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還是這爹更厲害。  這下, 岑鍾頭頂一驚一乍的警示沒了。  他反而因為稚童清脆的道謝聲, 扭頭往後院門口看了過來。  朔悅和變迴來的岑羽打眼一看, 岑鍾頭頂原本是【禾青青絆了一跤,岑鍾扭頭迴看】,如今禾青青雖然沒有絆一跤,但岑鍾到底也是扭頭迴看了,殊途同歸,也算是成功掰正了剛剛的一點小差池。  岑羽低頭看掌中,在變迴原身的綠奶龍頭上用指頭點了點:“我原本以為你隻親近我,原來還會親近漂亮小姐姐?”  奶龍如同在外瀟灑忽然被親媽提著耳朵拎迴家似的,整個龍垂頭喪氣。  岑羽露出手腕:“迴去睡吧。”  奶龍不情不願。  岑羽拿指頭彈了彈它龍尾上的某一節:不聽話,打屁屁。  奶龍這才老老實實地繞迴了手腕。  朔悅在一旁看著,好奇:“你剛剛彈的它屁股還是尾巴?”  岑羽想都不想:“屁股。”  朔悅挑眉,語氣幽深:“龍的哪一段算是屁股你如今都知道了。”  “……”  岑羽:咳,咳咳。  岑羽扯開話題:“也不知龍哥和大老虎去做什麽了。”  朔悅扯了岑羽一把,示意他看後院門口:“管他們呢。”  但見後院門外,岑鍾走向了禾青青。  禾青青身邊有一個伴讀的小丫頭。  那小丫頭似是很忌憚岑鍾,一見岑鍾走向他們,便悄悄拽了拽禾青青的袖子,又低聲耳語了幾句。  禾青青往岑鍾的方向看了一眼,對小丫頭搖頭,似是在表示無妨。  岑鍾走到她們麵前,對禾青青道:“過幾日山上踏春,大小姐要一同去嗎?”  禾青青神色平和,點頭道:“是要去的。”  岑鍾那沒正行的桀驁表情上卻有幾分冷淡,說:“師父令我平日多護著大小姐,屆時大小姐既要一同前往,便同我一道吧。”  頓了頓,又不甚客氣道:“師父有令,我自當聽從。”  言下之意,要不是你爹讓的,你爹叫的,誰理你。  朔悅和岑羽齊齊挑眉。  這倒插門年少的時候這麽囂張,最後竟然也能娶到門主的女兒?  果然,岑鍾說完離開後,禾青青身邊的小丫頭跳腳道:“這人怎麽這樣啊!拜進師門,吃著小姐家的,用著小姐家的,住著小姐家的,竟然還能對小姐這麽說話!”  “誰要與他同行啊!誰要他護著啊!”  “誰稀罕!”  這聲音不大,卻也不小,足以令剛剛才轉身離開的岑鍾聽到。  岑羽和朔悅也瞧的清楚,岑鍾確然聽到了,腳步都頓了一下,背對著旁人的神色是滿不在乎,眼底又是沉的。  反倒是禾青青,少女的模樣、溫溫和和的神色,一麵叫身邊的小丫頭別再說了,一麵又對小丫頭道:“他與我本就不同。他吃盡苦頭才拜了師門,入我安禾門前又遭小人算計,經脈斷盡,前些年才剛恢複。”  “他吃了許多苦,受了許多難,才有今天。做不到以禮待人,禮數欠缺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小丫頭氣道:“大小姐你就是太好說話了,他才敢同你這麽蹬鼻子上臉!”  禾青青安慰小丫頭:“好啦,別氣啦,帶你去吃糕。”  小丫頭聽說要去吃糕,頓時歡歡喜喜。  兩個女孩兒一起走了。  後院門外最近的一個巷口,原本已經離開的岑鍾從巷子裏走了出來,神色難言地看著禾青青的背影。  朔悅笑,對岑羽道:“情愛總是從‘原來這人與我想的不同’‘原來這人並沒有輕視我’開始的。”  岑羽點頭,也大道理道:“可見情愛的根基從來都是相互尊重。”  忽然間,他們身處之地從安禾門的後院變成了綠蔭鳥鳴的山林。  剛剛還在學堂裏念書的那群年輕孩子,正一起順著山林中的小道往山上爬去。  朔悅四處掃了眼,了然道:“曹陽在撥輪迴盤了。”  略去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隻重來對崇舟來說十分重要的經曆。  岑羽兩手往身後一背,也跟在爬山的大隊之後。  剛好,他也散散心、踏踏春。  至於岑鍾,他始終在禾青青幾個女孩兒的不遠處,大部分時候與身邊的男同伴邊走邊瞎聊,偶爾將目光落到禾青青那邊。  爬到半山腰,大家都有些累的時候,他從路邊的大樹上折了根不粗也不細的樹枝,用隨身帶的小刀削掉枝葉,斬到合適的長度,喊了一嗓子,丟向了禾青青那處。  禾青青聞聲轉頭,見岑鍾拋過來什麽,抬手接住,看清手裏是什麽,愣了愣,岑鍾已轉過身去,繼續爬山了。  隻是過了會兒,他又落到了禾青青他們後麵,爬山聊天,偶爾看禾青青幾眼。  