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目標雖然顯眼,但走在路上一般也沒有山匪賊寇敢打主意。 放在平日,雲未思不會多看這樣的車隊一眼,此刻這麽多普通人,卻足以讓他攔下車隊問個究竟了。 “二位先生既是修士,可會禦劍飛行?” 車隊主人聽說兩人身份,還有些不信。 雲未思本想召喚春朝劍,忽然想起那劍已斷為兩截,視線一轉落在車隊主人身邊的護衛上,衣袖輕揚,對方隻覺手中一輕,劍已脫鞘而出,飛至雲未思手中。 雲未思握住劍柄,反手丟還給人家。 “我與師弟因故流落此地,不知方向,還請指點迷津。” 車隊主人這才大大鬆了口氣,常人有可能對他的車隊起覬覦之心,修士可瞧不上這些凡俗之物。 “何某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兩位高人恕罪!我等原是準備前往商州,前方不遠就是紅蘿鎮,我等準備在那裏過夜歇腳,明日一早再啟程。” 雲未思越聽越是不對:“此地位於哪國國境之內,此時是哪位天子當政,年號又為幾何?” 他的問題有些奇怪,不過修士閉關修煉有時不問世事數十年也是有的,車隊主人見多識廣,也不算十分詫異。 “好教先生知曉,這裏乃洪景境內,距離洪氏一統天下,也過去上百年了,當今年號乾化,登基剛滿三載。” 洪氏…… 乾化…… 乾化帝在位二十一年,在他之後又過了三十多年,雲家因卷入朝廷傾軋,滿門抄斬,唯有雲家一子逃出生天,前往玉皇觀。 也就是說,現在距離他本來應該出生的時間,還有五十多年。 再加上原本所在的時間 他們竟迴到一百多年前! 也許是他的表情流露出一絲震驚,以致於長明都來扯他的衣角。 “師兄?” 雲未思被自家師尊那聲師兄喊得立時迴過神。 “何兄不知是否方便捎我們一程,我們久疏人世,正好去那紅蘿鎮見見世麵。” 車隊主人喜動顏色,能與修士同行,那可是運氣好得很,畢竟如今不算盛世,走南闖北還是諸多麻煩。 “那是我的榮幸才是!先生也別喊何兄了,何某誠惶誠恐,叫我老何吧!不知兩位先生如何稱唿?哎呀,瞧我,請先上車,上車再說!” 老何將他們領上馬車,又找來茶水點心招待,還讓第二輛馬車裏的女兒過來拜見他們。 “這是小女,年方十二,成日裏看些劍仙奇俠的話本,被慣壞了,聽說二位先生是高人,就鬧著要過來開開眼界。” 少女一臉好奇,卻又有些害羞,行禮之後就躲在父親身後悄悄探頭打量兩位貴客。 “我是雲未思,這位是我師弟,九方長明。” 老何忙拱手:“雲先生,九方先生!” 小黑狗從長明袖子裏露出一顆黑腦袋,少女忍不住輕輕呀了一聲。 她發現狗子似乎還瞪自己一眼,想笑又忙掩口忍住了,對狗子的興趣立刻蓋過對兩位仙人的好奇。 “若我沒有記錯,老何你說的商州,再往西走,是否有個宗門,名為萬劍仙宗?” “的確如此,不過那萬劍仙宗距離商州還有段路程,兩位若有閑暇,不妨乘坐我的馬車同往,正好我也得路過離萬劍仙宗最近的天罡鎮。萬劍仙宗赫赫威名,連我這凡夫俗子亦如雷貫耳,莫非兩位正是萬劍仙宗的弟子?”第108章 就連周可以,看起來也沒那麽礙眼了。 “萬劍仙宗名門大派,我等隻是散修出身,未敢高攀,隻是久聞其名,此番與師弟遊曆天下,若離得近,正可過去拜會瞻仰一二。” 