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認知讓他毛骨悚然:既然在這裏,幾乎沒法打通電話,那麽上次他為什麽和老四的通話那麽清晰,沒有斷斷續續、也沒有刺耳的電流噪音?如果老四的話是真的,他沒有進山,那就說明老四在山外。除了老四的那通電話,丁睦前前後後給山外打了百八十次電話,沒有一次像給老四打電話那樣清晰,能打通的電話極少,即使打通了也幾乎聽不見對方的聲音,入耳的隻有“沙沙沙”的電流噪聲,沒有哪次接通時間很長,長到可以輕鬆地聊一局。來電顯示的是一團亂碼,難以辨別是誰給他打來的電話,這團亂碼讓他手指顫顫,盯著看了一會兒,果斷掛掉。不管是誰,隻要不接就行了。丁睦閉了閉眼,總覺得心神不寧,這一通電話擾亂了他的心思,讓他本就不能集中的精神變得更加混沌,在某刻,他突然有些分不清這裏是哪裏,他甚至開始產生一種感覺:他認為自己似乎不是從山外進來的,而是自始至終,他一直就是山內居民,他從來沒有離開過陰山,他也從來沒有見過關毅和程溯翔,這兩個人說不定都是他的臆想。世界上哪有那麽完美的人呢?丁睦有些恍惚,他拿著手機,站在窗邊,不知道要做什麽。電話又一次打了進來,他舉起來看了看,發現來電顯示的還是一團亂碼。他下意識地接通了。“喂?”丁睦有些疑惑,他不知道誰會在現在給他打電話。“丁城。”電話那頭有一個奇怪的聲音響起,伴著電流製造的微小的噪音,顯得詭異而惡毒。“誰?”丁睦有些疑惑,他記得自己是叫丁睦的,丁城是他在陰山裏的名字——不對,他本來就是陰山裏的人,也就不存在陰山裏還是陰山外,他的名字,是叫丁城的。丁睦……丁睦是誰?丁睦或許是他閑得無聊的時候給自己起的另一個名字,但他是叫丁城的。沒錯,他的名字就是丁城。“丁城。”那邊那個聲音又一次喊了他的名字。“你總叫我幹什麽?”丁睦問道,“你是誰?”“丁城。”那人並不迴答,隻是重複地叫著這個名字。“你是誰?”丁睦抓緊了手機,他不清楚這人是誰,但是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很熟悉,就像是相處多年的老朋友。“丁城。”那個聲音繼續道,好像是個複讀機,但丁睦可以很輕易地判斷出對麵這人並非複讀機,因為這個人每次叫他名字時,語氣、停頓等細節都不一樣,仿佛是一個被複讀機控製了身體的人。人類的四大本質:鴿,檸檬,王境澤,複讀機。“丁城。”那人又喊了一遍。“你爸在這呢。”丁睦被喊得煩了,直接應了一聲。“咯咯咯咯咯咯……”孩子天真稚嫩的笑聲響起,帶著不諳世事的殘忍和惡毒。這笑聲似乎帶著不祥的預兆,聽得丁睦頭皮發麻。笑聲停下了,丁睦鬆了一口氣,卻又聽見從房間某個角落傳來的哭聲,又尖又細,就像剛出生的小貓,就像被掐住了脖子。那哭聲拖音極長,顯得淒厲又可怖,那拖音拖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斷了氣。丁睦聽著聽著,脊背發涼,雞皮疙瘩都要炸起來了,突然又覺得不對。哪裏不對?哪裏有問題?丁睦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雙手抱臂,成自然防衛姿態,突然發現了哪裏不對——這哭聲的聲源,似乎就在這個房間內!這個認知幾乎打碎了他強撐起來的勇氣。到底是哪裏傳出來的哭聲?!他僵在了原地,不敢動彈,耳邊是那尖尖細細、好像要哭得斷氣的稚嫩哭音,像是卡帶了的收音機,斷斷續續又抽抽噎噎,聽得人心煩。他深吸一口氣,試探著往前邁進一步。是真的,他離聲源近了一步,這細微的差別此時在他耳朵裏被無限放大,仿佛他能聽聲辨位,能憑借這聲音的大小來找出哭泣的孩子。“丁城。”那聲音又一次響起,帶著幸災樂禍的笑意,喊完了丁睦的“名字”,他繼續開口,不再叫魂似的喊名字,而是語調詭異地唱起了一首兒歌:“小豆芽,彎彎勾,我到姥家過一周,姥姥見了心歡喜,妗子見了翻眼瞅,妗子妗子你別瞅,豌豆開花我就走。”唱完之後,哭聲戛然而止。丁睦猛然停下腳步。他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看著手機光可鑒人的鋼化膜麵,盯著裏麵那個自己,突然感到有些陌生。他喃喃自語,突然喊了一聲:“耳東陳!”周圍猛然安靜下來,仿佛陷入了另一個世界。第109章 他不是你這是他第一次進山時偶然記住的名字。他並不知道這個名字有何意義,大腦卻自覺地幫他記下了。怎麽都忘卻不了,似乎在他記憶深處的某個位置,這個名字有什麽特殊的意義。他不知怎麽的,一看到鏡麵,就下意識地喊出了這個名字。耳畔的所有聲音在他喊出那個名字時突然停止,連那手機裏低啞的詭異聲音也不再發聲,周圍靜謐得好像是一個假的世界。像極了他曾經去遊泳館的經曆,耳邊什麽都聽不見,隻能聽見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一道黑色的光從手機鋼化膜裏穿出,穩穩落在地上,慢慢凝結成一個人形,最後,才露出他的容貌——像極了關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