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還沒你呢。”段雲鶴悠悠說：“我也還小，不太懂這迴事兒，就隻知道陛下這輩子都沒老婆了，還可憐了他一段時間。” 洛青蓮瞅著段雲鶴，說：“那也不對，最後是你沒老婆，我家九哥哥還是娶了媳婦兒的。” 段雲鶴被戳了一下心窩子，兀自摸了摸心口，耐著性子說：“你戳我也沒用，最後你倆不一樣不得善終？紅線斷了的意思，並不隻是娶不到媳婦兒，而是不可生同衾，或是不可死同穴。” 洛青蓮呆了一下：“……” 他和容九霄，上輩子的確死生不複相見，縱然是他偷來的那個軀殼，最終也不知埋在哪個犄角旮旯，而大衍聖皇的軀殼，已然被他給偷到了黃泉水底，用陣法封存起來，誰都不給看。 斬斷紅線，竟是這般令人難受。 洛青蓮有些窒息，還有些慌亂，道：“老段，上輩子都已經過去了，紅線也該長好了吧？” 段雲鶴眉宇之間沒了先前的戲謔玩笑，而是一雙劍眉微微蹙起，略帶憂心地說：“星霽國師說，紅線乃是上天給人類的恩賜，就像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一樣，頗為珍稀貴重，理應好生愛護。陛下那時喝醉了酒，才告訴我，國師說他的紅線斷地徹底，倒像是被他自己給弄斷的。若是旁人弄壞，還有一搏之力，可若是自己弄壞……” 說到這兒，段雲鶴沒再說了。 洛青蓮卻是懂了。 他本就是大世界下來的人，縱然大世界的那些事情，他早已經忘卻在了漫長的歲月中，那些天道法則，還有六道尊卑之分，卻已經刻在了他的骨子裏麵，讓他不敢忘卻。 天賜的東西，誰敢妄自葬送，便是輪迴轉世也不可得的了。 他忘了是在哪裏聽說過，或者是見到過的，有一個妖族，原本是腦袋上是有兩隻角的，看起來頗為漂亮。 但有一年，那妖族的族長不知發了什麽顛，竟是聽信了喜歡那人的話，用刀子切開了自己的一隻角，送給他做定情信物，叫他用去煉成梳子。 從那之後，新出生的小妖崽崽們，便因為族長的行為惹怒了天道，便再也生不出第二隻角了，好端端的雙角獸，硬生生被自己妖造作成了獨角獸。 天道無情，對於忤逆它的人，素來殘忍。 你不願要我給你的角，那就拔了，沒有商量的餘地。 洛青蓮覺得有些難過。 他竟不知道還有這種事情發生，就在他還沒去容九霄身邊的時候。 容九霄的紅線，如今世上再無人可看到。 他的修為在此，浩浩天地之間已經處於魁首之位，即便是他師尊天水一客都無法窺破他的命格，更遑論一根斷裂的紅線。 洛青蓮有些惶然，進而問道：“那這輩子若還是一根斷了的紅線，我豈不是……又要當寡夫？” 段雲鶴嘴巴張了張，他等了半晌，沒想到等到了這麽個結果。 洛青蓮想到他再搬著容九霄的屍體迴到黃泉水底的畫麵，越發覺得悲催，他前幾天還聽了小寡婦上墳，心裏麵還沒什麽感覺，這一下子可好，就怕自己過不了幾日也得去唱小寡婦上墳了。 “我活得好好的，你就這樣咒我死？”容九霄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就站在洛青蓮身後，手中還拿著兩個紅色的八角小香包。 香包下麵掛著穗穗，看起來精致小巧，上麵的荷花還是一針一線繡出來的，所以價格不菲。 洛青蓮嘴巴一扁，眼看著眼眶就要紅了。 容九霄罕少看見他這副難過模樣，騰時心軟了，將洛青蓮拉過來說道：“你又聽誰亂說什麽了？老段的嘴最會糊弄人，他說什麽都得掂量掂量。” 莫名躺槍的段雲鶴有點兒委屈，他也沒總是滿嘴跑火車吧？ 南煙掃了眼段雲鶴，說：“就是先前給你說過，你紅線斷了的那迴事兒。” 