠頭,別再讓它惹禍了!”

    老白笑道:“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來,我燒火,你炒菜,咱倆陪老閨女好好樂嗬樂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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