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跑, 不如說是飄。  它們飄動的速度很快,身子一展,就已經落出去幾米遠。  跑到一半, 溫白隱約聽見幾聲“轎子”, 然後看見幾個紙人折了迴來, 在離門一米遠的位置停了一下,像是在顧忌著溫白, 隨後才排成兩列,一骨碌飛過來,抬起轎子, 從窗口飄了出去。  溫白拿著手機,對著窗口拍了一張照。  照片中什麽都沒有。  窗台依舊是窗台,隻不過抬著轎子的紙人毫無蹤影。  雖在意料之中,可溫白還是指尖一涼。  在陰司工作這半年, 溫白自認也見過不少陰物, 撞鬼更是家常便飯,可這紙人,卻是實實在在的頭一遭。  這些陰物看著也像是有人的思想,能動,能說話, 可和小蓮燈或者畫靈這種開了靈智的小東西比起來,顯然還少了點什麽。  就好像並沒有獨立的情緒。  哪怕剛剛說著“不好”、“快跑”, 語氣也沒有一絲的起伏波瀾,一板一眼到近乎詭異。  暫時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之後, 溫白一邊往陰司走,一邊在網上搜了一些關於“紙人抬轎”的資料。  民間鬼話、怪談居多,唯一可考的,還是一些出殯大典,“紙人抬轎,陰兵開道”。  其餘的,有說這是燒給陰間的東西,也有說是為了腳不沾地入黃泉的,溫白搜了一圈,也沒查出什麽來。到了陰司之後,便直接去了陸征辦公室。  本來昨天視頻之後,溫白還覺得有些不敢麵對陸征,具體說不上來,但不太自在。  可紙人這東西一出,也就顧不上其他的了。  “……它們也沒多說什麽,可能是感受到了我身上有陰司的氣息,就跑了。”溫白把事情講了一遍。  本也不複雜,幾句話就能說完,隻是他省略了一些“不太重要”的細節。  比如“那位大人”,比如……“標記了”,統一指代為“陰司的氣息”。  小蓮燈一聽到“紙”,頓時有些緊張。  一聽還有四個,頓時更緊張了。  一打四,它可能打不過。  小蓮燈一下子飛到溫白身上,摸摸手,又蹭蹭頸,生怕溫白看上其他小紙人。  溫白一個多星期沒見它,抱著好好揉了一通才放下。  心軟得不行,卻抬頭看了陸征一眼。  陸征這是還沒告訴它這上頭名字的事?  陸征頓了下,才道:“嗯。”  “那轎子是什麽樣子的?你還記得嗎?”諦聽問道。  具體也不好形容,溫白簡單比了下大小。  諦聽又問:“有沒有什麽很特別的地方?”  溫白仔細想了想。  “跟一般的紅轎子沒什麽不同,不過轎簷上掛了四個紙燈籠,燈籠中間似乎還有……”  “還有四個鈴鐺。”諦聽接話道。  溫白:“你知道?”  連他自己都不能確定那是不是鈴鐺,因為樣式實在太小,那紙燈籠包得也牢,要不是四個紙人來抬轎子的時候,燈籠晃動,裏頭傳出一點鈴珠晃動的聲響,溫白也注意不到。  諦聽一開口,就連陸征就偏過頭。  諦聽從沙發上起身:“嗯,那家夥我認識。”  溫白:“?”  諦聽:“認識,不算熟。”  “燈籠裏的鈴鐺,叫引魂鈴,是山鬼羌岐慣用的東西,紙人也是。”  陸征皺了皺眉。  他還從來不知道,還有這麽一號人存在。  “這羌岐近來沒犯什麽事,在你睡著那千年間,也都挺安靜,”諦聽解釋道,“況且你以前都在下頭,沒管過陽間的事,不知道也正常。”  諦聽語氣很平靜,可溫白卻被他話中的“千年間”三個字驚了一下。  還有那句“近來沒犯什麽事”。  那就是以前犯過事。  在逃嫌疑鬼。  “那紙人的意思是?”溫白有些不解。  諦聽看了溫白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溫白的錯覺,他總覺得諦聽那一眼,不太妙。  可諦聽沒有說話,而是輕一側身,視線一抬。  話是跟溫白說的,可眼睛卻直直盯著陸征。  “羌岐看上你了。”  溫白:“……”  溫白怔了一下,話都有些說不出來,好半晌,才擠出一句:“看上我了?”  應該…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  諦聽很淡地笑了下:“就是那個意思。”  “他看上你了。”  “那轎子是迎親轎。”  那一瞬間,整個東泰都感覺到一股濃鬱的陰氣從陸征辦公室湧了出來。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老板和諦聽大人又打起來了?”  “不會啊,我剛瞧著小白進去了,老板不可能當著小白的麵跟諦聽大人打架吧。”  “那為什麽這麽生氣?”  “……”  辦公室一陣死寂。  溫白下意識一抬頭,和陸征對上了視線。  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麽。  “白白,它亮了。”小蓮燈扯了扯溫白的衣角,說道。  溫白低頭一看,是周偉:“我出去接個電話。”  出了門,溫白走到窗台,理了理思緒後,才接了電話。  那頭周偉像是捂著聽筒,聲音有些模糊:“小白!”  “嗯?”溫白聽不太清楚他說話,“你現在在哪?那邊不能說話嗎?”  “對,”周偉道,“醫院。”  溫白:“?”  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今天就去醫院了?  “生病了?”  “不是我,是班長他們。”  溫白:“他們?”  周偉“嗯”了一聲:“昨天我們迴去之後,班長他們幾個就病倒了。”  “哎你等等,我找個地方跟你說,這裏醫生護士來來往往的,不太方便。”  電話那頭很快傳來跑動的聲音。  等挑了個沒人的地,周偉聲音才響了點:“小白,我覺得這裏頭…有事兒。”  最後那三個字,被周偉刻意放低,聽得溫白心頭一沉。  他說的有事,指的是什麽,溫白很清楚。  “具體怎麽迴事?”  “昨天班長他們迴去之後,突然就病倒了,發高燒,說胡話,淩晨被輔導員送來了醫院。”  溫白:“都有誰?”  “四個,班長和老鄭他們,”周偉吸了口冷氣,“你說巧不巧,整整齊齊一寢室。”  “要不是宿舍阿姨看他們淩晨還不熄燈,過來查寢,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哪怕當時已經是淩晨,哪怕學校再沒有聲張,可“救護車一來,抬走了四個”的消息,仍舊不脛而走。  在各種社會新聞層出的當下,一個學生深夜被救護車抬走,怕是都得引起一陣喧鬧,更別說這麽整整齊齊一寢室。  整棟研究生宿舍樓,昨晚都炸了。  一口氣拉走四個,根本就不是一般的生病能解釋得通的,而且宿管阿姨據說受了刺激,當晚就迴了家,給這事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說法一種比一種離奇。  最要命的是……“醫生什麽都沒查出來。”  這才是關鍵所在。  醫生什麽都沒查出來,但周偉卻知道,高燒、說胡話,都是掉魂的特征。  “老師通過班長他們的朋友圈,知道我們一群人今天去霧凇山了,就給樂明打了電話,剛好我和文謙都在他那,就過來了。”  周偉:“我們到的時候,不說班長他們自己現在的研究生輔導員,老楊都在,還有很多校領導都在了。”  除了學校大型慶典之外,周偉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領導,還是在醫院這種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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