容九霄了然，輕描淡寫說：“紅線斷了，又不是命根子斷了，你哭什麽？” 洛青蓮原本正在抽泣，聞言一下子嗆住了，禁不住瘋狂咳嗽起來。 容九霄順勢把人攬入懷中，聲音哄弄地在他耳邊說：“放心，就算是命根子斷了，我也能讓你快活。” “……” 洛青蓮是真的憋不住了，噗嗤笑了起來，推了容九霄一把說：“九哥哥，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正經了？有你這麽安慰人的嘛！” 這話放到以前，打死他都不信容九霄能說出來。 段雲鶴也是一副活久見的表情。 這還是以前那個聽人開黃腔就一臉冷漠風光霽月的容九霄嗎？ 段雲鶴看著一本正經輕描淡寫就說出那種事兒來的容九霄，隻能暗中感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第332章 鳳凰毛【二更】 容九霄揉了揉洛青蓮的腦袋，看著他那雙像是琉璃一樣有點兒水汽的眼睛，說：“如果斷了的紅線是一種詛咒，那麽，這個詛咒在我迴到大世界的時候，就會自然而然地破除。” 他十分肯定地說道：“我有預感，而我的預感，一向很準。” 他可能的確不是一個普通的修道之人。 從天水一客發現他天生道體的時候，容九霄實則就能感知萬物的聲音。 他聽得懂山間的蟬鳴鳥叫，也能看得懂遊魚在水中擺尾嬉戲的快活，他如果願意的話，甚至能傾聽風過山巒的低語和四級交替輪迴的聲音。 他對天地人有著屬於自己的感悟，對天道的運轉也有相當的預感。 天水一客說他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容九霄亦是如此。 他生來便感情淡漠，親緣單薄，陪伴在父母家人身邊的時間，遠不足人生的百分之一，他對這個世間並無太多留戀，早有終有一日離開此間的準備。 當他聽到大衍聖皇和埋沒在曆史中的大儀皇朝時，沉寂許久的心髒砰砰跳動，眼前的世界突然有了色彩，他聽到九天大世界的時候，更是感受到了一種神祗一般的召喚，仿佛有什麽在引誘著他迴家。 斷了的紅線，段雲鶴與南煙早些日子便已經私下告訴他了，容九霄看著自己的手指，並未察覺出他與旁人在姻緣上的不同之處。 他沒有前世的記憶，更沒有身為神族的記憶，但容九霄素來對那些身份，是淡漠從容的。 他是誰，和他要做什麽，喜歡什麽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若紅線當真是他自己親手掐斷的，那必然是有人作祟，將紅線那一頭牽給了洛青蓮之外的人，所以他寧可掐斷，也不願意屈服。 不過是根紅線罷了。 他不怎麽放在心上，也隱隱之中有種感應他想知道的一切，在他迴到九天大世界的時候，都會有答案。 洛青蓮眼眸中含有希望，問道：“當真？” 容九霄說：“我何時騙過你？” 洛青蓮扁了嘴巴，說：“你就算騙我，我也不知道。” 容九霄夾著他的嘴，說：“不準噘嘴，跟鴨子似的。” 洛青蓮：“……” 容九霄用兩個香囊把洛青蓮給哄開心了。 香囊是太虛宮的小徒弟們費了心思做的，八個玲瓏角看起來頗為工整，香料可以自行挑選，容九霄選的這個有梔子、玲雪、白荷、忘憂草、雪嶺香等等八樣香，放在裏麵有安眠少夢平心靜氣的作用。 洛青蓮很喜歡這種小玩意兒，喜滋滋地掛在了褲子上麵，還非要和容九霄一人掛一個。 斷紅線的事兒暫時便算是過去了，洛青蓮跟著容九霄在集市上又逛了一日，買了不少煉製出來還沒上筆的符紙，還有幾瓶強身健體的丹藥，算是收獲不菲。 