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來說,是看見了這幅石刻上的一個角落。這龍的頭上有兩隻角,左邊一隻角的形狀有點奇怪。那隻角的頭部是鈍的、短的,不像另一隻那麽尖而長,還帶刺。很快他便找到了原因:那根本不是什麽角,是一把穿透了龍頭的刀,刀尖從龍的頭裏插進去,穿到了另一邊,和龍須混在一起,看起來不是很明顯。這是隻缺了角的龍,和囚龍一模一樣。他來不及細想,便聽見一陣轟鳴。糟了!地動山搖間,他望向長生樹那裏,隻見這條隻剩下一隻角的囚龍已經醒了,身上鱗片那裏有一處較明顯新鮮刀痕,卻沒有血流淌出來,而關毅狼狽地掛在它身上,勉強支撐著自己,好不讓自己掉下去,左臂被鮮血染紅,眼見是一副一擊不中被黑龍反傷的樣子。丁睦目眥欲裂,手握月牙斬,右腳在地上一踏,想要上前,卻被一聲厲喝止住。“別過來!”關毅衝著他喊了一句,反手從刀匣裏抽出他帶著的另一把刀來,在半空中單手換了一把,幾乎要掉到地上,他穩住了身體用這刀撐住自己,不再去觸碰昆侖切,讓那把他慣用了的刀釘在樹幹上。昆侖切確實有問題。丁睦不敢上前,勉力在這地動中穩了下盤,高喊道:“你有沒有事?”“我沒事!你迴車裏去!別過來!我的刀有問題!”關毅的話驗證了丁睦的猜測。丁睦並不耽擱時間,他隻是看了一眼掛在搖晃的樹上的關毅,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向車子那裏跑過去。“哞——”一陣似牛非牛的鳴叫傳來,還不等丁睦跑到和山頂連接的石橋那裏,石橋便應聲而碎,寸寸斷裂,落到深淵之下。他們的車停在懸崖邊上,那塊土地現在已經被這股暗力震得連著石橋一塊,從山頂剝落,掉到山下。這是走不了了。第443章 丁睦重傷關毅也看見了。他的臉色因此變得更差。他以為自己隻是被算計著成為了可以做到更大程度上地打開陰山和外界連接的裂痕的工具人,但現在看來,他的作用似乎並不止是工具人。從他剛剛接近這裏的時候,他的心底便承受著一種牽引的感覺,這裏的某種東西在指引著他來這裏,讓他把車往這裏開,所以他才會把駕駛權交給丁睦,他想要斷絕外界的幹擾,避免受到別人的計算。但,現在看來,他們兩人都被人按在了相應的棋盤位置上,成為了別人手中的一粒棋子。無論怎麽樣,對方都是要他們來這裏。關毅在短短幾秒鍾想到這些,忍不住吐出了一口氣。他的祖父、他的父親、他的母親、他的姑姑、他的伯叔、他的弟妹、以及他的愛人,包括他自己,都被分毫不差地利用起來,放置在有可以最大程度發揮出他們能力的地方,並且還會隨著變化而改變策略。在他的記憶裏,擁月派的確是因為部分主力缺失而短暫議和,但是,從他現在所見來看,他們還沒有放棄在背地裏搞動作。甚至於,他們可能在隱藏實力,用以支持像是這樣的、在凡間戰線拉得極長的暗線。誰能想到這是上一輩子的冤孽。關毅一腳借力於樹幹,腰部猛一使力,把刀拔了出來,幾個弓身遠離了那龍,想要下去。但這囚龍並不合他心意,在長久的緊閉生活中,它早已練出來了一條好尾巴,可以在稍短距離內做出很多動作,此刻,它眼見著關毅有逃竄可能,便反勾尾巴,拚著鎖骨處拉扯流血的傷口肌肉,在啪啪噠噠的滴水聲中製住了關毅的一條腿。丁睦聽著這聲兒,眼眶紅得滴血,瞅著自己男人幾乎要被這大長蟲撅斷了,再怎麽都忍不住,提刀蹬樹而上。關毅的腰被那反作用力撕扯得幾乎要斷,餘光看著了蹬蹬直往上上的丁睦,喊得嗓子要啞:“迴去!別靠近這兒!”他的心裏有種極其不好的預感。這長蟲和山外的人裏應外合整了個長達二十餘年的局,先是定準了關家的他,再是在人群裏挑挑揀揀硬湊天眼選出了丁睦,且巧之又巧,同時挑出了兩個上輩子跟它有怨的、身份不一般的人,怎麽都不會在今天這樣一個剛好把他們湊到一塊的日子裏放過他倆。進山之前,他倆沒一個人覺得這次和別的有什麽不同,他甚至還想著這迴出去之後,以後就不再進山活動了,結果這一下,就進了最裏頭。陰山腹地。這個幾乎人人都想進的地方。這個纏了老老少少一輩子的地方。纏得他的父親不像父親,祖父不像祖父,一個個,一群群,每一個人都算計著他。他在半夢半醒之間,恍惚著看見過刀身纏繞的黑色龍氣,那時他隻以為是做夢,現在想想,為什麽一進山他就能感覺到昆侖切身上微妙的指引感,為什麽他一路走過來幾乎什麽神神鬼鬼都對他大開綠燈,為什麽他在進到這裏來之後,會想要靠近囚龍並作死似的往它邊上湊的行為?因為關家是擁月派。因為關家要讓以囚龍為首的擁月派主力脫離囚籠。因為隻有關家人是守護裂縫的人。而身負關家血脈的人,前世曾與囚龍有過仇的人,和昆侖切最為契合的人,就是他。那刀不是家主的認可,是經過淬煉的毒藥。這毒來自於他的親人。他在一瞬間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為什麽關山鴻會和關老爺子感情疏遠,為什麽關山鴻會有意無意不讓他迴老宅,為什麽關山鴻——他這輩子的父親,會在他明著和他大伯撕破臉的時候一言不發。因為關山鴻是那個沉默的見證者,他不參與,但他也不阻攔,他不說話,也不能開口。他把他當做兒子,也把他當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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