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喜就著陽台上的陰溝,彎腰為孩子把尿,一抬頭看見欄杆上也擱著兩盆枯了的小紅花,花背後襯著遼闊的海。正午的陽光曬著,海的顏色是混沌的鴨蛋青。一樣的一個海,從米耳先生家望出去,就大大的不同。樓下的鑼鼓“親狂親狂”敲個不了,把街上的人聲都壓下去了。


    晾著的一條拷綢褲子上滴了一搭水在她臉上。她聳起肩膀用衫子來揩,揩了又揩,揩的卻是她自己的兩行眼淚。憑什麽她要把她最熱鬧的幾年糟踐在這爿店裏?一個女人,就活到八十歲,也隻有這幾年是真正活著的。


    孩子撒完了尿,鬧起來了,她方才知道自己在發愣,摸摸孩子的屁股,已經被風吹得冰涼的。迴到房裏,梅臘妮上樓來向她告辭,取了緞子去了。那梅臘妮雖然千叮囑萬叮囑叫雅赫雅不要發作,隻須提防著點,不容霓喜與米耳先生繼續來往,雅赫雅如何按捺得下?梅臘妮去了不多時,他便走上樓來,將花邊的樣本向床上一拋,一疊連聲叫找去年加爾加搭捎來的樣本,不待人動手尋覓便罵將起來,隻說這家裏亂得狗窩似的,要什麽沒什麽。


    霓喜見他滿麵陰霾,早猜到了來由,蹲在地上翻抽屜,微微側著臉,眼睛也不向他,歎了口氣道:“你這脾氣呀——我真怕了你了!我正有兩句話說給你聽哩,偏又趕上你不高的時候。”雅赫雅道:“你又有什麽話?”霓喜道:“我都有點不好意思說的。修道院的那些尼姑,當初你叫我遠著她們點,我不聽,如今我豈不是自己打嘴麽?”雅赫雅道:“尼姑怎麽了?”霓喜道:“你不知道,昨天晚上,要不是拖著兩個孩子,我一個人摸黑也跑下山來了。”雅赫雅道:“怎麽了?”霓喜歎道:“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梅臘妮師太有點叫人看不上眼。死活硬拉我到她一個外國朋友家吃飯。人家太太不在香港,總得避點嫌疑,她一來就走開了,可也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當時我沒跟她翻臉,可是我心裏不痛快,她也看出來了。”雅赫雅坐在床沿上,雙手按著膝蓋,冷笑道;“原來如此。剛才她在這兒,你怎麽不當麵跟她對一對詞兒?”霓喜道:“喲,那成嗎!你要是火上來了,一跳三丈高,真把她得罪了,倒又不好了。她這種人,遠著她點不要緊,可不能得罪。你這霹靂火脾氣……我真怕了你了!”


    雅赫雅被她三言兩語堵住了,當場竟發不出話來。過後一想,她的話雖不見得可靠,梅臘妮也不是個好人。再見到梅臘妮的時候,便道:“你們下次有什麽集會,不用招唿我家裏那個了。她糊塗不懂事,外頭壞人又多。”梅臘妮聽出話中有活,情知是霓喜弄的鬼,氣了個掙,從此斷了往來,銜恨於心,不在話下。


    這一日,也是合該有事。雅赫雅邀了一個新從印度上香港來的遠房表親來家吃便飯。那人名喚發利斯·佛拉,年紀不上二十一二,個子不高,卻生得肥胖紮實,紫黑麵皮,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微微凸出的大眼睛,一頭亂蓬蓬烏油油的卷發,身穿印度條紋布襯衫,西裝褲子下麵卻赤著一雙腳。霓喜如何肯放過他,在席上百般取笑。這發利斯納著頭隻管把那羊脂烙餅蘸了咖喱汁來吃。雅赫雅嫌咖喱汁太辣,命霓喜倒杯涼水來。霓喜給了他一杯涼水,卻倒一杯滾燙的茶奉與發利斯,發利斯喝了一口,舌頭上越發辣得像火燒似的,不覺攢眉吸氣。雅赫雅笑道:“你隻是作弄他!還不另斟上來!”


