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沉臂彎上托著趴睡的小花,另一手拿起茶壺,給岑羽倒了杯水:“小周的事,你若去辦,前後多少得費些時日、精力。我剛好要去給天君送不拒山的特產,順手便幫你料理了。”  原來是滄沉。  岑羽坐下,端起茶,沒多想,心道也是,龍神在天君那兒有麵子,他去了結,一下便能迎刃而解。  岑羽對滄沉道了聲謝,又起身,滄沉問他去哪兒,岑羽道:“以前聽朔悅提過縹緲殿,不是個什麽好地方,小周在裏麵關了半個月,估計吃了不少苦頭,他既然被放出來了,我剛好帶點治傷的丹藥法寶過去看看他。”  滄沉卻道:“我特產帶得多,也給小周帶了一份,給他的時候便順手替他把傷也治了。”  岑羽:特產?他怎麽不知道滄沉帶了特產。  又想這特產帶得挺多,天君有,連小周都有。  而眼下需要去辦的事都辦完了,需要去探望的人也已經被治好了,小花又睡著,沒其他事可做……  那句“慢慢來,我等你”再度縈繞耳邊。  岑羽掩飾似的拿起茶盞喝了一口,吸吸鼻子,心底輕咳:完了,本來有事,現在沒事,隻能繼續麵對睡不睡那個問題了。  滄沉也拿起茶盞,微微地抿了半口,目光則始終落在岑羽有些出神、又有些茫然的麵孔上。  過了會兒,岑羽主動開口道:“對了,鳳族……”  滄沉淡定打斷:“不用特意找話岔開。”  岑羽一頓,終於迴過了點味兒,抿唇側目:“不是說‘慢慢來’嗎,我怎麽覺得,你是想我最好現在便答複你?”  滄沉臉不紅心不跳地淡定迴視岑羽,唇邊淺淺地抿了絲笑意:“你也該知道,我說‘慢慢來’‘我等你’,隻是想彰顯我有誠意、並不那麽急切。”  岑羽接過話:“實則——”  滄沉正大光明:“實則,我是想你聽完我說的,立即便撲到我懷裏。”  “…………”  岑羽當場一個大紅臉。  不都說這龍早年除了打仗,後來每天都在休眠嗎。  這麽會說,是休眠的時候給嘴開過光?  岑羽真的受不住了,他長這麽大、活了兩世,從沒遇到誰這麽跟他說過話。  他麵紅耳赤地起身,不去看滄沉,淡定道:“你如此直白,我卻沒辦法迴答你。我還是去看看小周吧。”  剛轉身,身後的滄沉:“你若不想,早義正言辭地拒絕我了。也不會像現在這般,不知如何是好,也無法即刻迴應我了。”  岑羽忽然理解了那日被若白和滄沉變迴來變迴去的江霧輕。  啊——!  要瘋啦——!  你個龍懂這麽多,你還問什麽問,等什麽等,說什麽說?  你不會直接上嗎!?  滄沉也像是才理順這個邏輯,恍然的神色,邊抬手擼了手臂上的龍崽,邊對岑羽點頭道:“你去看小周吧。我等你,今天晚上。”  岑羽再也聽不得這番龍言龍語,渾身發燙地扭頭走了。  他心道看完小周,他立刻就去投奔朔悅。  朔悅君,離殿出走是嗎,一起啊!第36章   岑羽去探望小周殿官, 後者正躺在床上看著屋梁發呆。  岑羽心道這趟縹緲殿半月蹲想必對小周從心到身的打擊都不小,往常最是精神的人,如今蔫噠噠地躺著, 別說神采, 氣都進出得少了。  小周殿官也才發現他家殿主大人來了,忙披衣起身。  岑羽坐到他床邊, 示意他:“快躺好。”  仔細一瞧, 還好,沒見什麽皮肉上的傷,氣色也還不錯——滄沉既然說已經給小周治過了,那便是裏裏外外、從頭到腳的治好了。  岑羽估摸,小周此刻的傷,怕都是進了縹緲殿嚇出的“心理傷”。  果然, 小周披著衣服坐在床頭, 先是當麵感謝了帝君、殿主的搭救, 而後便開始滿臉陰鬱地迴顧前生、反思過往,最後歎道:“我一向精於買賣生意,也向來潛心於此、不知疲累,又覺得玉露台是我大展身手的好地方,這些年做著這個主理事務的殿官,便很是有些飄。”  “今次縹緲殿走了兩遭,在極寒極烈中呆了半月, 差點去掉半條性命,才明白什麽都沒‘活著’二字重要。”  岑羽默默聽著,心道這番醒悟倒是跟他的生存之道不謀而合。  小周說著, 看向岑羽:“這次幸得帝君、殿主搭救, 撈我一條小命, 感激不已。”  “原本感激不該隻掛在嘴邊,也該做出一番迴報的行動的。”  “我又一向最會打理生意、賺錢算賬,既然要迴報,自當在差事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為殿主分憂。”  “隻是……”  小周說著說著,一臉落寞,聲音也低了下去。  岑羽心知小周這是經此磨難,覺得活著比什麽都重要,如今動了請辭的念頭。  