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腳到此地,阻擊的數量已近三千,不會是癡想著耗空我們修為吧。”津滇望著對方打量一番頭腳,點點頭:“不錯,沒拖後腿。”“別說大話了,”杉彌瞥了他頸間一眼,“那條項鏈上的名字,還剩下多少?”津滇勾起銀牌,說道:“這個?沿河生活的百姓起名字,總會帶著沛然的寓意,這能幫我快點解決敵人。行了,快走吧。”二仙縱身向百穀位置奔去,如片羽流光翻山越嶺,來至一溝渠,忽感地底有邪佞之息,殺機直突而來,津滇一晃身,喝道:“散!”地破石驚,黑星濺落,怒火燃到腳下,一隻百節巨蟲用堅硬的頭角撞開山岩,探出半身,扭足爬出,它背上騎著一物敲擊戰鼓,臉部似乎由無數蚊蟻組成,卷成漩渦狀,代表許多生靈的噩夢。從巨蟲四周又拱土出現不少惡象:長滿了白毛的一坨眼球睥睨著一切,它活捉了三四個農戶,用細密的白菌絲把他們的頭黏在一起,奴役人腿行動;滿臉麻子的走沙為荒蕪本身,凡是靠近它的都會被抽幹水分,立即幹枯;還有身上長了多個肢體多個五官的鬼,行動起來十分不協調,似乎由什麽怪癖組成。“這幾個倒是有些脾氣。”津滇手持除魔劍往前走了兩步,他的眼睛漸生金色,瞳仁豎起,“不過,本仙趕時間,沒工夫伺候。”而在他身後,稍頃又冒出四五個新鬼來,有耀武揚威的六首金剛銅像,如同貪婪貢物卻不做事不迴應的偽神;有赤火朝天以焰做裳的兇鬼,古名旱魃……個個威猛不弱之前,皆有與鬼王一爭高下的實力。杉彌心急,這些不是雜兵,打起來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了,弟弟要怎麽辦?他暗裏想慫恿其中關係,沉吟了一下,便主動上前說道:“各位,你我如天地脈,原本兩不相交,今日看來諸位能力不俗,卻甘心在邪魔手底下做跑腿,難不成鬼怪也有謙遜之心麽。”“不然。”穿著火織長裙的女魃粗聲迴道,“鬼王大人啟了吾眾的心竅,開了吾眾的眼界。此一時豁上性命也無妨,人間惡孽不減,終途仍為九泉,吾眾數十年後可再聚首。倒是爾等沒了一日,地脈就更強盛!”杉彌無可奈何地搖頭:“小仙倒不明白諸鬼為何要爭這口氣。縱使地脈陰象盛極,白晝有金烏,夜中有星官,人間歡謔與卿何幹?眾鬼離開長夜台後靠什麽活下去?實在魯莽。”女魃哼道:“上仙真是不知九泉九獄的苦,長夜台自古宿命殘忍,它令吾眾於貧瘠中自相殺戮,永無止息。是鬼王大人統帥了吾眾,帶來長生族的午脂與星月蓑。且長安和洛陽建有地下皇城,日光星光又有何所懼?就由吾眾代替長生族登上此世之巔吧!”杉彌並不急躁,否定道:“非也,長生族再與鬼族相近,他們也是人。有人的外形,人的開化,人的習性,倘若你們仿照他們樣式妄自暴露於人前,幹政涉世,必被當作異類鏟除,遭受更多咒詛,直至自我反噬,一切皆為徒勞。”“似乎有理……”鬼怪們聽明白了,長夜台是它們的束縛,卻也是屏障,唯一可能在外麵活下來的,也許就是那位能混跡於人群,近乎凡人外表的鬼王。他無畏星官仙法,可在璀璨的夜下暢行無阻。鬼怪們彼此議論,“莫非瀟君利用我們?”“若是不像瀟君說得那樣……”女魃一看鬼心動搖,立即喝止杉彌:“爾等休要再蠱惑吾眾!”津滇抱起胳膊笑著拱火:“聽出來了,你對鬼王有意思嘛,不如乖乖請本仙過去,本仙碰見它定會為你說媒的,如何?”“猖狂!”女鬼羞惱揮袂,烈火炎炎燒透三寸之下,緊接著走沙怒吼伸臂,大地龜裂,各路鬼怪紛紛使出動作,榮木凋零毒蟲遍地,焦原竭澤萬田改麵,此地方圓十裏之內再也無法耕種,亦不能安居。河伯閃躲下來,用手扇了扇熱風,問旁邊的人:“喂,好像克製你呢,你不會死在這裏吧?”“你是在跟我說話嗎。”