    霓喜笑吟吟伸手待要潑去那茶,發利斯按住了茶杯,叫道:


    “不用了,嫂子別費事!”兩下裏你爭我奪,茶碗一歪,倒翻在桌上,霓喜慌忙取出抹布來揩拭桌布的漬子,道:“這茶漬倒不妨事,咖喱滴在白桌布上,最是難洗。”發利斯盤子的四周淋淋漓漓濺了些咖喱汁,霓喜擦著,擦著,直擦到他身邊來,發利斯局促不安。雅赫雅笑道:“大不了把桌布換了下來煮一煮,這會子你吃你的飯罷了,忙什麽?別盡自欺負我這兄弟。”霓喜笑道:“誰說他一句半句來著?也不怪他——沒用慣桌布。”說得發利斯越發紫漲了麵皮。


    雅赫雅笑道:“你別看我這兄弟老實,人家會做生意,眼看著就要得法了。”霓喜忙將一隻手搭在發利斯肩上道:“真的麽?你快快的發財,嫂子給你做媒,說個標致小媳婦兒。”


    雅赫雅道:“用不著你張羅,我們大兄弟一心一意隻要迴家鄉去娶他的表妹。”發利斯聽不得這話,急得抓頭摸耳,央他住口。霓喜笑道:“他定下親了?”雅赫雅拿眼看著發利斯,笑道:“定倒沒有定下。”霓喜道:“兩個人私下裏要好?”雅赫雅噗哧一笑道:“你不知道我們家鄉的規多麽大,哪兒容得你私訂終身?中國女人說是不見人,還不比印度防得緊。你叫發利斯告訴你,他怎樣爬在樹上看他表姊妹們去了麵幕在園子裏踢球,叫他表姊妹知道了,告訴舅舅去,害得他挨了一頓打。”霓喜笑不可抑,把發利斯的肩膀捏一捏,然後一推,道:“你太癡心了!萬一你迴去的時候,表姊妹一個個都嫁了呢?”雅赫雅笑道:“橫豎還有表嫂——替他做媒。”霓喜瞟了雅赫雅一眼。


    吃完了飯,雅赫雅擦了臉,便和發利斯一同出去。霓喜道:“你們上哪兒去?可別把我們大兄弟帶壞了!”雅赫雅笑道:“與其讓嫂子把他教壞了,不如讓哥哥把他教壞了!他學壞了,也就不至於上嫂子的當了!”


    霓喜啐了他一口,猜度著雅赫雅一定不是到什麽好地方去,心中不快,在家裏如何坐得穩,看著女傭把飯桌子收拾了,便換了件衣服,耳上戴著米粒大的金耳塞,牽著孩子上街。一路行來,經過新開的一家中藥店,認了認招牌上三個字,似乎有些眼熟,便踩著門檻兒問道:“你們跟堅道的同春堂是一家麽?”裏麵的夥計答道:“是的,是分出來的。”霓喜便跨進來,笑道:“我在你們老店裏抓過藥,你們送了這麽一小包杏脯,倒比外頭買的強。給我稱一斤。”那夥計搖手道:


    “那是隨方贈送,預備吃了藥過口的。單買杏脯,可沒有這個規矩。”霓喜嗔道:“也沒有看見做生意這麽呆的!難道買你的杏脯,就非得買你的藥?買了藥給誰吃?除非是你要死了——隻怕醫了你的病,也醫不了你的命!”那夥計連腮帶耳紅了,道:“你這位奶奶,怎麽出口傷人?”霓喜道:“上門買東西,還得衝著你賠小心不成?”


    旁邊一個年輕的夥計忙湊上來道:“奶奶別計較他,他久慣得罪人。奶奶要杏脯,奶奶還沒嚐過我們製的梅子呢。有些人配藥,就指明了要梅子過口。”說著,開了紅木小抽屜,每樣取了一把,用紙托著,送了過來。霓喜嚐了,讚不絕口,道:“梅子也給我稱半斤。”一頭說著話,拿眼向那夥計上下打量,道:“小孩兒家,嘴頭子甜甘就好。”那店夥年紀不上二十,出落得唇紅齒白,一表人才,隻是有點刨牙。頭發生得低,腦門子上剃光了,還隱隱現出一個花尖。這霓喜是在街頭買一束棉線也要跟挑擔的搭訕兩句的人,見了這等人物,如何不喜?因道:“你姓什麽?”那人道:“姓崔。”霓喜道:


    “崔什麽?”那人笑道:“崔玉銘。”霓喜笑道:“誰替你取的名字?”崔玉銘笑了起來道:“這位奶奶問話,就仿佛我是個小孩兒似的。”霓喜笑道:“不看你是個小孩兒,我真還不理你呢?”


    那時又來了個主顧,藥方子上開了高麗參,當歸等十來味藥,研碎了和蜜搓成小丸。夥計叫他七日後來取,霓喜便道:“原來你們還有蜜。讓我瞧瞧。”崔玉銘走到店堂裏麵,揭開一隻大缸的木蓋,道:“真正的蜂蜜,奶奶買半斤試試?”霓喜跟過來笑道:“大包小裹的,拿不了。”崔太銘找了個小瓦罐子來道:“拿不了我給你送去。”霓喜瞅著他道:“你有七個頭八個膽找到我家來!”這崔太銘用銅勺抄起一股子蜜,霓喜湊上去嗅了一嗅道:“怎麽不香?也不知是什麽東西混充的!”