朔悅笑:“人年輕的時候,灑脫都是假的,別扭才是真的。”  扭頭,岑羽全然沒管岑鍾那裏,而是在腰眺望風景,一臉身心放鬆的樣子。  朔悅哭笑不得,岑羽欣賞夠了山林風景,轉身跑迴來:“來了,來了。”  這一路爬上山頂,沒什麽特別,直到爬上去後,大家提議就地安營、生火做飯,禾青青去林中撿樹下掉落的幹枝,岑鍾默不作聲,沒說一起,隻是扭頭看了她一眼,等女孩兒的身影沒入林中,便轉身快步跟上。  朔悅如同在身臨其境地看話本一般,又總結道:“鬼王年輕時候這性子,與他後來差別挺大。”  岑羽拍他的肩:“知道了。”  不用總結了,都看見了。  兩人跟進山林。  朔悅又沒忍住:“按著我掃籍冊的經驗,此地必會有事發生。”  話音剛落,林中起了大霧,還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等岑羽和朔悅再見岑鍾和禾青青的時候,他們兩人已一起躲進了一塊巨石下的凹陷處。  禾青青看著外麵,在等雨停,岑鍾有幾分別扭。  因為那避雨的地方實在太小,他從前在安禾門、在學堂上,離女孩子總是遠遠的,哪怕不情不願地同禾青青說話,也要隔著幾人的距離,如今卻和禾青青肩挨肩,近到女孩兒發間的花油香都能聞到。  偏偏霧散盡之後,那雨沒變小,還越來越大了。  禾青青低頭看著腳下,往裏躲了躲,岑鍾麵無表情,不動聲色地往外站了站,哪怕雨水已經把他一側的衣袖打濕了。  或許是不熟,也可能以前兩人的關係不太好,總之,禾青青既未同岑鍾說話,也未往他那邊多看,隻看著外麵那一直在下的雨。  又下大了些,她便又往裏頭站一站,實在退無可退了,她索性抱著胳膊蹲下,又忽然想起什麽,芥子裏摸出一把傘,斜歪著向外,頂在頭頂。  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身旁少年那大半的袍角早就濕透了。  她隻顧著自己往裏退,全然沒想到地方全是岑鍾給她讓出來的。  禾青青愣了愣,而後一手撐傘,一手扯了扯岑鍾。  岑鍾低頭。  禾青青落下些傘,露出一雙澄澈的眼睛,溫和地對岑鍾道:“你也蹲下,一起吧。”  又道:“地方雖小,但我們可以擠一擠。”  岑鍾露出怪異的神色,抿唇,反而又往外站了站:“不必。”  倏地被禾青青拉住袍角。  女孩兒的神色也不溫和了,反而帶著幾分嚴肅,像她那位門主爹。  她對岑鍾道:“你經脈好了還未有一年,大雨天濕氣重的時候還是會疼,當我不知嗎?”  “你既要修煉,自該珍惜自己一些。”  “同我一把傘能如何?”  “能比經脈被濕氣侵染的疼更重?”  她說著起身,抬起傘,與岑鍾肩挨著肩,兩人並用一把。  神色中又流露幾分倔強:還不一起?行,你不蹲下,我就站起來。  這一站,風吹進,雨水便將兩人下|身的袍擺一起打濕了。  岑鍾低頭看見,神色不明,卻依舊不動。  又一陣大風,倏的,禾青青執著傘一步跨到了岑鍾麵前,與他麵對麵的同時,用自己的身體替他擋掉了隨風刮來的雨水。  岑鍾怔住。  禾青青抬著下巴,認真、倔強又從容的神色。  她對岑鍾說:“你入門的時候,門規禮中便有一句,‘入我安禾門,護我安禾人’。我爹是門主,我從小在門中長大,你既是外姓拜入,我也自當護你一護。”  岑鍾依舊怔著,眼中一派動容。  片刻後,他的手也握住了傘,一個跨步、扭轉,帶著禾青青轉過了身,自己向外,禾青青在內。  他同樣的眼神堅毅,語氣卻沉:“沒人告訴你,男人不用女人護嗎?”  禾青青一頓,疑惑地看著岑鍾,那眼神分明在說:你如今這個年紀,算什麽男人?  可禾青青已經是個不小的姑娘了。  她身材窈窕挺拔,膚白、貌美,一雙目光在雨幕下浸得潤亮,身上還有一點淡淡的脂粉香味。  兩人如此相近,岑鍾站了一會兒會兒,目光瞥向一旁,耳根突然紅了。  他頭頂上,岑羽和朔悅才能看到的閃光牌,清楚地寫著,這是岑鍾最早對禾青青動心的時刻。  朔悅變了把扇子出來,慢慢搖著,一臉感慨道:“大雨,一起躲避,由此暗生情愫,這可真是凡間情話本子上最愛用的橋段了。”  又道:“雖然老套,卻很實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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