岑羽心底歎:好好的一個殿官,全是因為他。  不是因為他,天君哪裏會一而再地綁一個殿官?  什麽偷用賞賜的寶物,什麽衝撞公主、私自造酒,借口罷了。  他們真正想綁的,應該是背靠龍神的岑羽君才對。  說到底,小周全是在替他背鍋。  替他背了鍋,還沒在縹緲殿詆毀他半句,更沒將身上的鍋往他身上甩,甚至沒半句怨恨,出來了還要感謝救命之恩。  小周是什麽樣的人,岑羽看得一清二楚。  正是因為清楚,才不能讓他白受這番委屈。  岑羽等了會兒,等小周的“隻是……”,小周沒說,岑羽才道:“說白了,你受難,全因如今這個殿主是我岑羽。你受困受辱,也全因這天界上到天君、下到仙官,沒幾個人瞧得起我。不但瞧不起我,見我高攀了龍神,孵龍的位子坐得穩,還想拿捏我、時時敲打敲打。不敢動我,就動我身邊的人。”  小周殿官未想到岑羽將這番內情如此直白的剖出,忙坐起道:“殿主不必自責,這次也是我……”  岑羽:“你是想說你私造桃花酒,打了龍神的噱頭售賣?”  小周一頓。  岑羽心底門兒清:“你確是打了些噱頭,但那些噱頭,不也正是這天界速來盛傳的我與滄沉的閑話嗎?”  “他們背後編這些閑話,怎麽陰陽怪氣的都有,可到頭來出了那‘榕樹下’,還不是偷偷來買,買到那酒如今都脫銷了?”  小周這時連兀自傷悲都顧不上了,也是萬萬沒想到他家殿主大人把什麽都看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  小周覺得岑羽如今會說這些話,或許是因為被天君借機敲打,給敲打得氣極了,於是反過來便要安撫。  卻見岑羽淡定地看了過來:“你因我受難,若執意要請辭,我必不會攔。”  “你喜歡法寶。我這次去不拒山,剛好又得了些法寶,你挑幾樣,便當是我贈你的‘離職禮’,天君的那些便算了,迴頭我全丟進瑤池喂魚。”  岑羽又道:“但我覺得,小周你是真心喜歡打理生意,也是真心喜歡在玉露台掌事的,你要走,我不攔,但我還是想留你一留,盼你繼續做這個殿官,與我一同掌事,坐穩玉露台這個‘聚寶盆’。”  小周詫異不已,卻已然動容,眼中神采流轉。  岑羽繼續道:“從前我不管那些‘蜚語流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因我覺得嘴長在別人身上,誰愛說誰說去。如今已然欺負到我身邊來,真當我岑羽是好欺負的?”  小周心道:可如今欺負你的不是旁人,是天君啊!  卻見岑羽從袖口的芥子裏摸出了一對葫蘆瓢。  岑羽:“我這趟去不拒山,又孵了一條小龍。”  小周:!!!  岑羽:“這一對瓢,便是小龍出生前的載體。”  小周:!!!  岑羽手裏拿著瓢:“你這次不是因為‘榕樹下’,既衝撞了什麽鳳族公主,又打了龍神的噱頭造私酒嗎?”  小周腦子轉得飛快,已然跟上了岑羽這番話:“殿主是想……”  再造新酒?  對,新酒!  就偏打他龍神的噱頭!  龍族的噱頭也不放過!  不但要打,還要把天珠賺得滿缽滿盆!  岑羽的腳往床頭旁的一塊踏板上一踩:“酒麽,玉露台多的是。”  先前說“龍酒”,是造個龍形態的瓶子裝酒,如今賣得脫銷的“榕樹下”,那瓶身便是如今幽明殿後院的那棵大榕樹。  岑羽帶了這對瓢迴來,便是想以此為型,再造一個“龍兒紅”。  “龍兒紅”,嬰孩滿月、周歲宴的專用酒。  小周聽得眼中光彩大綻,赫然還是原先那個小周殿官,連床都不躺了,掀開被子直接起身,邊披衣服邊聽岑羽說。  岑羽一看小周“活了”,便心知他不會再請辭了,點頭道:“隻是這次要快。”  小周套著鞋,不解:“快?”  岑羽把手裏的一對瓢合成葫蘆,不緊不慢道:“那位歐陽天妃給公主大辦周歲宴,又是彩鯉、又是連辦十天,我幽明殿不能隻看著。”  小周欲言又止:“呃……”  可人家那是天君給的臉麵,帝君那邊……  帝君不是往常連俗務都不管麽,這種滿月宴、慶生宴什麽的……  岑羽慢吞吞地迴視過去:“現在的帝君,不是以前的帝君了。”  小周:?  岑羽摸著葫蘆瓢,悠然看向窗外的天:現在的帝君,是個“有所求”的帝君。  既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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