    崔太銘賭氣將勺子裏的一個頭尾俱全的蜜蜂送到霓喜跟前道:“你瞧這是什麽?”霓喜噯喲了一聲道:“你要作死哩!甩了我一身的蜜!”便抽出腋下的手絹子在衣襟上揩抹,又道:


    “個把蜜蜂算得了什麽?多捉兩個放在缸裏還不容易?撈出來給老主顧一看,就信了。”玉銘笑道:“奶奶真會慪人!”當下連忙叫學徒打一臉盆水來,伺候霓喜揩淨衣裳。霓喜索性在他們櫃台裏麵一張金漆八仙桌旁邊坐下,慢慢地絞手巾,擦了衣裳又擦手,一麵和玉銘攀談,問他家鄉情形,店中待遇,又把自己的事說個不了。


    她那八歲的兒子吉美,她抓了一把杏脯給他,由他自己在藥店門首玩耍,卻被修道院的梅臘妮師太看見了。梅臘妮白帽黑裙,挽著黑布手提袋,夾著大號黑洋傘,搖搖擺擺走過。吉美和她一向廝熟,便撲上去抱住膝蓋,摩弄她裙腰上懸掛的烏木念珠,小銀十字架。梅臘妮笑道:“怎麽放你一個人亂跑,野孩子似的?誰帶你出來的?”吉美指著藥店道:


    “媽在這裏頭。”梅臘妮探了探頭。一眼瞥見霓喜坐在店堂深處,八仙桌上放了一盆臉水,卻又不見她洗臉,隻管將熱手巾把子在桌沿上敲打著,斜眼望著旁邊的夥計,餳成一塊。梅臘妮暗暗點頭,自去報信不提。


    霓喜在同春堂,正在得趣之際,忽聞一聲咳嗽,裏間踱出一個瘦長老兒,平平的一張黃臉,不曾留須,對襟玉色褂子上罩著紅青夾背心,兩層都敞著紐扣,露出直的一條黃胸脯與橫的一條肚子,腳踏二藍花緞雙臉鞋,背著手轉了一圈。


    眾夥計一起鴉雀無聲。霓喜悄悄地問崔玉銘道:“是你們老板?”玉銘略略點頭,連看也不便朝她看。霓喜自覺掃興,拾綴了所買的各色茶食,拉了孩子便走。到家正是黃昏時候。雅赫雅和發利斯做了一票買賣迴來,在綢緞店店堂裏麵坐地,叫了兩碗麵來當點心。梅臘妮業已尋到店裏來,如此這般將方才所見告訴了他,又道:“論理,我出家人不該不知進退,再三地在你老板跟前搬是非,隻是你家奶奶年輕,做事不免任性些,怕要惹外頭人議論。這些時我雖沒和她見麵,往常我們一直是相好的,讓人家疑心是我居心不正,帶累了你們奶奶,我一個出家人,可擔不起這一份罪名。再則我們修道院裏也不止我一個人,砍一枝,損百技,上頭怪罪下來,我還想活著麽?”雅赫雅聽了這話,不問虛實,候霓喜來家,立意要尋非廝鬧,一言不合,便一把采過頭發來,揪得她兩眼反插上去。發利斯在旁嚇愣住了。霓喜緩過一口氣來之後,自不肯善罷甘休,丟盤摔碟,跳了一場,心隻道雅赫雅在外麵相與了下流女人,故此一來家便烏眼雞似的。


    次日早晨,雅赫雅在樓上貯藏室查點貨色,夥計們隨侍在旁,一個待在灶下燃火,一個打掃店麵,女傭上街買菜去了。崔玉銘手提兩色蜜餞果子,兩罐於蜜,尋上門來,隻說要尋樓上的三房客姓周的。學徒說已經搬了多時了,他問搬到哪裏去了,那學徒卻不知道。他便一路揚聲問上樓來。霓喜亂挽烏雲無精打采走出房來,見是他,吃了一嚇,將手捫住了嘴,一時出不了聲。雅赫雅從對房裏走出來,別的沒看見,先看見崔玉銘手裏拎著的小瓦缽子,口上粘著桃紅招牌紙,和霓喜昨日在藥店買來的是一般,情知事出有因,不覺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兜臉一拳頭,崔玉銘從半樓梯上直滾下去,一跤還沒跌成,來不及地爬起來便往外跑。雅赫雅三級並一級追下樓去,踏在罐子滑膩的碎片上,嗤嗤一溜溜了幾尺遠,人到了店堂裏,卻是坐在地下,複又掙起身來,趕了出去。


