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羽:必然有什麽他不知道的內情。  岑羽這麽想著,便直接問了。  江霧輕這時又垂下目光,竟還攥了攥垂落在身側的拳頭,口也開得極為艱難的樣子:“我來這天上,百年間,見了各處炎涼世態,與凡塵並無不同,便有了自貶離去之意。”  “那一日在第六天,偶遇白虎神,便是我預備跳下貶仙台的時候。他攔住我,讓我跳之前先同他說一說緣由,才有了後來的三日夜遊。”  “而與他秉燭暢談三日之後……”  岑羽很會抓字眼,他淡淡想:暢談。  江霧輕忽然退後,抬臂拱手低頭,對岑羽施禮道:“岑羽君,當日飛升,我在仙府許你山盟海誓,然時過境遷,我心意早已隨滄海變換。”  岑羽:變換。  “經由白虎神點撥,我已絕情滅愛,初登無形、無情、無名大道。”  岑羽終於替原主等來最終的答案,平靜地看著江霧輕:原來你也摒棄原主了。  原來這就是原主念念不忘的舊情。  真相揭開,岑羽原本應該很淡定,因為這是原主的事,他隻是在替原主了卻心願。何況他從來把什麽都掂量得清清楚楚。  可不知道為什麽,他此刻麵對眼前自稱絕情滅愛、初登大道的江霧輕,心底泛著冰涼的冷意,耳邊還迴蕩著江霧輕口口聲聲的那句“時過境遷”。  時過境遷,時過境遷。  你時過境遷了,原主卻傻傻惦念了千年,到死都要將心中記掛留在所願瓶。  岑羽也不知道他忽然氣什麽,是氣原主傻、不值得,還是氣自己受所願瓶所困,月月為這位絕情滅愛“大師”,承受腹痛之苦。  他氣得實在沒忍住,抬腿對著江霧輕就是一腳:“登你的大道吧!老子現在有龍神!”  比你帥,比你高,比你身材好,地位  還尊崇!  關鍵人家承諾了留個金紋絕不反悔,不像你個臭渣男,海誓山盟當放屁,一句“時過境遷”就能前塵翻篇。  岑羽踹完又不忘替原主道:“你當初飛升前,我散盡積攢的身家,供了你多少年藥丹、法寶?”  岑羽:“還錢!”第32章   岑羽這個時候便萬分慶幸原主是個生活上細致妥帖的人, 進進出出每一筆都有賬目,還會備注上用途、用處。  在仙府支持江霧輕修煉時,更是細致到哪些東西對他裨益大, 哪些成效一般,都要拿筆在賬目上標得分分明明。  如今剛好, 全用上了。  岑羽連個洞穴沒找,直接就地翻賬, 邊翻賬邊拿了算盤出來, 一筆一筆給麵前這位“時過境遷大師”算總賬。  哦, 還有利息。  千年的利息。  岑羽蹲在一塊大石頭邊撥著算盤:“不多, 三分利。”  看在這利息積攢了千年的份上,再給你打個九九折。  江霧輕以為特意過來尋他的岑羽聽說他登了無情道深受刺激才變成了這樣, 伸手就要把岑羽拉起來:“阿羽。”  岑羽利落地避開他的手,頭都不抬:“勞煩還請喚我一聲岑羽君。”  你都時過境遷了,跟誰阿羽阿羽呢。  山頭上靠著竹子的若白見狀,腳下倏地一滑。  怎麽這舊敘著敘著還動上腳了?  掏書了?  蹲下做甚?  再一看,算盤?  若白驚了,扭頭看滄沉:“他在算賬?”  兩人飛下去一看,岑羽可不正蹲那兒對著本賬冊一頁頁翻著、算盤珠子飛快地撥著麽。  再湊頭過去一看, 謔, 一頁頁全是什麽丹藥、法寶、修煉用的天材地寶, 備注上亦明了地寫著這些東西全給誰用了。  若白和滄沉整齊地抬眼往江霧輕臉上看了過去。  若白挑挑眉:敢情人過來尋你, 不是舍不得你、心裏放不下你、特意過來跟你談舊情的, 是來讓你還錢的?  滄沉那平淡的眼風下隻有三個字:你,不行。  江霧輕:“……”  岑羽早把算盤珠子撥得噠噠噠脆響,右手的幾根指頭修煉神功似的,有影無形。  他蹲在地上, 見滄沉來了,扭頭抬眼道:“快好了。”  算完這筆舊賬他就去看看小龍芽,看有沒有什麽辦法彌補。  滄沉彎了唇角:“你忙。”  又從腳邊踢了塊石頭過去,讓岑羽坐著撥算盤,“不急。”  岑羽很快連本帶息算好了,又飛快地從芥子裏掏出筆墨紙硯,攤平在麵前的石頭上,示意江大師過來畫押債條。  江霧輕:“……”  若白一臉看戲都看得恨鐵不成鋼的無語,見江霧輕非但不動,還拿求助的目光衝他這裏看了過來,直接給氣笑了。  