雲未思麵不改色,隨口胡謅。 聽見他的話,狗子不屑從鼻孔裏噴出氣來,心說想當年見血宗全盛時期,萬劍仙宗算什麽,它和神霄仙府兩個加起來,其聲勢都不如見血宗一半,尋常修士聽說見血宗,都是聞名而色變,避之唯恐不及,神霄仙府和萬劍仙宗的招牌可沒有這樣的效果。 想及熱血沸騰處,它支棱一下站起就想仰天長嘯,旁邊長明好巧不巧伸手往腦袋上一按,直接將狗子的視線蓋住。 長嘯到了嘴邊變成嗷嗚,狗子渾身一顫,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地位,一腔豪情無處可灑,嗚咽半聲吞進喉嚨,懨懨趴下,不管少女作何古怪表情逗它,都不為所動。 老何走南闖北,是個極通人情世故的商人,聽見雲未思這樣說,立時就笑道:“天下之大,能人異士,臥虎藏龍,也不唯獨非得出身名門大宗,方才有所成就,我看二位先生龍章鳳姿,日後定成大器,今日你我有緣在此相遇,承蒙兩位不棄,願意屈尊與何某同乘,何某三生有幸,若非遇見兩位先生,隻怕我還得特地在此停留,看看有無高人路過,願意搭上這車同行,才敢去那紅蘿鎮過夜。” 雲未思:“聽你語氣,紅蘿鎮很亂?” 老何歎道:“紅蘿鎮到商州一帶都不太平,邊將擁兵自重,朝廷聽之任之,時日久了便難免有些波瀾,地痞流氓,賊匪惡霸,還有官兵明目張膽索要錢財,若不是繞路得多走許多路,還得路過山穀,一樣不太平,我真是寧可繞遠些,也不願意進紅蘿鎮,過商州。” 他一介商賈卻帶這麽多護衛,也有了答案。 他們突然來到一百多年前,九方長明沒了記憶,雲未思不能貿然找上萬劍仙宗去。 他需要更多時間來摸清楚情況,最起碼找到恢複修為的辦法,否則以他們現在的情況,即便對上落梅,也完全沒有勝算。 更何況,一百多年前的落梅,此時是否已經與妖魔有所牽連,又是否產生滅世念頭,一切猶未可知。 雲未思微微蹙眉。 他忽然覺得,迴到過去固然重新開始,所有事情也變得更加複雜了。 “我們還去紅蘿鎮嗎?” 邊上有人輕聲問道。 對方雖然失去記憶,但潛意識裏似乎對他並無設防,隨著馬車微微顛簸,肩膀自然而然挨過來,親近流露,不掩天然。 心忽然一下就柔軟了。 正因忘卻所有,所有舉動卻成了最不設防的答案。 不管他們能迴來的契機是什麽,雲未思甚至有種不想去追查真相的念頭,無論落梅滅世與否,那都是一百多年後的事情,既然曆史無法改變,他們起碼還有隨心所欲的一百多年。 想法剛萌生,隨即又被掐滅,這不是雲未思的行事風格。 他的師尊九方長明若恢複記憶,也絕不會以如此退縮逃避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他隻是經曆過毀滅,所以格外珍惜當下。 就連 “嗷嗚……” 狗子似乎自己調整好心態了,從長明的袖子裏鑽出來,開始在馬車裏溜達巡視,卻特意避開少女能夠碰到的範圍內,少女噘起嘴想要去撈它,狗子身形異常靈巧,幾次都沒被撈著,車廂裏足夠寬敞,官道又不算太顛簸,足以讓小姑娘跟小狗相互追逐。 老何想必很疼愛女兒,撚須笑眯眯看著,也不加以阻攔。 雲未思的視線從狗子身上淡淡掃過,補完心裏剛剛未竟的話。 就連周可以,看起來也沒那麽礙眼了。 “去紅蘿鎮。” 他迴答剛剛長明的問題,也是給老何一個肯定的答複。 