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間東倒西歪的土房,一圈土坯院牆,一個磚砌的豬圈,這就是老麵瓜和甄能幹的家。

    別看這老兩口子沒幹過什麽出頭露麵的光彩事,可是要在全屯子搞個什麽單項評比,他倆肯定都能得第一。老麵瓜的膽小怕事,誰都沒法比,不用爭不用講,肯定排頭號;甄能幹幹活能吃辛苦和過日子的節省勁兒,大夥都承認拔頭子。

    多少年來,她從天亮睜開眼睛到半夜睡覺沒有閑手的時候,撂下耙子就是掃帚。生產隊那昝,都是起早貪黑,跟大幫幹活就累夠嗆了,可是歇氣兒的時候她不是撿柴禾就是挖豬菜,忙乎得汗巴流水的。大夥再接著幹她照樣跟趟,鏟鏟割割棒小夥都頂不住,幹淨利素,誰也挑不出毛病。包產到戶以後,她把那十多畝承包地侍弄得一個草刺兒也沒有,一樣的莊稼總比別人的高半頭。過日子那個細線兒勁更是誰也比不了,一分錢掰成兩半兒花,鹹菜湯子熬了頂鹽使,身上的衣裳補丁摞補丁,實在不能穿了,也舍不得扔,留著打袼褙做鞋底兒。她常說:“零錢湊整錢,銅子換迴大銀元”。“細水長流,一天省一口,一年省一鬥。”就連生孩子都舍不得花錢找老牛婆,讓老麵瓜給她接生。貓下不到十天,田大娟去給她下奶,屋裏屋外找不到月子老婆,嚇得連喊帶叫,她應聲了才知道她在土豆窖裏幹活呢。這樣的笑話她鬧老鼻子了,可說來也怪,咋折騰她的體格還像大走馬似的,沒受風也沒落病。多昝精神頭兒都那麽足,從來不知道累得慌。為這大夥都管她叫“能幹”,時間長了就頂替了她的真名。

    那天晚上她腦袋疼,舍不得花錢買藥,就讓老麵瓜到賈靈仙家問問得咋辦。賈靈仙閉著眼睛掐算一會,說是衝著冤魂了,必須得買九九八十一張黃仙紙,到屯西孤女墳上燒了,念叨念叨求大仙保佑平安的話。冤魂得著錢又聽了好話,自然就不再糾纏了。又特別囑咐:半夜亥時往出走,來迴碰著誰也不準說話,不然就不靈了。

    甄能幹在家喝了兩碗薑湯,捂了兩床大被,出了一身透汗。等老麵瓜“送撞客”迴來時,覺得好多了,就說賈靈仙這招確實挺靈。老麵瓜看沒犯啥說道,就把半道碰著莊好漢和顏紅的事說了一遍。甄能幹聽完說:“他們老莊家祖輩傳的騷根兒,這些日子屯裏都讓他搞亂桃了,半夜讓人家老娘兒們攆得鬼抓似的,肯定不是好事兒。這事和咱家啥關係沒有,往後就讓它爛在肚子裏,和誰都別提,免得說咱扯閑話。”老麵瓜說:“你放心吧,我嘴最嚴實,一個字都不帶露出去的。”

    第二天老早,他倆就看顏紅抱著孩子走了,一天沒著家。老母豬餓得直叫喚,甄能幹看不下眼兒,給扔了兩抱苣蕒菜,它才消停了。第三天,甄能幹正在喂豬,老麵瓜剛挎著一筐糞迴來,小任就騎摩托車進院了,停下來,指著老麵瓜問:“你姓耿吧?”老麵瓜點點頭,小任又問:“是不是叫老麵瓜那個?”老麵瓜又點點頭。

    小任說:“總算對上號了。你攤大事了,馬上跟我上派出所去一趟!”老麵瓜一聽,坐窩渾身篩糠,話都不會說了。甄能幹接過去問:“我們貪贓的不吃,犯法的不為,到底有啥事?”小任說:“到派出所就知道了!”甄能幹說:“誰不知道那地方,沒犯法的進去也得先梳皮子,你不說出個子午卯酉憑啥讓我家人到那地方白挨打?”小任說:“你們屯莊主任和你家鄰居那娘兒們打官司,牽扯到你家了。”甄能幹說:“他們人腦袋打出狗腦袋來和我家有啥關係,憑啥牽扯我們?”小任說“莊主任說根本沒你們啥事兒,可是那娘兒們硬說你家老麵瓜看著莊主任上她炕了。這事非都小可,不判死刑也得蹲半輩子大獄,你們當證人的能脫清身嗎?”甄能幹說:“我們啥也沒看著,啥也不知道。”小任說:“這話從你嘴裏出來不好使,還得老麵瓜說了才算數。”轉過臉來問道:“剛才說那事,你到底看沒看著?知不知道?”老麵瓜看小任那狠裏狠勢的樣兒,一個勁點頭。小任說:“點頭搖頭都不行,得擱嘴說出來到底咋迴事!”老麵瓜眼睛直勾勾看著小任,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嗯呐。”小任說:“你這麽說,天大的事兒也剮拉不著你一丁點,不過你還得到派出所去一趟,三頭對麵把話說清楚。我保證沒人捅你一手指頭。不過你到哪翻錘掉打的,可得吃不了兜著走,遭罪的時候別埋怨我沒給你提清盆兒!趕緊找個自行車,一小時內趕到派出所,打官司的都等著你這個大證人呢!”說完騎上摩托車一溜煙沒影了。

    老麵瓜歎口氣說:“人要倒黴的時候,事就找上門來,躲都躲不開!前天虎巴的衝著冤魂,半夜裏遇著那檔子事,沒成想今天就攤官司了,這不是該著嗎?莊好漢那麽惡道,咱能惹得起嗎?我可得怎麽辦呢?”甄能幹說:“寧擔人命,不當幹證,一問三不知,神人怪不得,連小孩都知道這個理,你也就這麽辦唄。”老麵瓜說:“如果顏紅硬局著我說實話呢?我不能昧著良心呐!”甄能幹說:“不管問啥,你就是一個不知道,這樣誰也不得罪,要不然沾邊就抖落不掉了。這年頭誰說實話誰吃虧,咱可不能幹那傻事,照自個盆兒支吧,別人啥事咱都不摻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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