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危心中不詳的預感越來越重。 死亡壓迫本是一種比較少見的特殊類型副本。這一類的副本,玩家們在樓內世界引以為傲的身體指數和感知力都沒有任何用處,副本中的鬼怪形式不一定,但是鬼怪對於玩家而言是絕對的危險——玩家基本沒有太大的反抗能力。 這類的副本,玩家隻是有技能和道具的普通人,有限製的反而是鬼怪——鬼怪殺人需要條件。 至於條件是什麽? 他們一無所知。 其他所有的死亡壓迫本也是一樣的,副本一開始,玩家在沒有任何提示的情況下,對死亡究竟什麽時候來臨根本沒有任何預期。 最快擁有線索的方式隻有一種,那就是死亡收割開始。隻要有人死,那就代表著信息的到來。所以在場的所有高層玩家,包括燕危在內,都沒有任何多餘的舉動。誰都不想做開路的那個人。 不多時,前方連通的車廂裏,一個穿著白色廚師服的人似乎推著一個小推車緩緩靠近。 眾人紛紛噤聲望去。 待到靠近的時候,借著晦暗的光,眾人總算看清了這個車上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唯一的人。 這是一個長相很普通的中年男人,他穿著一身潔白的廚師服,工整地戴著廚師帽,麵容有些年歲帶來的皺紋,五官卻很平常,沒有任何和那些髒東西有關的氣息。普通到如果不是在這種地方看到,根本不會有人多花費眼神看一眼。 這個中年男人走到車廂內便停下,自顧自地將小推車裏的東西拿出來,說:“乘客們請來拿一下晚餐,可以在餐車裏食用,也可以帶迴你們居住的車廂食用,餐盒裏麵包括了餐具,如果還需要多餘的也可以在吧台上拿。這些是你們居住車廂的門卡,沒有號碼,空的客廂都可以住。” 燕危順著這人的動作看去,離這個乘務員最近的餐桌上擺著十六份餐盒,每個餐盒都用塑料袋裝著,確實可以直接拎走。而乘務員所說的門卡,分別放在每一個塑料袋裏,想來是要和食物一起拿的意思。 乘務員放下之後說:“我就住在下一節車廂,有問題可以隨時來找我。” 話雖如此,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出聲——都是去過不知道多少個副本的人了,已經沒有人會做那種副本一開始就拉著可疑npc試探問話的蠢事。 乘務員似乎當真隻是一個負責安排這些瑣事的乘務員,他放好這些東西,便轉身,推著餐車往他來時的車廂離去。 晦暗的黃光搖曳著照下,拉扯出中年男人的身影,越拉越長,直到中年男人消失在前方的車廂裏。 列車外還在下著雨,嘩啦嘩啦的聲響和列車行駛的機械聲混雜在一起。 燕危再次數了一下餐盒的數目,還是十六。 在站台的時候,他上車前就數過當時上車的人數,也是十六個人。而現在車廂裏雖然看不太清人臉,但也是十六個人,和餐盒的數目一致。 副本經常玩鬼怪混入玩家的把戲,所以大家都對人數格外敏感。目前來看,人數似乎沒有什麽問題。 一片沉默中,丁笑第一個上前,隨手拿了兩個餐盒,一個塞給了許妙妙,說:“我剛才看了一下車廂前後的指示牌,餐車的前後都是客廂,隻要有門卡應該都能選擇入住,這種隨機發放的餐盒有沒有問題完全是看運氣。我先帶著秒秒收拾一下安頓下來,各位請便。” 高層人數少,不會像低層一樣混亂。如果不是後麵有必要或者已經結仇,高層玩家們起碼在一開始的時候還是客氣的。 許妙妙跟在丁笑身後,小聲說:“丁姐,我們要不要和玄鳥一起行動?你和玄鳥的林情不是關心不錯嗎?