老何肉眼可見鬆了口氣,可見迫切希望他們同行。 “何員外,紅蘿鎮除了官匪勾結,還有什麽事情發生?”長明問道。 他醒來之後說話不多,特別遇上商隊,基本聽的多,說的少,這還是頭一個主動提問的問題。 “我這一路,的確聽說不少,有說鎮上鬧鬼的,也有說妖邪作祟的,還有說這些都是賊匪故意放出的消息,真真假假,難以辨清,所以說,兩位真是我的貴人……” 老何話還未落音,馬匹忽然高聲嘶鳴,馬車重重刹住,狗子和小姑娘沒來得及反應,全部往前滾! 車門因巨大衝力被撞開,一人一狗眼看就要滾出車外,小孩子脖頸柔弱,這一跌出去,怕是性命都堪憂。 老何大驚失色,奈何身體跟不上腦子反應,腦海剛浮現救人的念頭,過了片刻手才伸出去。 完了,他的女兒! 兩隻手,一隻揪住小姑娘後頸衣裳,一隻拎住狗子皮毛,穩穩抓住,又將人和狗都收迴來,放迴馬車裏。 小姑娘驚魂未定,臉色呆滯,好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就連狗子也呆在原地,似乎沒想到自己竟還會在昔日仇人麵前如此丟臉。 老何心疼不已,正要安撫女兒,馬車外當先響起責問。 “你們這車隊,將路都占了一半,讓別人怎麽走?!” 清清亮亮的少年聲音,說出來的話卻很不中聽。 帶隊的護衛趨上前,似乎與對方爭執起來。 出門在外以和為貴,老何雖然老大不高興,但還是跳下馬車,準備能安撫就安撫,免得還未去紅蘿鎮就鬧出什麽事來。 待他繞到車隊前麵,才發現對方也是個車隊,一行十幾人,看樣子是富貴人家出行,出言爭執的少年人身後還背著劍,連馬都沒下,居高臨下,盛氣淩人。 “主人,這些人從後麵趕超,想越過我們,結果他們的馬不知道踩著什麽,受了驚差點失控,害咱們也差點跟著翻車。”自家護衛三言兩語將事情說清楚。 老何的馬車居中,前邊還有幾個帶隊的護衛,對方馬車受驚急刹,離得又近,他們這邊直接就受了池魚之殃,但老何知道,以對方的架勢,自家護衛這麽說,對方肯定不高興。 果不其然,那少年人耳朵尖得很,聞言就拉下臉。 “什麽叫害你們翻車?路是你們家開的,別人走不得?自己擋了別人的道,還不長眼睛,能怪誰?!好啊你們,還有臉倒打一耙,看來是想顛倒黑白,惡人先告狀?!” 隨著那少年人話語一出,對方兩輛馬車前後的護衛都迎過來,擺出虎視眈眈準備動手的姿態。 老何忙笑道:“郎君誤會了,我們並沒有這個意思,既然雙方都平安無事,那這事兒就這麽算了,你們先請,我們跟在後麵便是……” “算了?誰跟你說算了?”少年打斷他,“你算老幾,敢反客為主?” 老何忍氣道:“那郎君想怎樣?” 少年人:“身後馬車裏,坐的是我母親和妹妹,他們現在受驚了,你過來賠禮道歉,等我們馬車駛出十裏開外,你們方可啟程。” 賠禮道歉也就算了,距離十裏委實過分,這樣他們天黑前未必還能進紅蘿鎮。 就算趕得上入鎮,這麽多人也未必能有剛好的客棧廂房了。 老何當即就拒絕了:“郎君,我這馬車裏也是婦孺,方才你們馬車串道急停,差點害我愛女重傷,我不想計較,願意賠禮道歉息事寧人,但這十裏前後的距離,恕難從命,乾坤朗朗,這世道不是你說了算的,上車,啟程!” 他看也不看少年一眼,揮手轉身,就要上車。 “慢著!” “主人!” 寒風與驚叫同時響起!