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種呢,”周偉頗懂行似的點了點頭,“則是在小範圍內公開展示藏品,請的也都是像李教授這種誌同道合的藝術大家們,來品鑒交流的,不是拿來炒的。”  周偉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藝術家,你不懂。”  方樂明不吃他這套,把他那根手指極慢極慢地按迴去,扯著嘴角假笑了一下。  “可現在的情況是,藝術大家們一個沒見到,倒是見到了滿屋子的玄學大師們。”  周偉:“……”  溫白:“……”  “你們快跟上啊,老楊喊我去前頭帶路。”方樂明說完,就跑到前頭去。  周偉這才見縫插針開口:“那畫出問題了?”  聽到道士、和尚的時候,他心裏就有底了。  看著他某種意義上的“同僚”,溫白也沒遮掩:“嗯,畫裏的東西不見了。”  一個多月前,鄭博昌做好了所有準備,裱畫、絹綾鑲邊、封框、調試好展廳溫度,定好日期,也將邀請函下發。  可在公開展示前一天,畫卻出了問題。  畫,不見了。  不是被偷了,也不是丟了,而是畫中的東西憑空消失了,隻剩下泛舊的黃紙一張。  周偉原先還以為是跟他差不多的情況,畫被偷了,隻不過偷畫的是鬼,不是人,所以陽間警察捉不到。  現在聽到溫白這麽說,腳步立刻頓住:“畫、畫皮?”  溫白被他逗笑,曲指輕敲了下他腦門:“畫什麽皮,少看點電視劇。”  周偉絲毫沒被安慰到,想了想,提醒道:“我說真的,如果真是鬼怪作祟,那肯定要在沒出事前報告陰司啊,等真出事了,就晚了。”  溫白有些不確定:“你覺得這歸陰司管嗎?”  周偉也不大清楚陰司的職責範疇,掂量了好一會兒,認真說道:“反正不該歸我們陽間人管。”  溫白心想也是。  等處理完學校的事情,迴到家,溫白便給諦聽打了個電話。  “畫動了?”諦聽問道。  短暫沉默後,溫白把事情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電話那頭聽溫白說完,笑了下:“嗯。”  溫白莫名從那聲“嗯”中,聽出了“就這”的意味。  他默了一會兒:“這…不奇怪嗎?”  諦聽:“要看你用什麽角度看了。”  溫白:“……以我們陽間人的角度看。”  諦聽:“那是挺稀奇的。”  溫白:“……”  諦聽不再逗他:“古物生靈、成精的事其實並不罕見,你手上那盞小紙燈,就是一個。”  溫白差點都忘了。  可小蓮燈的情況和古畫明顯不盡相同。  “它的靈識,不是陸征給的嗎?”一個是古物自己生靈,一個是陸征給的。  小蓮燈還特意說過,在遇到陸征前,它一點都不記事,是怎麽飄到黃泉去,又是怎麽被擠到岸邊的,完全不知道,都是後來諦聽說給它聽的。  諦聽:“一半一半吧。”  溫白:“?”  諦聽又補了一句:“養它的是陸征。”  溫白疑惑更甚。  什麽叫養它的是陸征?  陸征給了它靈識,照理來說,“生它的”不應該也是嗎?  諦聽似乎不願多說,開口轉了話題:“那畫上畫的是什麽?人?”  溫白點了點頭:“嗯,朱浮的稚子牽牛圖。”  諦聽悠悠說了句:“朱浮啊。”  溫白:“……”  這是什麽“哦,原來是他啊”的語氣?  雖然聽來有些不可思議,溫白還是開了口:“你不要告訴我,你見過?”  諦聽聽笑了:“很奇怪嗎?”  溫白:“……”  還真見過……  溫白又一轉念。  諦聽活了百千年,朝代更迭都見慣了,更別說這些生死凡常。  誰都要在陰司走一遭,相當於在他跟前走一遭,這麽想,的確不奇怪。  可還是那句話,諦聽不是人,他是。  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陽間人,誰聽了這話不說一句“你有病叭”?  “除了小孩子畫得好一些,其他也就那樣。”諦聽語氣異常平靜。  溫白:“……幸好你這話是對我說的,不是對別人說的。”  諦聽有些不解:“?”  溫白:“否則怕是能讓你體驗到一迴什麽叫‘教你做人’。”  諦聽:“……”  不過諦聽這話一說,溫白倒是確信了,諦聽說的見過,應當不是假的。  因為“破廬山翁,尤擅稚子”,說的就是朱浮。  朱浮常年獨居山中,自己搭建了一間茅廬,所以自號破廬山翁,甚至比他的真名都要響亮些。  正史先不提,野史上每每提到他,最愛說的就是“脾氣古怪的小老頭”,因為他自成一派,當時流行什麽,他偏不畫什麽。  比如不畫山水、不畫花鳥,隻畫一些農耕、春種圖。  一生未娶妻,膝下也無一兒半女,卻尤擅畫田間稚子。  “稚子牽牛圖,”諦聽“唔”了一下,語氣波瀾不驚,“是那孩子跑出來了,還是牽的牛跑出來了?”  溫白:“……”  “孩子沒跑出來,牽的牛也沒跑出來,”溫白歎了口氣,“隻是不見了。”  如果是別的,鄭博昌倒也不會那麽心驚膽戰。  但偏偏畫裏頭是人。  別的都不說,就哪天正睡著覺,一個孩子牽著牛跑出來,哪怕什麽都不做,也不害人,也夠把人嚇精神虛弱了。  溫白沉思了一會兒,還是問出了口:“這歸陰司管嗎?”  既然諦聽說有可能是古物生靈、成精,那也不知道對不對口。  諦聽沒迴答,電話那頭卻傳來一陣門鎖的聲響。  緊接著,諦聽才說了話。  “問你呢,這歸陰司管嗎?”  顯然不是在迴答他。  跟著,陸征的聲音便透過屏幕響起:“在哪。”  溫白還不知道接電話的人怎麽突然從諦聽換成了陸征,下意識道:“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目前手上隻有電話,要去的話,我得問問地址。”  陸征頓了下,才道:“我問的是你。”  溫白:“……家裏。”  陸征:“明天早上過來。”  溫白:“嗯?”  “嗯什麽嗯,”陸征語氣一轉,“我是老板,你是下屬,難道還要我去找你?”  溫白:“……”  他不是這個意思,他隻是忘了原來他還在給陰司打工的事實。  “好。”溫白輕聲應下。  聽陸征話裏的意思,應當是要管這件事了,那他總要提前先跟那邊打個招唿,怕時間太晚不好打擾,於是匆匆說了一句“老板再見”後,便掛了電話。  陸征:“……”  看著臉色瞬間沉下來的陸征,諦聽還有些稀奇。  以溫白那性子,這是說了什麽,才能讓陸征露出這種表情。  諦聽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開了口:“他說什麽了?”  陸征隻掃了他一眼,沒理會,一把扔過手機,轉身向後走。  諦聽“唉”了一聲,忙接住無辜的手機。  低頭一看。  通話已經結束。  總共十來分鍾的通話,有九分鍾都是他和溫白在聊。  也就是說,這兩人滿打滿算就聊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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