    霓喜在樓上觀看,一個身子像撂在大海裏似的,亂了主意。側耳聽外麵,卻沒有嚷鬧的聲音,正自納罕,再聽時,仿佛雅赫雅和誰在那裏說笑,越發大疑,撐著樓梯扶手,一步一步走下來,生怕那汪著的蜜糖髒了鞋。掩到門簾背後張了一張,卻原來是於寡婦,和雅赫雅有些首尾的,來到店中剪衣料,雅赫雅氣也消了,斜倚在櫃台上,將一匹青蓮色印度綢打開了一半,披在身上,比給她看。


    霓喜挫了挫牙,想道:“他便如此明目張膽,我和那崔玉銘不合多說了兩句話,便鬧得一天星鬥。昨兒那一出,想必就是為了崔玉銘——有人到他跟前搗了鬼。今天看情形也跑不了一頓打。為了芝麻大一點,接連羞辱了我兩迴!”思想起來,滿腔冤憤,一時撈不到得用器具,豁朗朗一扯,將門頭上懸掛的“開張誌喜”描花鏡子綽在手中,掀開簾子,往外使勁一摔,鏡子從他們頭上飛過,萬道霞光,落在街沿上,嘩啦碎了,亮晶晶像潑了一地的水。


    隨著鏡子,霓喜早躥了出去,拳足交加,把於寡婦打得千創百孔,打成了飛灰,打成了一蓬煙,一股子氣,再從她那邊打迴來。雅赫雅定了定神,正待伸手去抓霓喜,霓喜雙手舉起櫃台上攤開的那一匹青蓮色印度綢,憑空橫掃過去,那匹綢子,剪去了一大半,單剩下薄薄幾層裹住了木板,好不厲害,克嚓一聲,於寡婦往後便倒,雅赫雅沾著點兒,也震得滿臂酸麻,霓喜越發得了意,向櫃台上堆著的三尺來高一疊綢緞攔腰掃去,整疊的匹頭推金山倒玉柱塌將下來,千紅萬紫百玄色,閃花,暗花,印花,繡花,堆花,灑花,灑線,彈墨,椒藍點子,飛了一地上,霓喜跳在上麵一陣踐踏。雅赫雅也顧不得心疼衣料,認明霓喜的衣領一把揪住,啪啪幾巴掌,她的頭歪到這邊,又歪到那邊,霓喜又是踢,又是抓,又是咬,他兩個扭做一團,於寡婦坐在地下隻是喘氣,於家跟來的老媽子彎腰揀起於寡婦星散的釵環簪珥,順手將霓喜的耳墜子和跌碎了的玉鐲頭也揣在袖子裏。


    旁邊的夥計們圍上來勸解,好不容易拉開了雅赫雅兩口子。於寡婦一隻手挽著頭發,早已溜了。霓喜渾身青紫,扶牆摸壁往裏走,櫃台上有一把大剪刀,她悄悄地拿了,閃身在簾子裏頭,倒退兩步,騰出地位,的溜溜把剪刀丟出去。丟了出去,自己也心驚膽戰,在樓梯腳上坐下了,拍手拍腳大哭起來,把外麵的喧嘩反倒壓了下去。


    須臾,隻見雅赫雅手握著剪刀口,立在她跟前道:“你給我走!你這就走!你不走我錐瞎你眼睛!”霓喜哭道:“你要我走到哪兒去?”雅赫雅道:“我管你走到哪兒去?我不要你了。”霓喜道:“有這麽容易的事,說不要就不要了?我跟了你十來年,生兒養女,吃辛吃苦,所為何來?你今日之下,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一頭哭,一頭叫起撞天屈來,雅赫雅發狠,將剪刀柄去砸她的頭,道:“你真不走?”霓喜順勢滾在地上撒起潑來,道:“你好狠心!你殺了我罷!殺了我罷——不信你的心就這樣狠!”


    眾人恐雅赫雅又要用強,上前勸解,雅赫雅冷冷地道:


    “用不著勸我,倒是勸勸她,她是知趣的,把隨身的東西收拾起來,多也不許帶,孩子不許帶,馬上離了我的眼前,萬事全休。不然的話,我有本事把當初領她的人牙子再叫了來把她賣了。看她強得過我!”說著,滿臉烏黑,出去坐在櫃台上。


    霓喜聽他口氣,斬釘截鐵,想必今番是動真氣了,不犯著吃眼前虧,不如暫且出去避一避,等他明白過來了再說。趁眾人勸著,便一路哭上樓去,撿衣服,雅赫雅貴重些的物件都沒有交給她掌管,更兼他過日子委實精明,霓喜也落不下多少體己來。她將箱子兜底一掀,嘩啦把東西倒了一地,箱底墊著的卻是她當日從鄉下上城來隨身帶著的藍地小白花土布包袱,她把手插到那粗糙的布裏,一歪身坐在地下,從前種種仿佛潮水似的滾滾而來,她竟不知道身子在什麽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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