又過兩日，集市上便撤走了所有廉價的小玩意兒，開始由門派嫡屬弟子或者長老，拿出門派或者家族壓軸的寶物來互易了。 這才是此次交流會的精髓所在。 洛青蓮頗為意外地看到了山海獸留下來的證據 “這鳳尾羽毛居然是真的。” “就是顏色差了點兒，倒是能買下來讓煙兒煉製到武器裏麵。” “鳳凰自帶火屬性，鳳尾也是煉器的好東西。” 鳳凰尾巴是太虛宮帶過來的，太虛宮原本就位處於昆侖地界附近，那裏是昆山鳳凰的老家，傳說許多年前太虛宮還棲息著一隻大鳳凰，留下來幾根鳥毛也是情理之中。 隻是，如今鳳凰絕跡，鳳尾也成了稀罕物，賣一根少一根。 賣鳳尾的乃是太虛宮沈飛鸞。 先前洛青蓮隻在球球群裏麵看到過這個名字，沒想到一打照麵，這居然是個俊彩風流的小夥子，一雙笑眯眯的眼睛看起來像月牙兒，皮膚是健康的麥色，個子不矮身材不錯，是個陽光健氣的帥小夥兒。 沈飛鸞聽洛青蓮點評，當即便笑道：“這位道友好眼光啊，這根鳳凰尾巴毛可是咱們太虛宮的壓宮之寶，天上地下獨這一份兒，就算不煉製入器，拿迴去放在屋裏鎮宅也成啊！保準你萬邪莫近，百毒不侵！” 洛青蓮樂了，說：“九哥哥，你看這小夥兒，比我還能忽悠。” 鳳尾的確是煉器聖物，但單獨一根放屋子裏麵沒什麽太大用處，鳳尾長在鳳凰尾巴上倒是挺美觀的，除此之外，洛青蓮估摸著也就是個保持平衡的用途。 常言道，龍肝鳳膽，鳳凰身上真正之前的地方，是鳳凰膽。 鳳凰膽是救命的良藥，據說甭管什麽修為的人，在將死未死之際，隻要吃一顆新鮮熱乎的鳳凰膽，就能從閻王爺手中把命搶迴來，不說全部治愈，單是保住小命是絕對沒問題的。 容九霄掃了眼那根漂亮的雞毛，說：“是挺雞肋。” 沈飛鸞一聽，便知道幾位是內行人，便對著洛青蓮等人拱了拱手，說：“敢問兩位道友如何稱唿？” 洛青蓮很少在玄門麵前露麵，也就京城的那些同行對他比較熟悉。 太虛宮與世隔絕，不允許弟子們過多討論人間八卦，隻準偶爾登錄球球了解一下行內動態，所以沈飛鸞並不認得洛青蓮長相。 待到洛青蓮自報家門，沈飛鸞的眼神頓時變了。 “原來是洛大師！”沈飛鸞有些激動地將一個小本子從抽屜裏掏了出來，道：“我崇拜你很久了，能否給我簽個名？” 洛青蓮心裏美滋滋，萬萬沒想到在這兒還能碰上一個小迷弟，特別豪爽地在小本本上麵簽下了龍飛鳳舞的“洛青蓮”三個字，旁邊還畫了一朵簡易版小蓮花。 沈飛鸞看著容九霄的眼神也是充滿了敬仰和敬畏，他也想讓容九霄給他簽個名，但莫名又不敢開這個口。 “鳳尾入器，能賣個好價錢。”容九霄道：“畢竟物以稀為貴，世上鳳凰絕跡多年，鳳尾不是俗物。” 洛青蓮想買下來給南煙用，便問道：“你這根鳳凰尾巴毛，要怎麽賣？” 沈飛鸞說：“宗門這次說了，隻換錢，不換物。” 洛青蓮挑眉，說：“太虛宮這麽缺錢？” “缺。”沈飛鸞有些無奈，說：“實不相瞞，別看太虛宮外觀富麗堂皇，隱居深山，實際上是所有道門之中，最缺錢的一個了。” 容九霄似有所悟，道：“你們還在鎮守天門結界？” 沈飛鸞看向容九霄，道：“九師叔竟是也知道此事。” 容九霄輩分高，天下道門俱為一體，同是一家，沈飛鸞喊他一聲師叔，倒也擔得。 容九霄道：“自山海界消失，昆侖前往山海的入口就消失不見，鎮守白澤也迴歸大世界，便有外域世界修士，借此感受到人間界靈氣波動，想要入侵人間。百年之前，幾位人間玄門大拿攜手將此處的窟窿補上，共同匯聚靈氣羅織了天門結界，阻擋外域入侵者，太虛宮便是鎮守結界的門派。” 沈飛鸞點頭，說：“沒錯，我們太虛宮作為昆侖值守，曆代弟子就以看護天門結界為己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