杉彌迴他,又使了個眼色,從袖中掏出一條金枝,悄聲道:“它們剛已被落夢花拖入夢中,所施招術皆為虛幻,我們也不會耗費真實修為,記住,隻有一炷香的功夫。”津滇聽了正合心意,讚許一句:“哈,挺機靈的麽。”“所以你打算怎麽做?”“我打算……”說話間,河伯已遣來青靄遮身,洇煙裏人影消失,再出現時,是一條青龍從中直衝雲霄!玉青蛟龍口銜酒壺飛入雲流,鱗若翡翠生冷光,眸如金曜夜變煌,擺尾斂雲搖曳寫虹,輝映四十九座仙山,他一鬆口,從酒壺中倒出不盡的虛幻河海,如畫如卷,墨筆描得河勢一上複一上,轉眼歪倒成瀑從天墜落,灌向眾鬼!“就算化龍,這雨也絕無可能落在地上,讓爾等絕望吧。”女魃勾起嘴角,長袖飄舞如翼:“焰獄奇才,轉生之殿!”大地從龜裂之處噴出岩漿,爆殺朵朵金花,舉步之內皆是炬火,直燒到半空,若叢叢火柱烈殿,一直頂向高天。凡是降下的長河都經了這毒火的洗刷,江山好似籠入蒸鍋裏,炎氛混成瘴癘,目不能視,腳不能移。“本神還當你們是什麽厲害角色。”六首金剛銅像大笑,吐出雷霆,粗壯的紫色閃電蜿蜒擊中天上青龍,隨即傳來一陣龍嘯,震顫經山。其他鬼怪則亂中出手,盲打茶神,誓要將他們擊殺在這裏。杉彌自知雖不會在落夢花中受傷,但若被對方首先知曉身在夢中,那主導噩夢的鬼就會搶先反攻為主了。於是他以荊棘、蒺藜做劍,踩在燒不透的海桐上有模有樣地逃著,偶爾受了招術就半跪在地,狀似頑抗。如此過了一會,眾鬼的反應變慢,手腳也不利索,擊鼓的噩夢鬼搖搖晃晃,險些從巨蟲背上跌落:“呃,不對……這降下的不是水……”“是酒!”有鬼立即撕下自己的一條手來,嘶吼,“莫睡著!”“說得輕巧……”另一隻鬼已開始打嗬欠:“酒被燙熟了更容易醉嗬。”天宮所釀的神明入醉之酒烈極,加了用以製成奪酒的同種天靈藥材,催魂斷腸,渙心入夢,掠去所思。津滇平時幾乎不喝,否則一醉二三日,有急事也耽擱了。落夢花是第一道夢,若是被拖入天酒所施的第二道夢,誰也別想醒來。瀝滴滲漉,滲入肺腑,最是難解!女魃未料自己一招就促成死局,隻得咬牙堅持,甚至在自己人身上點著烈火焚軀醒神,但撲息之後,所有人又再次闔上眼皮,響起唿嚕。當然,此法也有局限,還有兩三隻鬼怪或是未生鼻子,或是鼻子空為擺設,壓根不受這酒氣侵害。巨蟲昂起身體來迴翻滾,企圖碾壓杉彌,稍不留意損了落夢花,就要此盤輸盡;長了白毛的眼球棄了倒地昏睡的奴隸,散落周圍,惡意蝕進神明之魄,使杉彌頓生妄自尊大的心氣,神情倨傲;金剛神像怒目橫眉對敲銅拳,引起劈啪火星,看起來就要降下霹靂神罰。在它們之上,黑影從天而降,蛟龍開口吐出澎湃黎水,哪怕巨蟲也如船帆浮起,眨眼間被除魔劍連續劈刺斬斷成截;詭異的眼球們更是在大浪中四散潰逃,不見蹤影。唯有神像還活著,它於浪中浮起平衡,仰望飛舞的青龍:“嗤,河伯!唯有你我了,來與本神一較高下吧!”青龍長吟,滿坡炸雷便是迴應。神像還要再說話,可惜它已被尖銳之物從後撞裂,橫穿而過。那繩索擰住它,全身骨節急劇生鏽,動彈不得,像孩子手裏不經用的玩具。“好脆,隻是一層銅皮啊。”杉彌在它背後,念著冷峻的字句:“這樣的身軀,也敢自稱為神麽?”六首金剛銅像低頭,它看見自己被荊棘刺穿的胸腔破裂了,那裏銅皮外翻,內中粗糙空洞,一無所有。根本連心都沒有。“哈哈哈……”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山神祈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極限一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極限一掌並收藏山神祈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