我看那個趙景臣似乎不懷好意,林情帶了兩個第一次來八十九層副本的‘新人’,可能會心有餘而力不足。那個燕危我打過交道,我們要是這次能給他個人情,不會虧。” “現在還不用,”丁笑微笑著搖頭,腳步未停,“我們……說不定還得依仗他們。” 丁笑領著許妙妙走了之後,其餘的人也上前隨便拿起餐盒去找住的車廂,燕危等人也是如此。 唯有趙景臣,在燕危拎著一個餐盒轉身的時候,他勾了勾嘴角,輕聲說:“你的臉很好看,比我用過的那些姑娘的臉都好看。要是死了,記得保護好你的臉。” 燕危動作一頓,轉頭看向趙景臣。他看不見趙景臣的上半張臉,隻是掃了一眼這人的下半張臉,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可能是副本記錄裏看到過?他第一次登樓的時候可還沒有趙景臣這號人物。 晏明光似乎也聽到了他們兩人的動靜,迴身冷冷地看了趙景臣一眼便直接拉起燕危的手走。 趙景臣驟然被這麽一看,下意識便被晏明光的目光看得渾身一僵。而緊隨其後的林情也冷冷道:“嘴巴幹淨點,否則我讓你死得和你的嘴巴一樣髒。” 趙景臣咬牙:“你們還真護著他,可我偏偏喜歡摧毀這種被捧著的小新人。” 林情似乎懶得理他,已然和晏明光還有燕危一起往後頭的車廂走去。 列車仍然在荒郊野外行駛著,車窗外的雨幕十分濃厚,夾雜著冰涼的霧,給車窗蒙上了一層水簾,讓人看不太清楚外頭的情形。但外頭似乎也沒有什麽好看的,全是各種亂石野草遍布的荒郊野外。 晏明光和燕危走過幾節已經有玩家選好的車廂,來到一節空客廂前,拉開了推拉門走了進去。這幾節車廂都是臥鋪,相對著有兩個床位,還有上下鋪,一共四個床位。中央靠窗處還有一個小桌子,桌子上空無一物。 從陳設來看,和普通的列車臥鋪沒有什麽區別。 “看過了,”林情在身後走進來,“每節車廂有三間這樣的房間,衛生間是公用的,每節車廂一個。臥鋪都一樣,他們都在搜,沒有區別。我個人是覺得,光憑搜查是找不出什麽區別的。” 那就是憑運氣入住。 “那就這裏吧,”燕危說,“既然我們要先等危險出現,精挑細選反而容易聰明反被聰明誤。我們先隨便選床睡,十二點之前,要是有什麽異樣,和我交換,我今天不死,有危險我頂著。” 晏明光說:“留心受傷。” “放心。” 玩家之間雖然不會一開始就愚蠢到針鋒相對,但也是互有防備。三人都進來之後,林情拉上了門,毫不猶豫地反鎖上了。 天開始黑了。 三人的餐盒還包裹著塑料袋放在小桌板上,燕危站在小桌板前,隔著窗戶上流動的水珠望向窗外。白日和黑夜的交織點,窗外隻有一點點光,雜草碎石都已經看不清了。車廂內的光已然亮過外頭,窗戶上反光出了燕危自己的臉。 傾斜的水流從車窗上自上而下順著風的方向滑落,滑過燕危麵容的倒影。 “轟隆——” 燕危凝眸看了一會,隱約隻能看到無盡無邊的車身,似乎看不見列車的頭尾。沒有感知力的幫助,根本看不清外頭的情形。他隻好作罷,打算明天百日再來看。 燕危正準備轉身,從車窗外收迴的目光卻驟然停滯在了車窗上。 滿是水珠的玻璃上,反光著燕危麵容的地方,一個模糊不清的白色人臉緩緩浮現。人臉蒼白到毫無血色,臉頰上還浮現著腐朽的屍斑,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睜大著,沒有任何的眼白。 全黑的雙眼死死地和燕危對視,沒有血色的雙唇扯動了一下,伴隨著列車前行的雜聲,緩緩咧開了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