他伸腿,也給了江霧輕一腳,搭著葷話說道:“都以為你是我的人,如今你欠賬也往我臉上看,是指望我替你還錢,還是覺得看我一眼便能少還一點?”  江霧輕隻得走過來,倒也不爭辯,彎腰拿起石頭上擱著的筆,落眼一看岑羽算盤上算出的總賬:“三千兩?”  岑羽蹲坐在大石頭旁,好整以暇地墊著腳尖岔著腿、手撐下巴,聞言把手邊的算盤拿起來上下一晃:“三千萬天珠。”  江霧輕震驚得手裏的筆直接斷成了兩截。  三千萬天珠!?  岑羽淡定迴敬道:“你初初飛升的那百年,我亦同樣地想你,想你在天界有沒有在同門前輩的幫助下想辦法謀一個正經差事,當差後有沒有升職,升職後能拿多少天珠的俸祿,多久能把欠我的賬平上。”  江霧輕:“……”  岑羽接著道:“後來我於凡間山林偶遇青龍帝君,與帝君一同孵出了第一隻龍崽,接著便在帝君的‘點化’下飛升上天了。”  岑羽:“哦,不過我不修什麽‘無情、無名、無形’的大道,我在玉露台當殿主,修的是‘盤賬、盤錢、盤庫’的小道。”  岑羽:“你我好歹同門師兄弟一場,如今你走‘大道’,我走‘小道’,我敬你的‘絕情滅愛’,你也該敬我的‘虧什麽都不能虧錢’才是。江大師,你說對吧?”  若白堂堂白虎神,硬是給這利落的嘴皮子聽得“噗”一聲破了功。  江霧輕更是一臉豬肝色。  唯有滄沉含著笑,待岑羽說完,問道:“說了這許多,嘴不幹?”  岑羽點頭道:“幹。”  滄沉抬手變出杯水,遞給岑羽,岑羽隨手接過,就像從前在玉露台的掌事堂應卯時那般,喝完再把水杯遞迴去:“謝了。”  於是這下整個不拒山都知道,飛來的這位藍裝男子,欠了大嫂許多錢。  大嫂是他的賬主子。  大嫂既然是賬主子,等於他們頭兒也是賬主子。  這天上竟然有人敢欠他們頭的錢?  不拒山的將領們頓時在投身種植業之餘,兼做起了幫忙催債的。  又聽聞那姓江的竟然還是他們若白老大的手下?  狐老:真是有什麽樣的君上就有什麽樣的臣下,有什麽領帥就有什麽副將,從情欠到錢,造孽啊,造孽!  而在‘天上天’清修當差的江霧輕,哪裏有那麽多天珠還他欠下的巨額債務。  他這番被臨時召來,也未帶多少家當,岑羽要他還錢,他把兩隻袖口都掏幹淨了,也不過才拿出了一點隨身的法寶和零散天珠。  岑羽不敢相信,這哥們兒也忒窮了。  江霧輕尷尬不已,解釋道:“‘天上天’是清修之地。”  岑羽:“清修你也有在那兒當差。”  好歹當了那麽多年,一點身家都沒攢起來麽。  這點法寶,這點天珠,就跟小孩兒出門玩兒他媽隻給了他十塊錢一樣。  還行不行了?  江霧輕站在那兒,一副捉襟見肘的尷尬。  烏延打旁邊走過,看了都不忍心,悄悄對岑羽說,行了吧,再如何他都沒錢。  岑羽沒半點兒泛濫的同情心。  真要同情,也是同情原主這個真正的苦主,江霧輕隻是沒錢,這些年在天界,同門都以為他銷聲匿跡是已經不在天上了,結果人好得很,非但入了大道,還被提拔去了‘天上天’。  捉襟見肘,在人前沒麵子?這算哪門子慘?!  江霧輕則甘願領受如今的一切。  他一麵想著,確是他欠下的債,岑羽要他還多少他就還多少,要他如何便如何;  一麵想著,他得了白虎神的召喚,才能從‘天上天’下來,岑羽雖也已飛升,但他們日後怕再難有見麵的機會,如今多留一日,便可多見一日。  若白反倒饒有興致地問他道:“你修大道,去了天上天,做著最是清貧枯燥的差事,如今你的舊相好不但飛升,還過得這般滋潤,你心中無甚想法?”  江霧輕恭敬拜下:“我已入道,隻盼為這世間升平出一份自己的綿薄之力,不求其他。”  又道:“我對岑羽君早已沒有牽掛。如今知道他過得好,反倒隻有心安。”  若白笑笑,拍手道:“好一句‘隻有心安’。”  卻又說:“你大道初入,境界未升多少,情愛倒是絕得比我都幹淨。”  江霧輕一愣,隱隱聽出嘲諷之意,未敢置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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